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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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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原以为自己念念不忘的事物,总是会随着时间的冲势慢慢淡薄。或许远山对于她来说,是一个迟早要忘记的地方。
许昔年如当年承诺一般,对她很好。和音随他住在家里,许昔年因为她的到来特地准备了一件卧室,空出了属于她的浴室。之后动用了点关系把她插进了一所优秀学校的班级里。也偶尔在空闲时期带她回远山。
没过几年外婆也去世,那天许昔年回远山处理葬礼的手续,和音不想再回去,他也不强迫,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和音坐在房间的床上,觉得身体冰冷。她明白自此就永远和远山切割了所有血脉与关系,这是预料之中迟早要发生的局面,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到内心的恐惧,感到身上的力量被缓缓抽走,自己却无法控制。
只是生活仍旧进行,大城市里的喧嚣和虚假的气息慢慢渗透进来,和音开始无法适从,她始终保留着在远山时期性格里的随性,用冷漠去无声抵抗。她对人或事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许昔年并未去改变她性情里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的东西,亦或者说,是刻意不去改变,想要保留着她与秦沐相同的那一部分。宋和音身体的大部分遗传了她的母亲,很少看出她亲身父亲的影子。
许昔年一步步地教导着她,比如吃饭的时候把腿并拢,咀嚼食物不要发出声音,有事宋和音要求下,他会把她喜欢吃的菜装在饭盒里亲自送过去。他就如同她的父亲一样照料着她,但又不全是父亲。
宋和音在班里的朋友很少。因为他们无法看透这个眼神冰冷的女孩子,加上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似乎对于这些也无所谓,因为内心有着着童年时期留下的灼伤的痕迹,所以隐藏着不愿与人翻看。
女孩子围在一起议论宋和音,说她是一个怪胎,但在私底下又不敢偷偷欺负她。宋和音如同一把插在剑鞘里未开封的宝剑,即使不拔出也能让人感到逼迫的气势。而她在男生的群体里却很受欢迎,因为宋和音长得极好。花瓣一样的年龄,唇红齿白,头发如海藻般浓密,她眼角一颗泪痣充斥着诡异的气息,与外世不符,恰好衬出与众不同。
别人也都认为许昔年是宋和音的父亲,只是由于姓氏不同而引来众多猜测。和音为此从未做出过解释,内心也从未将许昔年真正当做成自己的父亲。
和音住寄宿学校,每个周末放假许昔年都会开车来接她,带她出去吃饭。
街口拐角处一家百年老店,位子很小,里面摆放着油腻红木桌子,地面被主人家打扫得很干净。冬天的时候和音和许昔年坐在一起,每次都要点很多食物。煲鸭汤和红豆粥,还有手工做的番茄面条,有厚重鲜美的味道。昔年坐在和音的对面,只吃些许食物,然后就坐着看和音贪婪的吃相,伸出手指揩去她下巴上残留的汤水。
那时候许昔年的公司刚上了轨道,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其实没有过多的时间来陪伴宋和音。每次回到家后,有多数情况是要出门处理些许事情,有时候彻夜不归。但他心里对于宋和音怀有愧疚,虽然她不开口要求自己陪着她,但是能够体会得到。
一次许昔年很晚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看见和音躺在他的床上已经睡着。他不敢开灯怕吵醒她,于是将她的拖鞋,袜子,外衫,裤子一一脱掉,然后盖上被子。在黑暗里他就这样看了这女孩良久,才轻轻推门出去。
和音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书房亮着灯,推门进去,看见许昔年坐在沙发上抽烟,烟灰缸里已经有好几个吸完按灭的烟头。和音不说话,慢慢走上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看他在电脑上打印文件。
和音此时已经十五岁,一件薄衫包裹着果核一样的身体,露出来的一双大腿白皙修长,越来越有秦沐的样子。昔年缓缓按掉烟头,用下巴的胡茬蹭和音的脸,和音被蹭又痒又痛,猫一样叫起来推他,内心是小小的欣喜。
昔年敲完几个字,关了电脑。把和音的身体掰过来和他平视,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神情温和。
我最近刚做完一笔生意,能够空点时间下来。你明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你陪我?
