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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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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十一月,许昔年大婚。
许昔年将结婚的酒店订在S市,早晨和音就起床到婚纱店里去穿伴娘的婚纱裙。前一天晚上她打了电话给言墨和王悦雯,王悦雯起初有些犹豫,说不愿意在近期看见三哥,会觉得有些尴尬。之后言墨给阿飞打了电话奉劝几句,阿飞果然还是放不下王悦雯,就跑去找了她。之后在快要凌晨的时间里王悦雯回了电话,说会和阿飞一起过来参加婚礼。
大约七点的时候和音坐车到了店里,站在玻璃门前面的时候就看见言墨穿一件条纹的毛衣和牛仔裤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前台的小姐看起来也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样子,看着言墨雕塑一样英俊的侧脸拿着手机在柜台后面头偷偷拿手机拍他的照片。和音推开门走进去,言墨头一抬看见和音走过来,微微一笑站了起来。
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三哥。和音轻笑着揶揄他。
和音,你倒是还笑得出来。言墨捏捏她的下巴,你最爱的男人今晚就要和别的女子结婚,你怎么还能这样没心没肺。
悦雯告诉你的?
不。言墨松开她,将手插在口袋里,他说,那天晚上我过来接你,你被人赶出门的时候问过我一个关于爱情的问题,还记得吗。之后的雨天在Amanda的酒店里你告诉我,许昔年。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你对感情的事情倒是非常敏锐,不愧是欺骗过这么多少女感情的情圣三哥。和音和他走到柜台前面,对接待的小姐说,我们来试穿衣服的。那个女子抬起头飞快地扫了他们一眼,站起来微笑着说,随我过来。
和音一路跟着她走,言墨走在和音的后面,她转过头来接住了刚才言墨的话茬,她说,若是今天再不抓紧时间好好笑,我害怕从今往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言墨意识到今日不该再触碰她伤痛的地方,于是岔开了话题说,听悦雯说,前段日子你发烧了。
没有的事,只是头疼而已,那天就单单吃了一点Amanda做的面条就没别的了,到了学校胃痛的要命。跟你在一起,有上顿没下顿的,认识了两天每次都把我带到酒吧里去喝酒,又不给饭吃。生病当然是自然的了。
言墨看和音如今还能够开玩笑,心情也就放宽了一些,他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就去夜市的排挡吧。和音走到试衣间的门口停了下来,她转身对他说,今天婚礼结束之后,就和悦雯他们去东街夜市的排挡吃宵夜。我从来到这里以来,这五年间还从来没吃过路边摊子。他以前说不卫生,所以不让我去买。
言墨微笑,他说好。
试衣间里堆满了给和音挑好的礼服,言墨换了一身西装坐在皮沙发前面,等着和音从里面出来。和音的个子比较矮小,身形又瘦,穿试了几件发现许多衣服给她都略小,摆弄了一阵子,终于挑出来一件合身的小礼服。和音从窗帘后出来,站在台面上,给她试穿衣服的两个女孩子上前拉开了遮挡用的帷幕,言墨听见唰拉一身,宋和音一身洁白地站在他的面前,容光焕发。
素...
言墨脱口而出,但是即使止住了即将被说出的那个名字。和音看着他那一瞬间的失态,已经无可挽回地说出了一个字,随机转过身掩饰自己脸上的神情。
他原是那样自制的人,即便真的非常喜欢安素素,但最终还是抑制了这股冲动。
等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又重新换上那副慵懒的表情,带着仿佛看见猎物的神色打量着和音,只是眉峰紧蹙,仍旧没有收回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痛苦与相思之情。他看着她斜着嘴轻笑了一下说,原本以为你这样火柴棍一样的身子没什么看头,打扮起来还是非常好看的。
和音走上前轻轻拥住了他,言墨的神色一僵,想要推开她环抱住他的双手,只是和音的态度那么坚决,他没有办法拒绝。
但是太像了,在拉开帘子的那一刹那,和音脸上的不屑与冰冷的神情,仿佛自己总是高人一等,高高在上那样的姿态,与她如出一辙,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你看我们两个站在一起,像要去结婚一样。和音踮起脚尖,轻声在他的耳边说。她这么近的距离靠着他,能够感觉到他身体在微微的战栗,但是没有说话。她轻启红唇,对他说,言墨,安之若素。
