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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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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离了母亲的怀抱,我小小的身子好冷,我蜷起来双手抱着胸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惊恐的看着暗淡的光线里两具赤裸纠缠的躯体,一条鲜红的鱼尾缠住母亲黛青的鱼尾,还有浮动在粼粼海水中那一头张狂的红发。这画面十几年来不断在梦中出现,每次出现我仍感到同当年一样的害怕,恶心,愤怒。母亲不要我了,心里好难受,她不搂着我睡觉了,我好冷好孤独……
那是鸢尾的父亲赤原,在我的父亲去世之后的第二年婚季,母亲让他进了我们的家门。那时我虽然只有三岁,却远比母亲想象的懂事,我处处跟赤原作对,对他发脾气,每每在他被惹火了想要教训我时,母亲总是挡在身前护着我,再小心翼翼去讨好他,赤原这时定会摔门而去,过上几日才又回到我家。这几日却不知宿到了哪位女子榻上春风一度,
这是长大以后我的猜测,细想当年母亲应该也是明白的,却任由他出去风流,等他回来便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估摸母亲的确是喜欢他的吧。
但再无奈也是注定的,我心里悲凉的想,我们鲛女永远也不会是丈夫唯一的珍爱。
鲛人男女比例严重失调,世世代代保持着女子的数量为男子的四倍。鲛人族在数代以前因地域宗族分化为四个部落——东南西北四个族群。这是基于女子分化出来的,男子们却以“婚季”的习俗游走于四个族群之间,一年四季,每个季节固定待在一个族群里,与一名或者几名女子生活三个月,一季的三个月一到立即去到另一个部落。时间一到便去到下一个。
每年婚季男子们到来的那一天,阖族女子皆盛装相迎,已有婚配的男女多数还仍旧会选择上年的那一位,只少数会因为不合、厌倦或无子女等等的原因另行挑选。未婚的男女则可以接下来进行的对歌,对琴之类的活动择配,或是有男子极喜爱某个女子的,还可带着财物上门求亲。若双方相中,则立时可回家洞房。
鲛人女子的孕期为半年,婚季只有短短的三个月,所以从没有男子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男子们离开时有孕的女子只能自己母亲或姐妹的帮助下生产,等来年孩子的父亲到来时父子或父女俩才能初次得见。若生得女子,便终身生活在自己的族群内,若生男子,则由母亲抚养至十二岁之后,再跟着男子们游走于几个部落间。
母亲曾给我讲述过当年十三岁的她搂着四个月大的我早早的来到族人聚集的场地守候,等了半日,终于在匆匆赶来的男子的队伍中找到父亲时,父亲见着我那神采飞扬的模样,他将我高高举起,大声欢呼,还将母亲搂着在水中旋转。
母亲只知道我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却不知是不是他唯一的孩子,或者说我们不知道父亲在其它三个部落里是否有其他的妻子和孩子。不过若说没有,那大概只能是我们自欺欺人的奢望而已。母亲从来不问,也不敢问,估计她心里清楚,如果去问,定然只能得倒伤人的答案。所以她总是在骗自己,跟自己说父亲不在家的那九个月只是出去狩猎,只是去征战,只是去赚取财物回来给我们母女使用……父亲比较忠厚老实,跟母亲在一起时只对母亲专注,不像赤原那样勾三搭四,母亲始终让自己相信她是父亲唯一的最爱的女人。
我冷冷的想,依父亲忠厚的性格,他应该对他另外三个妻子也分别很专注吧。
到了我三岁那年,在母亲望眼欲穿的等待中,男人们来到了我们这里,但母亲却在拥挤的人群中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父亲,后来父亲的一个朋友找到母亲并告诉她,在西海鲛人族婚季的时候,与附近的铁背龟族曾因争夺一处矿脉爆发战争,父亲在那场战争中被一名铁背龟人用毒刺刺中,身中剧毒的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咽了气,那年,父亲才刚满十五。
西海鲛族!
原来父亲在头年离开我们这里之后没多久就死了,母亲却在大半年之后才得知。顿时一腔切切的盼望之情化为悲痛绝望。她紧紧搂着我,哀哀哭泣,眼泪滴落到我的脸上,小手上,化作璀璨夺目的鲛珠,母亲很快因为精血的流失昏厥过去。
而当时我甚年幼,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又太少,连他长得什么模样我都不太能记得起来,所以对于他的去世没有什么感觉。
我将那几颗鲛珠拾起,攥在手中。
母亲被邻居们帮衬着送回家后躺了很久才醒来,醒后倦容满面,连说话都有气无力,似曾大病一场,将养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恢复,这期间幸得隔壁甜秀的娘日日过来帮忙照顾,否则我和我娘不知道会不会饿死。
我把鲛珠交给母亲,她捧在手心了看了很久,然后用一只蚌壳装起来,放到床头的石柜里,之后再也没有见她拿出来过。
又过了半个多月,鸢尾的父亲赤原出现了。当时他刚跟与他才做了一个月夫妻的女子大吵一架,正怒气冲冲的拎着行囊甩门而出,刚行不远却在热闹的集市上见到了我母亲,一腔怒气顿时化为乌有。
鲛人族虽美女众多,我母亲却是其中翘楚,在族内富享盛名。
此时她自认新寡,身着白色绡衣,一头乌黑长发用白色细带松松系起搭于一侧肩上,带着些些尚未完全恢复的病态,更显得肌肤胜雪,我见犹怜。
赤原个性如同他头发和鱼尾的颜色一样张狂,向来风流不羁。他年近二十,这些年来总在脂粉堆里打滚,不知有过多少女人,是出了名的浪荡子。负气出走却突见一位娇滴滴大美人出现在眼前,于是立刻将上一位妻子忘得一干二净。
他自行囊中取出一串项饰,项饰的坠子是一颗红宝石,这颗宝石纯净得毫无杂质,红得流光溢彩,璨若星辰。这项饰一看即知十分贵重,可见赤原对于女人是十分舍得下本钱的。
因父亲的死尚自悲痛的母亲,却有了这样的一场相遇。
日光有些稀薄的深海中,漫天漂浮着沙绒树的绒毛般的白色绒花,荡漾的水光中,一位英俊倜傥的鲛人男子缓缓行来,伏低身子,双手捧着一条红宝石项饰送到面前,毫不掩饰眼中的满满情意,带着浅浅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待她的回应。
人潮涌涌的集市里,两人成为了所有视线的中心。赤原泰然自若的接受着众人的打量,,享受着这场目光的盛宴,甚至还理了理衣襟,务求保持完美的形象。
母亲却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有些被惊到,只讷讷的无措的立着,良久,有些情不自禁的抬起微微颤抖的手伸向赤原手中的项饰。
赤原脸上的笑容加深,他很满意,他知道他的魅力一向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