我陪你。
你陪我去买衣服吧,你帮我挑。和音的声音愉悦。
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宋和音的心理远远超过了她本身的年龄,对于很多事看得异常清晰透彻。也许的幼年时期的遭遇,又或者因为她是秦沐的女儿,有这样与生俱来的天赋。但是与许昔年在一起的部分时候,她有时候又是一个十五岁的普通女孩,对于食物与物质上的需求以及欢愉天真都淋漓尽致地表现在脸上,毫不掩饰。
许昔年带她去百货商场,宋和音牵着他到处走,拿着衣服放在身上比给他看,天真烂漫的样子,是内心透露出来快乐。许昔年拿了一条刺绣的白色裙子让她试穿,看着他从试衣间里走出来时走上前,散开她绑着的黑色头发,任其铺开一肩。
他说,你穿这件好看。
宋和音看着镜子,自己白裙黑发,一双小腿如白藕一样洁白修长。许昔年眉目俊朗,身材笔挺地站在身后,无比的和谐。和音心里动容,某种情绪仿佛在此时破土而出,发疯一样蔓延生长。她感到恐慌,但又并非全部是恐慌。那样酸软的情绪令她无法控制。
许昔年陪着她买了夏天穿的凉鞋和衣服,和音走在前面,他站在她身后替她提购物袋,非常耐心。走出商场,他带她去市区的饭店里吃午饭。那日夏季,气候炎热异常,和音坐在车里,外面的阳光照射得车窗发烫。她抬头看着窗外的树叶,因为烈日的照耀显得格外闪耀。和音探出头去,额间因为炎热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许昔年在街边停下来,他说,和音,想不想吃冰淇淋。
和音的脸颊被烤的发烫,她舔舔唇角,用力地点了点头,许昔年微微一笑便开了车门出去。和音看着他的背影,感受到他内心仿佛有着对自己的亏欠或者因为忙碌而无法顾及自己的愧疚,他在尽力去宠爱她,满足他。这种宠溺令她感到快乐。
只是内心不是没有顾忌。许昔年今年已经三十七岁,在平日里就时常有不回家的状况,这些和音不是不懂。如今他事业有成,加上有成功男人少有的英俊面孔和健硕的身材,比起那些到了中年就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家里养着比自己还要肥硕的老婆,出门去唱歌的时候叫了几个公主,人一来就伸出粗短的手指往大腿上摸,许昔年的条件要好出太多,所以走到何处都会有仰慕的女子。
自己陪伴他的时日不会太久,即便他现在忙于事业和自己,但是终有一日他将娶妻生子,会有一个贤惠的女子在家操持家务,回家的时候烧好饭菜,替他脱下外套放好洗澡的水,小小的男孩会从房间里跑出来甜甜地叫他爸爸。
只因为自己是他曾经深爱的女子的孩子,所以和音贪婪地享受着此时被他宠爱的时刻,尽管显得非常自私,但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能够永久地拥有这个男人的全部宠爱。
只是许昔年这样的骄傲男人,又怎会任由任何一个女子长久地霸占与占有。尽管他说过会照顾自己,但是这并非他给予的一生的承诺。
岁月深长,美好的时日尚短。
自己尚且无能为力。
(四)
十五岁的时候,和音月经初潮。
和音在早晨起床的时候,感到身体上隐隐的不适,打开被子一看,正中心的床单上有一大块殷红的血迹,觉得不知所措。
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随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天是许昔年匆匆去商店给她买的卫生棉。
回到住处时,听见门内刻意压低的呻吟声,走进门一看,看见和音因为痛经在床上满脸汗水地辗转反侧,唇色苍白。
和音初潮,对于这样的体验还是初次。躺在自己的床上,感觉腹痛如刀剐,一阵阵停不下来,已折腾得精疲力竭毫无反抗能力,几时得疼发疯的想要快点死去。许昔年走过去掀开被单,床单中心一团刺眼的暗红,有些地方早被被血水浸染得发胀。和音只穿一条纯白的内裤和单薄的上身睡衣躺在上面,沾得满身是血。
许昔年的注视,让她所有的隐秘全部暴露在他的眼底,如同在白天,在众人面前赤身裸体一样的尴尬,无法遮蔽。她在一瞬间感到羞耻和莫明的强烈心跳不停止地灌满,溢出,她匆忙地遮住那些从身体深出流出来的血迹,内心慌乱,手指因为疼痛而酸软无力,她想伸手拉住毯子遮盖这被浸泡着的肮脏的身体,但是许昔年拉着毯子,不让她如愿。
别看,别看我了。昔年我求求你了出去好不好,我一会就好了,一会就不疼了。
和音伸手去推他,随后又挡住自己的脸,语无伦次。
从心底忽然窜上一阵委屈,眼底掉下了很大一颗眼泪,接着越来越多,哭得枕间一片咸湿。
许昔年坐在床沿上,看着和音用手遮住眼睛哭得一阵抽抽噎噎,心里某块地方像被什么扎了一下,瞬间翻涌上疼痛。
