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三嫁》锦疏

6、蜜里调油

　　杨家差人来告诉杨通，不必急着回来，可留在凤家吃完晚饭。凤大娘很是高兴，连赞杨家公婆好脾气，兴冲冲去厨房吩咐菜肴，务必让这顿团圆饭圆圆满满。杨通是个大小孩，风暃黏上他便不顾其他。杨通有意讨好小舅子，把所会的游戏通通教授，风暃更是对这个无所不通的新姐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趁着空档，凤妤去账房将这几日的账目仔细过目一遍，虽然准备婚礼花销的银子不少，可是还是超出了预算，所幸所属店铺也跟着这场轰动江越的婚礼沾了光，光三天的收入抵得平常一个月，除了填补亏空之外还有一截余钱。
　　用晚饭的时候，凤家的几位叔叔又来了，凑到饭桌上看了看，羡慕地啧啧，把凤大娘、杨通和凤妤两兄妹打量来打量去，嘿嘿地笑。凤大娘脸拉得老长，重重放下碗筷。凤妤吩咐丫头将几位叔叔带到前厅喝茶，三叔撩开衣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道：“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的。”四叔也跟着坐下，吩咐丫头冲杯碧螺春来。二叔在他们之中年纪最长，有些不好意思，拉了五叔去前厅等着。
　　凤大娘堵得慌，哪里还能吃得下。杨通夹了一大筷子菜放进嘴里，嚼得大声，连赞好吃好吃。风暃有样学样，和杨通打起了筷子仗。在女婿的殷勤布菜之下，凤大娘稍稍顺了气，毕竟身体是自己的，气坏了只会让那群拆白党高兴，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于是接着举起碗筷。饭桌上重又恢复欢声笑语。
　　饭桌越是开心，三叔和四叔越是如坐针毡，也亮着嗓门谈家里的收成，谈生产的母猪，谈女人孩子。杨通带着风暃也嚷得大声，唯恐声音被三叔和四叔给盖过去了，凤大娘也间隔着来助阵。一听饭桌的声音高了，三叔和四叔也往上拔声音，一顿饭吃的人声喧沸，比赶集还热闹。
　　吃完饭，杨通带着风暃去书房温书，凤大娘和凤妤带着钱箱去前厅，二叔和五叔看见三叔和四叔脸红脖子粗，好像涂了鸡血一样，很是好奇，多看了几眼，被两人四个白眼瞪了回去。
　　凤妤打开钱箱，“这里是五百两银子，除了接济每位叔叔们一百两之外，还有的一百两是送给当初先父亡故时对我们家帮助最大的叔叔。”
　　这是以往没有的事情，以前都是要四百两给四百两，四人拿到之后每人一百两，今年无端多出了一百两，四个皆是一阵窃喜。
　　凤妤接着说道：“按亲疏来论，三叔和先父才是一母同胞，这一百两应该由三叔来决定分成。”
　　三叔喜得笑出声来，假意推辞着哪里哪里。哪知凤妤话锋一转，“但长着为尊，二叔为人又最是公道，因此这一百两交予二叔公分配。”
　　三叔本已伸出了手，哪知凤妤改了话，只好又悻悻地放下手，眼睁睁看着那二叔拿走了两百两。众人纷纷拿走属于各自的一百两，一起离开了。
　　凤大娘看着四人离开，面有不忍，但是这几人每年都会过来敲一次竹杠，吸血鬼一般，以前还有凤妤挡驾，现凤妤已经入了杨家，自己身体也一年不似一年，有些事还是趁早了解了好。
　　腌臜事处理完了，凤大娘终于有机会能拉着凤妤坐下，细细地问凤妤婆家的情况，唯恐自家的门楣高攀不起杨家，让凤妤在杨家受了委屈。
　　杨通一个人找到了凤妤原来的闺房，原来凤暃玩累了，去睡觉了。凤大娘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赶紧吩咐门房备马套车，亲自送了小两口出门。
