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阿妮若

6、第 6 章

　　夜里惊醒后，我再也无法入睡，躺在石榻上，揉着有些闷闷发疼的脑袋。
　　翻来覆去很久，直到窗户里有暗淡的光线透进来。
　　今日母亲要去集市，鸢尾也和甜秀相约同去，等下两个小丫头定会来叫我一起，未免被她们烦，趁大家都还熟睡着，我赶紧出了门。
　　到得碧洗宫，前院的婢女告诉我素喜在巫室，她日常行巫术多在此室，也有一些比较大型的会在海神庙。
　　兰夕守在巫室外，我向她打招呼，她摆摆银色的鱼尾笑着说：“要等一会儿才能见到主人呢。”
　　我点点头。
　　“你可知主人在行何术法？”兰夕神秘的问。
　　我摇摇头。
　　“这都想不到？”兰夕鄙视的看着我：“明日便值婚季，今夜要行‘海祭’，自是施‘魔琴’术了，亏你还跟着主人学了那么久！”
　　我心中凛然，是了，今夜里要海祭。几乎所有与婚有关的东西我都不太愿意去想，兰夕不提我还真的忘记了。
　　这是鲛人族世代延续下来的习俗，在每年婚季开始的头天夜里，由族长及长老们挑选出一名少女，这名少女需是族内拥有最悦耳歌喉的美丽未婚女子，她要带领几名少女去到月夜里的海面上弹奏歌唱，引来出海的渔人，用他们的生命来祭奠海神。
　　我不明白族人为何会认为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海神才会降下福祉，不过幸好我的歌喉从来不悦耳，所以从来没被选中过。

　　我来到素喜的书房，随意翻着书籍。
　　脑子里有些混乱，一忽儿想到梦里的情景，一忽儿想到婚季，一忽儿又想到海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手里捧着的又是那本关于人类婚俗的书册，这本书册我已经翻看过无数次，我时常在脑子里描绘着那一个个画面，想象着，心里生出无限向往。
　　素喜走进书房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她巫室里的水晶壁，那个可以看到世间万物一眼千年的水晶壁。
　　我壮了壮胆子，向素喜问：“我想看看水晶壁，可以么？”
　　“可以。”素喜毫不犹豫的回答，然后眼中带着一抹慵懒的笑意看向我：“拿什么来换？”
　　是了，在素喜这里，若你有任何请求都必须付出相等的代价。
　　我低头思索。
　　“想到了再来吧。”素喜淡淡的道。

　　回到家的时候已将近中午，母亲和鸢尾要去集市，家里应该没人，我悠闲的摆摆鱼尾游进门。
　　没想到她们都在家，还有甜秀和她娘也在。
　　鸢尾呆呆的坐在石桌旁，母亲面色淡然的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反而甜秀的娘在不住的安慰。
　　甜秀轻声的告诉我，她们在集市的时候，两名族长的女卫来将鸢尾带去了海神庙，尾随而至的母亲和甜秀母女看见鸢尾被按伏在地，族长立于上首，以海神之名宣告鸢尾被选为今次“海祭”的人选，再由一位长老授以鸢尾祭祀的细节。
　　结束之后，鸢尾被放出，母亲立即将她带回家中，甜秀母女也跟了过来。
　　鸢尾有些被吓住了，一直说不出话来。直到见到我，才醒过来一般抓住我的双臂喃喃的说：“姐姐，她们让我去祭海神，是要去杀人是吗？我好怕……姐姐，怎么办哪？”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其实我很想安慰一下，可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看着她，无奈的摇摇头。既然被选中，断然是没有办法不去的。
　　“姐姐，我害怕，真的害怕……”她突然像抓住了救命符般，双手在我臂上收紧，勒的我生疼：“姐姐，你陪我去好吗？跟你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好不好姐姐？求求你！”
　　这丫头，自小就事事都想拉着我一起，我怎么拒绝怎么给她脸色看都没用，连这事……
　　“恐怕族长和长老们也不会允许的吧。”我艰涩的说，并努力扭动双臂想要挣脱出来。
　　“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你生得这么美，又未婚，她们定会应允的。”鸢尾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激动的说：“如果她们不让你和我一起，我就死也不去。”
　　我正想说“不”，母亲却开了口：“就陪她去一次吧！姐妹俩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我命不久矣，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人有事。”她双目定定的看着我：“她是你妹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样？我无奈的朝母亲点点头，只盼着族长和长老们不让我去。
　　毕竟我已过十七，年龄有些稍大，我偷偷的想。
　　看着母亲那依旧美丽的脸，想到她话中的“命不久矣”，心里顿时阵阵伤感。我们鲛人从未有活过三十一岁的，母亲三十生辰已过，确实时日无多了。
　　说以世人总道是鲛人女子皆是年轻貌美，那是因为我们根本不能活到容颜老去的那一日。

　　日落时分，我和鸢尾依时来到海神庙。
　　庙外早已人头攒动拥挤不堪，似乎所有的族人都涌来了此处。我们好不容易才挤到庙前，守在门前的女卫看到鸢尾，放行让我们进去。
　　鸢尾找到族长请求让我同去，族长看了看我便即点头应允了。
　　真的可以？就这么简单？鸢尾那些要死要活的招数一招都还没使出来，就这么生生夭折在她肚子里，枉费她排演了半日，再憋回去定然很难受吧，我看到鸢尾紧绷的小脸觉得好笑。
　　唉！认命吧，我对自己说。我们这位族长的平易近人果真名不虚传，如此好说话。

　　高耸的海神像下，素喜身着正式的黑色巫服，手持神杖，双手高举，嘴里高声吟唱着海神颂歌，她看上去仿若神明附体，周身氤氲着淡淡的光芒，满头紫色的长发散开来在身后不停翻飞，紫色的鱼尾也翻卷不定，似置身于汹涌的海浪中。
　　我和鸢尾以及另外两名少女低低伏身于下首，轻声跟着吟唱。
　　等月色笼罩整个大海时，海神庙里的赞礼结束之后，我们四人便要浮出海面，进行“海祭”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