他拉开和音的手臂,由于手指的搓揉,眼睛已经红肿起来。他伸出手,刚揩去她眼角的眼泪,她的眼眶里顿时又蓄满了泪水。
许昔年看着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和音,当初我说要照顾你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会接受任何样子,任何姿态的你。所以不需要觉得有所顾忌,只要依靠我就可以了。
他把和音抱起来走向自己的房间,感到她身上源源不断流出来的液体以灼热的温度沾满自己的衣衫,心里渐渐起了波澜。
这个女孩子,仿佛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在他的生命里注定要出现,而且无法避免,需要他去承担与疼惜。
而此刻的心底却满是对眼前这个瘦弱女子的无限疼惜,他弯下腰哄着她,把她横抱着放在干净的床上。她的内裤上满是血迹,沾得他两手衣袖暗红咸腥。他脱去外套坐在床边,掀开了被子的一角。
和音看着他猛地一滞,来不及阻挡,他温热的手指便已伸进了她的睡衣里,并拢覆盖在她的小腹上,来回抚慰着她冰凉的皮肤,眉眼满满的温柔。
和音,告诉我哪里觉得很疼。
和音的脸颊一片潮红,因不曾有过这样亲密的距离与举动,许昔年的脸孔近在咫尺,两人同床共枕,而他的手指因为疼惜而抚摸着她的光滑皮肤。
她伸出手,微微颤抖着把他的手指带到疼痛最剧烈的小腹上。
好痛。
许昔年稍加用力一些,身边的女孩子就疼痛得叮咛,可他稍稍一松手她又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衫不放。
昔年微微蹙眉,揽过和音的肩膀,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好好睡一觉。我就在这里不走。和音。”
许昔年低头,吻了她的发。
九月流火季节,蝉鸣仿佛叫嚣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而不停息。耀眼的阳光毫不避讳地通过窗帘穿透进来,洒在屋内。她看见梧桐叶在照射下闪耀的碧绿的叶子,集体在夏风中仿佛颤栗般地摇动。
可这刻,一切都已经不重要,男子均匀的呼吸和英俊的侧脸近在咫尺之间。他身上属于成年男子的麝香气味与满眼温柔地注视,轻柔磁性的嗓音叫她的名字,他的手指试图抚慰着她不能见人的羞耻的创伤,仿佛她是这世间属于他的,最美最珍贵的宝物。
这一刻是最好的。她深深地拼命屏住了呼吸。只有屏住呼吸,才能感受到内心的酸痛,如涨潮般淹没的窒息的疼痛与心跳,感受他的疼惜与爱。在这时她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触摸得到彼此的内心。他的抚摸和怀抱。
疼痛慢慢撕裂开她的胸腔,心脏。好像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似是疼痛,但又是欢愉。她紧紧地抱住他,满眼都是泪水。
从前她不明白这感情,只想着只要能够一直留在许昔年的身边,便觉得足够。或许是缺少来源于父亲的感受与疼爱,因为在她的童年与记忆之中,除了外婆之外,就再没有父母的宠爱与抚摸,也缺少慰藉的来源。她想起那时候自己在老家的阁楼,晴朗的天气里,一个人抬头看着白鸟群飞,楼下的孩子外疯玩之后回家被母亲一顿臭骂时,只有她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写放学后的作业。
那时期,唯一的快乐记忆便是与林城在一起的时光。
但,如果说林城的出现带给她的是对男性认识与好感的启蒙,那么许昔年则是她真正情感的开始。
起初,仅仅是享受着许昔年对她的照顾与关心,认为只是因为他的出现,在最恰好的时间填满了这一段最不可缺的空白,但是时间越久,依赖越多,情感便渐渐变得更加饱满与厚重,变得越来越无法满足,得到的越多,奢求也就变得越多。
但是心里所想的是,只是因为当初出现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伸出手的是他而已。
十五岁的黄昏,许昔年搂着她渐渐合上眼睛,呼吸均匀。宋和音静静地描绘着他的脸颊,看着落日的血红色余晖在他英俊的眉目上留下深深的阴影。
疼痛减缓,思维渐渐的变得清晰与空明。
原来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不再存在,也并不是谁都可以。而是或许是从遇见的一开始,只是因为他是许昔年,所以才停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