言墨不知道她知道自己与安素素多少事,但是对与和音而言,不可能不在意自己的脸被当做是替代品存在。安之若素,指的是安素素亦或者只是让他安之若素,或许都有。
他靠着和音的肩膀,撩开她披在肩上的头发,和音感到耳边传来痒痒的触感。
他说,谢谢。
还有,对不起。
过了下午,太阳稍落,许昔年带着五十辆迎婚轿车,浩浩荡荡地穿过各个街巷来到虞珊的公寓前,将她从家里接出来。带着她的父母与亲戚朋友上了婚车,接送到结婚的酒店。
和音站在门口,不愿意和许昔年一起去接,站在酒店的自动玻璃门前等着。已经十一月的天气,和音穿着一件礼服,鼻子都冻得通红。言墨站在她身边,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她赤裸着的肩膀上,剩下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和音拉拉他的袖管问他会不会冷,言墨睨了她一眼,轻声笑骂了一句,废话。逗得和音咯咯笑起来。
下午五点,一排车辆排成一队将化好妆的新娘准时接到了。和音看见许昔年穿着西装走下婚车,从里面牵出虞珊的手。虞珊身材高挑,穿着小漏香肩的镂花婚纱从车上迈出一条笔直的腿,手里拿着一捧白色的花束,站在许昔年的身边,一对璧人宛如天成,夺人眼球。
和音紧紧地捏着言墨西装上一颗纽扣,咬着嘴唇不说话,言墨从许昔年的身上收回目光,抬起自己的手臂,对她说,和音,挽着我的手。
和音微微一笑,将身上那件黑色的西装脱下来让言墨穿上,他站在她的身边微笑,面冠如玉,眼似星辰,鼻如刀削,笼罩了一层谪仙的气质,但是五官却邪魅异常。即便远远地站在阴影处,这般气场却仍旧没有减退。
许昔年带着虞珊走进门,远远地看见和音挽着一个英俊的男孩子站在边上,他停下来还未开口,和音微微一笑说,我男朋友言墨。
言墨听罢,也轻轻一笑,微微俯身向他鞠了一躬。许昔年的神情里看不清任何表情,看不见愤怒或者是无奈,只是单单看着和音,仿佛一口深深的潭水。他轻挑起嘴角对言墨点了点头,他说,六点准时开始婚礼,现在门口迎接好了客人,差不多就进去吧。
人陆陆续续地过来,大多数都是许昔年和虞珊在生意上的伙伴或者是两家的亲属,和音与言墨站在新人的边上,收拿前来的人的礼品和红包。
有的人说着恭喜,有的人说早生贵子,有的人说着,许总好福气,能够娶到如此佳人,有的人说着,下一回结婚,你得带着你老婆过来。期间她看见虞珊的父母从婚车上下来,女子穿着一件暗色的旗袍,挽着虞珊的父亲款款走来,握着昔年和虞珊的手嘱托许多话,俨然是贵妇人的模样。许昔年在前面听了之后一一答应着,她母亲终于微笑起来,伸手抚了自己亲生女儿的脸颊,转身上楼。
宋和音!
和音转过头,远远地看见王悦雯还是顶着一头嚣张的红发风风火火地从门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她放开和音之后,从上到下打量着和音说,你今天真是漂亮。和音笑而不语。王悦雯抬头看着言墨,好像忘记了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事一样,叫了声三哥。言墨点点头,问她阿飞在哪里,悦雯转过身伸手指了指,和音顺着方向望过去,看见一个男孩子徐徐走过来,穿一条黑色的牛仔裤,也是黑发,腿非常的笔直修长。一眼看去,也是一个俊朗的少年。
他刚看见和音的时候也略略吃了一惊,半天没说话,表情有些憨憨的,看上去也是一个不拘小节的正直男生,王悦雯看他略张着嘴不响,伸手用力地向他头上打了一下,喊了一声,说话啊,呆子。
阿飞像是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和音抓了抓头说,不好意思。那个...悦雯好像总是在惹事,给你弄了不少麻烦吧。
和音摇头说,没有的事情。悦雯是我很好的朋友,平时在学校很照顾我。
阿飞昂长得哦了一声,说,听说你和我们三哥在一起了,你放心,三哥是个很好的人,会很照顾你的。
宋和音抿着嘴忍住笑,王悦雯不好意思地拉着阿飞对和音说,那我们先上去了。
和音点点头告诉她说,我在最前排给你留了位置,在主席台前方的桌子上放了一块写着名字的牌子,你看着牌子坐吧。
王悦雯拉着阿飞走了老远,冲和音喊着知道了,扭头就走。和音看着她和阿飞打打闹闹地走进电梯,在人群中显得非常惹眼。她抬头望着言墨,言墨耸了耸肩说,我从认识阿飞开始他就是这样的,可能与你第一次见面,加上悦雯跟他说你和我在交往的事情,说话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前言不搭后语的,有些古怪。不过性格脾气非常好,尤其是对悦雯。
那很好。和音说,他们那样单纯的人在一起其实本该是非常幸福的。考虑与顾忌的事情很少,就想着活在当下,应该比我们都要快乐许多。
未必如此,许多事只是肉眼看不见而已。言墨拍拍她的脑袋说,不想这个了,今天晚上不是还说要去夜市吃夜宵的吗?
