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阿妮若

7、第 7 章

　　一轮圆圆的满月高悬于海上深蓝的夜空，淡淡的清辉洒下，映得整个深蓝的海面波光粼粼。
　　两名女卫将我们送至一处海礁便离开了。此处离海湾的港口已经不远，按照人类渔船的速度计算，大约两三个时辰可至。此时正值人类的鱼季，即使夜里，也会有不少渔船出海。
　　我们爬上礁石坐定，鸢尾坐于最顶上，我坐在稍低一些的地方，身前摆放着一张竖琴。
　　竖琴属于我们鲛人独有的乐器，我们世世代代都用它来演奏动听的乐曲，鲛族几乎人人都能弹奏。
　　再下面一点是一名蓝尾少女以及一名绿尾少女。原本是由那名绿尾少女弹奏竖琴的，但是由于我的琴技出色，或者说由于我的歌喉太次，临时将我调过来弹琴了。
　　月夜里的海面很平静，四周空旷而静谧，只有咸咸的海风在耳边吹拂着。我们等待着，等到那洒着银辉的玉盘升至正空，我抬手在琴弦拨起第一个音符。
　　鸢尾和着我弹奏的旋律开口唱起来，她的歌声清亮婉转，似黄莺出谷，似银铃轻敲。另两名少女也跟着她唱，三人的声音和着琴声，仿若天籁，缭绕着，刺破了夜空笼罩的沉寂，远远的传了开去。
　　鲛人本就极擅歌，且歌声中自带有使其它族类迷魂的效果，听说特别能迷惑人类。很久以前，时常有鲛人于夜晚在海上以歌声引诱船只触礁，来获取船上的财物，如今族内虽已很少有人为了劫财而行此事，但为了祭海神却是不能免去。
　　我弹奏的竖琴便是白日里素喜施了“魔琴”术的那张，在我不停的弹奏下，琴内的巫术逐渐催发出来，琴音裹着三人美妙的歌声，带着迷魂的魔力，在周围的海域盘旋不止。
　　素喜下在琴里的巫术十分强大，时间稍长，我看到底下的两名少女也开始有些迷乱，她们神色朦胧，身子软软的侧靠在礁石上，口中却不停的歌唱着，情窦未开的两人声音里竟渐渐透出些迷人的风情。
　　我由于操控着竖琴，所以丝毫不受琴音的影响，而鸢尾手里握着一个素喜施了咒的海螺，她也得以幸免于此。
　　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几个小小黑点，并且在慢慢的靠近。
　　那是被诱来的船只。越来越近之后，我看清那是五条不算大的渔船，但在几条渔船之后，又出现了一艘大出许多的船只，不远不近的坠在渔船之后。
　　再靠得近些，我看出那是一艘豪华的商船。
　　三名歌唱的绝色少女在迷蒙的银色月光里，显得那样的神秘而不真实，歌声又是那样的缠绵悱恻勾人心魄，几艘船被驱使得飞快，恨不得立即来到跟前瞧个仔细。
　　却不知他们搭上性命要赶过来瞧的情景在我眼里是多么的怪异，长得娇媚妖艳无比的鸢尾神色清明朗朗吟唱，两名清新秀丽的小姑娘却愈发的风情万种，歌声软软糯糯又甜又腻，眉梢眼角含春带俏，体态身姿撩人无比。
　　更近了，近得我几乎能看清楚渔船上那些男人们眼里欲望，和他们嘴角晶晶的流涎。
　　我因弹奏竖琴，一直是侧身坐着的，现下我又将身子向后侧了一些，再将头低下一些，尽量让垂下的黑发遮住脸颊，我十分不愿让他们看见我的脸，即使那是一群将死之人。
　　商船也渐渐跟了过来，船头站立了不少人，当先一人丰神俊朗，面似当空皓月。他身着素白长衫，腰系藕色玉带，长身玉立，气宇非凡。奇怪的是，他虽同被歌声引来，但眸中清明，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面露垂涎欲望之色。
　　我不禁抬眸多看了几眼，他似被歌乐声所迷，陷入某种思绪，面上露出浅浅的哀戚神情。我看着他，想到等会儿的祭祀，忽然心有不忍，这样的人不该如此早死的。
　　心中正自忐忑，手下的一根琴弦突然“铮”一声崩断，两名歌唱的鲛女瞬间被震得晕过去，身子软软倒下。
　　同时，见船只已靠的够近，鸢尾将施咒海螺上的封印扯掉，扬手抛入海中。
　　立时，我们面前的这一小片海域狂风大作，海面翻滚沸腾起来，像是有一根巨大的棍子在竭力搅动，渐渐的形成了个飞快旋转的大漩涡，漩涡中心的几条渔船很快被搅得无影无踪，处于边沿的大商船也被漩涡带得快速旋转起来，倾斜的贴在漩涡腹壁一圈又一圈飞转，缓缓向中心坠去。
　　商船上的众人吓得纷纷惊慌失措，有的死死抓住船舷，有的牢牢抱住桅杆。
　　我见那俊朗的白衣男子已缓慢艰难的移至舱门口，双手撑住舱壁，脸色虽然苍白，神色尚算镇定。
　　如此大型的巫术通常持续不了多久，我估摸着依素喜修炼了数百年的深厚巫力，能撑到此已是接近极限。
　　果然，巨大的漩涡逐渐透出后继无力之感，商船的转动速度也稍稍减缓。
　　我竟然偷偷的松了口气。
　　由于旋转的速度减缓，商船更快的向漩涡中心落下，接近底部时，一块平时藏于水下的暗礁显露出来，兀地矗立在前。
　　商船再也避无可避，“轰”的一声巨响，径直撞了上去，瞬间撞得粉碎，船上的人也随之落海，没入水中。

　　我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了我，一向不爱理别人闲事的我竟然毫不犹豫的跃下礁石，只心里一味想着不能让他死，不能让他死……我不停摆动鱼尾，迅速的向他游过去。
　　鸢尾惊呼：“姐姐，你要做什么？”见我入水，她一边大声唤着：“姐姐，姐姐……”一边跟着我跳下。
　　此时的海面已经慢慢的平息下来，撞碎商船的暗礁又重新没入海面以下，我在靠近那暗礁的地方找到了已经昏迷，正缓慢下沉的他。
　　我扶住他的手臂将他托起向上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忽然睁开眼睛定定的看我一眼，随即又一歪头昏了过去，刚才那一眼应该是没有意识的吧，吓得我差点松手。
　　我托着他往我们起先的那处礁石游过去，鸢尾跟过来问：“姐姐，这是海神的祭品啊，你救了他海神发怒会降罪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海神有那么多祭品，不会在乎这一个的，我们的海神哪有那么小气。”我故作轻松的说。
　　鸢尾见我托着这个高大的男人有些吃力，虽然疑惑，却仍是过来托起他的另一条手臂。我们带着他游回，再合力将他推上礁石。待他躺平后，我双手用力按压他的腹部，他嘴里吐出许多水后，一口气缓了过来。
　　我细细查看，他额头上撞破的一处伤口还在向外沁着血珠，四肢有许多擦伤撞伤，但都没有大碍，虽然还昏迷着，呼吸却很平稳，性命应是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