　　整一个多月的时间，小两口蜜里调油一般，杨通鲜少出门，就算是朋友来找，也都是要别人三催四请才哄得动，而且必是晚晚地去，早早地回。回到家便和凤妤腻歪在一处。凤妤跟着母亲在商场周旋多年，虽不像其他新嫁娘年一样薄脸皮，但被杨通鼻涕一样挂在身上，就差连如厕也跟着了，周遭丫头婆子们异样的眼光、小心翼翼的窥视和窃窃低声的调笑让她很不自在，虽有些尴尬，但是心里又有如喝了蜜汁一样甜，丈夫的细心呵护和母亲的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自成亲以后每日都似踩在云端上，美好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只是这人得了便宜总是要卖乖，杨通每次做了好事就要讨福利，避着丫头婆子们的视线动手动脚，让她又羞又急，偏又拿他没办法。比如帮自己倒了一杯茶，仔细吹凉了放到她的手上，趁着她低头正要喝，马上飞快地在她脸上偷了一香，她抬头羞恼地瞪他，他已经正襟危坐地把玩着茶杯，好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房里整理茶花的丫头飞快低头躲开她的实现，脸红到脖子根，肯定都看见了。又比如吃饭的时候，公婆都在，他也不老实，明面上给自己布了一筷子菜，暗地里手地偷偷从桌下伸过来，轻轻拧了一下她的大腿，她正喝汤，被呛到了，婆婆紧张地一叠声关心，他却装着关心又是给她捶背，又是吩咐丫头拿湿毛巾来擦嘴。她仓促间看见公公瞪了他一眼，分明是知道桌底下的把戏，羞得她差点丢下碗筷跑回房里去。
　　这日早晨，主屋的婆子早早来敲他们的房门，杨通在床上赖了一会儿，终是赖不过去，嘟嘟囔囔地起身，还硬拉起凤妤给他穿衣。可怜的凤妤昨晚被他蹂躏许久，今早又被他一番折腾，觉得有些耳森目然，好不容易把他交给丫头们伺候着去洗漱，自己重回床上补了一觉，再醒来已是辰时，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便再睡不着，干脆起身梳洗，到前厅转了一下。四处静悄悄的，丫头婆子们走路干活的声音很轻，厨娘还没有准备好早餐。已过辰时，若是放在凤家，凤大娘早已将所属商铺巡视一遍，田里干活的庄稼汉也干完了早间活回家休息，杨夫人还没有起床。这一个月，凤妤也觉得自己慵懒了许多，但凤大娘很满意，自己掌上明珠一样的女儿身子比当姑娘时候圆润许多，脸色也泛着红晕，俨然在婆家是诸事顺利，当娘的自然高兴。
　　凤妤前后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成了一个“闲”妇，找不到一点事做，便打算去书房找几本书来看。杨通的书房临近池塘，穿过窗户可以看见半亩荷花在田田荷叶相衬下亭亭玉立，或含苞预放，或莲房微露，或尽态极妍，风光旖旎。窗檐下挂的鸟笼子由产自滇南深山的赤藤编织，赤如血，粗如指，笼内挂一只红嘴绿羽彩尾的鹦鹉，看见人来便扑棱着叫早上好。
　　窗边摆放一张五臂长两臂宽的大书桌，端砚、宣纸、徽毫、湖笔，没有一样不是最好的，数量不多，更多的是过笼、水孟、食抹、凤签等玩蛐蛐之物，还有骰子等玩物，无一不是镶金嵌玉，精致非常。
　　三壁通设连顶大书橱，各类书籍摆放整齐，凤妤随手抽了一本，竟是一本春宫孤本，顿时面红耳赤，当下放了回去，幸喜四周无人，不曾发现她的窘态。有过一次教训，凤妤不再轻举妄动。仔细观察，发现齐人高的三排书橱全是邪狭之类，方便读取。之上是算术、经商之类实用书籍，都是崭新得如同新买的一样，再上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大学、中庸等蒙学和经典读物，颜色新旧不一，应该是以前跟夫子学习的读物。书橱从上到下一尘不染，倒是经常打扫的。凤妤搬了梯凳踩上去，拿了一本商经。