和音笑。
六点整的时候,许昔年带着虞珊上楼,和音在后面拉住了他说,等一会我就坐在嘉宾席上面了,如果要找牵裙子的伴娘就找其他几对。许昔年说,好,在此期间你就在我视线范围内,不要随便跑掉了。
和音摇头,她说,你们婚礼结束后我和朋友出去,晚上会安全回来,不必太担心。
许昔年刚想说什么,虞珊在边上拉了拉他,他意识到时间有些紧迫,不该在这一天带着情绪处理私人问题之后再步上婚礼的殿堂。他匆匆扫了和音一眼,没再说什么话,带着虞珊走进电梯。
婚礼的排场非常大,人也很多,和音站在一波等电梯的人前,因为拥挤被人推来推去,差点踩到自己的裙子,言墨拉着她的手,用手臂把围着的人群拨开了一条安全通道。他说,和音,把你的鞋子脱下来,我们走上去。
和音穿着一双烙脚的高跟鞋,脚趾被鞋子挤得发痛。她脱下碍事的鞋子,马上看见脚背上浮现出两条清晰的红印。言墨微微一笑,背对着她蹲下了身子。和音不明所以,言墨见她半天没任何反应,回过头看着和音一只手拿着一只鞋子看着他,挑了挑眉峰。
上来。
和音温吞地哦了一声,附上言墨的肩膀。很多时候,她觉得言墨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清瘦的男子,但在雨天轻抚过他强有力双臂与静脉突出的血管,她确信这样的一双手能够给女子带来无限的安全感。言墨的双手与修长的双腿充满力量,只轻轻将和音的大腿托起来,就笔直地站了起来向上走。
就与他开车一样,他背着她上楼梯,每一个步子都迈得非常稳。她一直觉得,言墨虽然有冷静与自制的外表与强大能够沉住气的内心,但是他的桀骜不驯与反叛戏谑都是与生俱来,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不应该像他一样步步小心,如履高空,过于运筹帷幄。
或许他本非如此。
和音忽然想到悦雯对她说过的,几年前的三哥还是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染着暗红色的头发,但最终这个张扬的少年染了回来,回归本色。她在想,这一切是不是都与安素素有着不可避免的关系,因为她坐了那辆喝醉酒司机高速行驶的出租车才发生了事故,所以他选择稳开,做每一件事都力竭求稳。
但他虽然说是改变,但却又没有完全变。他还是喜欢抽烟喝酒,在泡酒吧的时候顺便泡走几个倾心的女孩子,每次来了兴致玩到深夜都不回家,和一群朋友去馆里打台球。
和音趴在言墨的背上,她问他,你开车这么稳,为什么唯独机车开得这么疯狂。言墨在前面沉默了半晌,他说,每一样东西都有不同的本性,车是随着人的变化而变化的,你坐在我的车上,我第一要注意的就是你的安全,所以车开得很稳。但是在机车的群体之中,没有人会将它的速度慢下来,只有越开越快的道理,它的本来目的就是用于疯狂与解放。我不想固执地因为某种因素强行改变它的原貌。
和音伸手环绕住他的脖颈,她说,你都明白这些道理。
言墨沉默了半晌,他说,即便明白,但是情不自禁的时候,许多事情就不能够随着理性的控制而收住手。一旦收手就真的没有了。
言墨将和音背上三楼,开了后门将她带进结婚场所里。和音将手里的鞋子像宣泄一般摔在地上,伸出脚向里面套。言墨在一边看着她幼稚的举动,有些忍俊不禁,他说,你穿着这个走到前面的餐桌上和悦雯换一双吧,我看她平日里和我们出去都把高跟鞋穿得不亦乐乎。
灯光暗下来,随着后门的开启,一束耀眼的金色光色打在新娘的脸上,虞珊走在红色地毯铺成的道路上,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意。一边,他的父亲握着她的右手带着她款款走来,身后的伴娘拉起她洁白的婚纱,一路上,两边的花童提着竹篮撒下花瓣。那一头,许昔年穿着笔挺的婚纱站在台上,将目光的焦点笔直地定在虞珊的脸上,嘴唇微微上扬,好像是在微笑着。
她很少能够看见许昔年将目光长久地注视在一个女子的身上,面对着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他将虞珊从她父亲的手里接过来,轻轻拉她上台,轻声宣誓,言语坚定,他说,我愿意娶虞珊为我的妻子,一生一世都不放弃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他俯身低下头,亲吻满脸通红的新娘。他亲启薄唇,咬住女子抹着朱丹色口红的双唇。动作温柔,神情温暖。
那曾经是她心系已久的双唇,她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自己所爱的人一起踏上这样鲜艳的红色地毯,然后在每一个来者的祝福之下宣誓亲吻,说着那些永不分开的甜言蜜语。
她站在一片黑暗里,四周响起震耳欲聋的响声,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距离他无比遥远。不过是结婚而已,他对她也不是所有都是真情,她明明知道的,在许昔年的世界里,她是不会改变的永恒,只是如今,她并不再是唯一。
她眼底泛起一片灼热的眼泪,她拼命地摒住呼吸,想要抑制住这些从体内源源不断流出的可耻的液体。王悦雯站在她后面,听见她轻微呜咽的声音,她本想上去安慰她,但是忽然想到和音最忌讳的便是这些,她便上去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去后门那里看看,楼下可能还有要上来的人不知道怎么走。我和三哥阿飞在这里。
和音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问王悦雯,你有没有火,王悦雯想了想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来一包烟递给和音,她转身蹬掉了脚上的鞋子跑走了。
那片刻,她看见和音的眼眶里,一片水光涟漪,仿佛没有晴日的雨天。
灯光亮起,昔年转过头看见地上一双高跟鞋凌乱地踢在地上,人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