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阿妮若

2、第 2 章

　　兰夕将手中的篮子递给我，然后和小可一起将晶壑树连花盆抬起向殿内走去，我跟着她们来到书房，看到素喜整懒洋洋的靠在一张珊瑚小塌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翻着放于身前的一本书册。二婢女将花盆轻轻放置于素喜跟前，见礼之后向素喜禀告晶壑花今晨绽放之事。
　　素喜身着大红色鲛绡制成的上衣，式样繁复层层叠叠覆过脐下一五寸，且有大袖，一条深紫色的鱼尾自衣底伸出，横陈于小塌上的米色丝绒软褥中，尾末端还伸出小塌一小段。她一头深紫色的长发散开来飘荡在身后，轻柔的鲛绡上衣随着水波有些微轻摆，鱼尾也不时有些微轻摆，看上去十足飘飘仙态。她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再懒懒将身子坐正看向晶壑花，媚眼如丝。素喜虽是我鲛人族的大巫，却生得美艳无双，听闻她出生于族长家中，自幼生活富贵，自是雍容态度。就这般简单的动作已是显得风华绝代。
　　鲛人因需在水中游弋活动，甚少穿着长过肚脐的衣服，更遑论带袖的衣服。通常都是着一件打横围绕过胸前的简单小衣，长短几乎都是在腋下与脐上之间，紧紧裹好前胸之后再身侧或身后用缝制于两端的衣带系牢固定，如此才不会影响游动速度及日常劳作。
　　而素喜却是总爱穿着那些宽衣大袖色泽艳丽的繁复上衣，鸢尾也见过素喜几次，每次都不胜唏嘘的感叹，美啊美啊真美啊！素喜的品味果真不凡呐！
　　我冷冷的告诉她：“品味不凡是一方面，最主要是素喜有那么多人伺候不需要做任何家务，才可能那么穿。”

　　素喜用她那略带一丝沙哑的嗓音说道：“晶壑树虽平凡无奇，花朵却是晶莹剔透。我倒是见过这花朵绽放无数次了，却仍是觉着美不胜收。”她将花朵细细端详，对小可道：“三日后辰时将花朵采下放入冰盒置于冰室可得以保存。此花独自无甚效用，但与一些植物合着却大有用处。”她吐字缓缓，语声低低却让人觉得她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
　　“这三日中，此树便置于这书房内，我再仔细看看，十年才开一次呢。”
　　小可立即行礼应诺。
　　素喜又对兰夕吩咐：“把卷丝送入膳房再吩咐她们上早膳吧，只得你采的卷丝才棵棵完整，膳房的哪个有如此细心！”
　　兰夕低头乖巧的说：“这是奴婢应当做的。”
　　素喜再看向我：“葵，今日又是来做甚呢？”
　　我立刻将手里的书籍双手奉上：“我是来归还书册，且欲再借一卷。”
　　“这卷已经阅完？”素喜瞄一眼书册的封面——《山海经》，声音再度慵懒的扬起：“你果然对人类的事物兴趣颇高，如此用功却是为何？这短短几年，从一字不识到如今都可阅读人类的古籍了。”
　　素喜活的久远，又时常很闲，为了打发时间，自是对各个领域的知识均有涉猎，若一本移动的百科全书。我与她似乎颇有缘分，几年前因母亲对素喜有所求，带我来过一次，打那之后，我好像对素喜着了迷，时时往这碧洗宫跑，母亲对此事的反应有些奇怪，她不愿让我去，时时想着将我关在家里，看着我的眼色里也带着浓浓的担忧。我不知她担忧什么，只忍不住一次次溜出家门跑过来，母亲虽不让我来，但她要寻找食物要织绡要照顾我和妹妹，忙起来的时候总能让我逮着空子跑掉。等我回家她又不忍心责罚我，久而久之，虽明里不说，但实际对这事她也只能放任。
　　素喜对待我也很特别，我时时跑来她从未有过不耐，对于我感兴趣的东西她会细细讲授。连兰夕都忍不住偷偷跟我说：“我家世代为主人家奴，祖祖辈辈服侍主人许多年，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主人待任何人如此亲切。我听主人说过与你有缘，我猜呀，她可能将你视做她的小徒弟了呢。”
　　我跟着她学习了人类的语言，文字。对于风俗礼仪乐曲书画等虽知之尚欠浅却学得兴致勃勃不遗余力。
　　对于她的问话我有些赧然：“确有兴趣，却不知是何因由。”如这个《山海经》我读得分外有兴致，书中丰富的神话传说于我眼前展现了完全不同的天地，我想了想说，“或是我们鲛人的古籍没有人类的古籍那样有趣。”
　　素喜轻笑：“原是小姑娘听母亲讲我们鲛人的传说故事听得腻了的缘故。”说完随时指指身后巨大的书架：“自取吧！”
　　我游至书架，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原位，再取出下一卷。
　　与素喜告辞出来，我飞速的去到碧洗宫后采了一些母亲喜食的海面草并拾了一些蚌，回家好交待。其实碧洗宫后的小坡有丰富的可采摘的食物，只是等闲不会有人敢跑到那里去。

　　到得家门口就看见母亲和鸢尾在修葺屋侧损坏的墙壁，母亲双手撑着一小块石块，鸢尾用另一块石头将之敲进漏缝里，我见状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忙。
　　我们这屋子已经很旧了，快不能住了吧，我心里默默的摇头。这石屋是十八年前我的父亲就在此处采的最普通的大青石盖的，当时只有两间屋子，三年之后鸢尾的父亲又扩建了两个房间出来。正好一间作为厅，剩下的三间我们母女三人一人一间。自鸢尾的父亲之后，母亲再也没让任何男子进过我们的家门。
　　我已年满十七，其实早过了招婿的年纪，我们鲛人族的姑娘年满十二就该招婿生子了，所以十四的鸢尾在我们这里也算是大龄姑娘了。但我不愿遵从鲛人族的婚俗，我向往的是人类那样需三媒六聘的定下亲事，再用大红花轿将姑娘抬进家门，再拜过天地高堂，那般的郑重其事才值得珍惜，而不是我们鲛人族那样露水一般的姻缘。是以我一直不接受任何鲛人男子的求婚，拖了这么许多年，母亲却从未催过我逼过我，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并没有太烦恼，却不知为何鸢尾也跟我一般拖着。
　　因为这么多年没有男子来修整，我们女子对于这一途着实拙劣得可以，所以我们家的石屋已变的十分破旧，我们只能时不时做一些迫不得已的小小修理，凑合着住吧。
　　弄好之后，母亲看看我带回来的食物，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自去准备午饭。鸢尾却好像忘记了早上的事，笑嘻嘻的过来拉我的手：“姐姐，你拾了蚌啊，我最喜欢吃海带裹蚌肉了。”她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记仇，无论我对她如何冷淡疏离，她依旧亲亲热热的姐姐叫个不停，好似我们同其他姐妹一般的亲密无间。我被她挽住手臂拖着进了她的房间，她一边拖着我一边开心的让我去看她今天从矿石堆里找到的一颗明珠，我不好推却，心里却十分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