　　没看几页，丫头添寿便过来请凤妤去花厅吃早饭。凤妤回房换了身衣服，到了花厅的时候杨夫人已经等在那里，于是请了安。杨夫人拉着她到饭桌前坐下，吩咐丫头把吃食摆上来，粥打一小碗就够了。凤妤不解地看向杨夫人，平常她唯恐自己吃不饱，每顿都要把自己的肚子喂得圆滚滚才肯放过自己。
　　杨夫人瞥了眼凤妤的肚子，呵呵乐道：“今日他们父子都去店铺了，我们两个娘们闲着家里也是发霉，不如去静安堂逛逛，听说那边的送子观音很是灵验。这段时间我看通儿勇猛非常，你又娇嫩得能掐出水来，可见床笫和谐，也不枉费我给你们每日两顿的补汤，没准儿观音娘娘已经把我的小孙儿塞进你肚子了。”
　　说这话的是婆婆，边上全是丫头婆子，凤妤羞得抬不起头来，杨通的油嘴滑舌和不正经原来并非在外头学的，也有一部分是遗传。
　　杨夫人见小媳妇害羞了，乐得哈哈大笑，收起打趣的心思，轻拍凤妤的手，“傻孩子，传宗接代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有什么不好意思？平时多拜拜菩萨是没错的，总比临时抱佛脚要来得强，并不一定要求什么，权当出去看景散心也行。”
　　静安堂香火鼎盛，香客如云。跟着杨夫人将庙内大大小小的菩萨都拜了个遍，杨夫人带着丫头增福去添香油钱，凤妤坐在堂外树荫底下等候，丫头添寿随身伺候，她原是杨夫人的身边的一等丫头，凤妤进门之后，杨夫人把她拨给了凤妤。添寿做事稳当，而且话也不多，凤妤也就把她带在身边，只是并不知根底，所以有些事情她还是选择由她的陪嫁丫头去操办。
　　杨夫人很快就出来了，一起的还有一个年约二十八、面若春花、通体气派的夫人。同是商场上的人，凤大娘打过交道，凤妤与她也有一面之缘。不过还是等着杨夫人介绍之后，才福了福身，唤了声西门大嫂。
　　西门大嫂热络地牵了凤妤的手，先是祝贺凤妤新婚之喜，将凤妤上下夸了一遍，夸得杨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三日之后是百花之中荷花的生辰，我在半月湾设宴，届时江越各家夫人和闺秀会莅临参加，不知凤妹妹能否赏光？”
　　凤妤婉拒道：“多谢大嫂相邀，只是我乃俗人一个，怕扫了大家的雅兴。”
　　“嘿！”西门大嫂拉了一直站在身后没有出声的女子，“我也只是附庸风雅而已。”她指着女子，笑道：“真正的才女乃是我家这位。”
　　女子这才向杨夫人和凤妤二人行了礼。凤妤见她穿一件鹅黄色上衣，系葱绿色罗裙，手搭嫩绿色半臂，瓜子脸，远山眉，五官细致，头梳坠马髻，斜插一枝银簪珍珠坠子的步摇，手上只带一只乳白色玉镯，身上再无其他装饰，整个人清清淡淡，袅袅婷婷，若弱柳扶风一般，眉眼之间自有一股疏离，心想这西门官人不知是怎样的人物，妻子端庄能干，极有处事手腕，侍妾体态风流，且眉宇间透露些许傲气，想必腹中藏有万卷诗书，这西门官人也算尽享齐人之福。
　　西门夫人取了请帖，杨夫人代凤妤收下，保证届时一定去凑个热闹。西门家的马车先到，西门夫人带着侍妾先告辞离去。
　　杨夫人朝二人的背影努努嘴，“西门娘子也算是能容人的人，待侍妾如同亲姊妹一般。”凤妤以为婆婆这是在借机敲打自己，于是点头说是。哪知杨夫人话锋一转，大骂西门官人不是好东西，“既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又在拉了天可怜见的姑娘做妾，还在外头不三不四地乱搞，真是白白糟蹋了两个好姑娘！”说着转头安慰凤妤，“我的好媳妇放心，我绝不容许杨通小子娶二房，他要是带一个进来，我豁出老脸打走一个，他要是带两个进来，我拿扫走赶走一双！”
　　凤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