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三嫁》锦疏

37、西席先生

　　昨日大雪，今日放晴，香雪海梅园游客如织，有些丈夫携妻挈子过来赏梅；有些文人墨客在小亭子摆了酒席，联句作诗；有些风流子干脆在梅树下扫出一片空地，铺上毡子，并三五好友，邀几个妙龄花娘，席地小酌；更有许多的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孩们在雪地上打雪仗，欢声笑语一片。没一会儿，梅生也被凤暃拉着加入打雪仗行列。
　　卓然和凤妤并肩在一树树的梅花下走着，因湿漉漉地面有些滑，卓然伸手给凤妤，凤妤避开了，他只好快她半个脚步，回头提醒她哪里需要注意。
　　梅亭里有个熟人看见卓然，招呼他过去。卓然看向凤妤，眼神询问她的意思，见凤妤点头，于是欣然前往。走了几步，卓然发现凤妤并没有跟在身后，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哪里寻得到她的声影只好作罢。
　　凤妤跟随着人流往前走，约莫有半个时辰，鼻尖微微冒汗，才觉得累了，就近在湖畔的石凳上坐下休息，石凳寒凉，不能久坐，凤妤打算略微休息片刻便起身。一个小厮过来请安，是杨老爷常带在身边跑腿使唤的发财。
　　“少奶奶，老爷请您过去坐坐。”发财说。
　　凤妤回头看向湖中的水榭，果然看见杨老爷站在栏杆前跟她招手。
　　待到凤妤近前，杨老爷关怀道：“听你婆婆说，你兄弟受了风寒，好些了没？”
　　“已经痊愈，今天带他出来散散心，顺便去去病气。”凤妤说道，接着抱歉道，“上次走得匆忙，只留一封书信，未能跟公公和婆婆禀告，请公公见谅。”
　　杨老爷点头宽慰道：“凤家的情况我和你婆婆自是了解，你不必介怀。你兄弟还小，一个人生活多有不便，不如带过来和我们一起住，既能照应到他，你也能放心。”
　　凤妤谢过杨老爷，解释道：“母亲遗命难违，只能辜负公公美意。”
　　水榭里出来一个胖肚秃顶的男子，招呼杨老爷入席，知道杨家儿媳也在，顺便也请凤妤进来。席间都是杨老爷生意场上的好友，梅岑也在，有半数凤妤都是认识的，因此并不尴尬。
　　大家互相寒暄谦辞一番之后，按照威望先后入了座。凤妤虽然是杨家儿媳，但辈分最小，因此自谦在末座坐下，大家觥筹推展，三杯过后，各自发展。
　　酒过半酣，因有些热，凤妤走到窗边透气。已经有个名叫金山的大伯站在那里，他为人有些孤僻，和凤大娘有些交情，凤妤也是认识的。
　　凤妤顺着金山大伯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衣着单薄的寒士在湖对面的梅林里，用一支干净的毛笔将梅花上的积雪扫落在一个小瓮里。
　　“煮雪问茶？好雅致。”凤妤赞道。
　　“米缸粮绝，家里连只老鼠都没有，还要买好茶，简直爱茶如命。”金山大伯嗤笑道，语气里带着同病相怜的落寞。
　　“此人……”
　　金山大伯自顾自说道：“为人最为迂腐，空有满腹才华却不喜仕途，从不参加科举，前几年有人爱惜人才，举荐他去坐馆，他去了几日便回来了，因私塾里孩子太闹，教书先生又管骂不得，要不然家长会找上门生事，他觉得憋屈便不愿意再去。旁人问他应由，他却说道：‘我腹内有才是我自个儿的事情，和旁人无关，没得掏去和无知小儿换米钱’。这句前几年他能放胆说的，近几年坐吃山空，父亲留下的些微产业也被典当完了，现下捉襟见肘，只是以前话说大了，现在抹不开脸出去讨生活，一天一天苦挨着。”
　　凤妤推说怕凤暃找不到自己着急，向杨老爷请辞离去，出了水榭之后往湖畔而去，找到收雪的寒士，自我介绍道：“敬儒先生有理，我是杨家大少奶奶。”
　　谭敬儒瞥了她一眼，又低头专心扫雪。
　　凤妤只好继续往下说：“我娘家的弟弟现年九岁，缺一个西席先生，四处寻觅皆不得意，有幸得到金山大伯推荐，得知先生您才高八斗，难得是为人清正，志向高洁，我敬重先生人品，心向往之，希望先生能屈尊寒舍，教习吾弟诗书礼仪，我娘家定不亏待了先生。”
　　“杨家？哪个杨家？”
　　“是城东杨府的杨家，”凤妤恭敬地补充道，“我娘家姓凤。”
　　“唔，”谭敬儒不冷不热地说，“都是高门大户。”
　　凤妤表态道：“虽然我们是经商之家，家中算是殷实，但无商人的习气，于读书人更是敬重，要是有幸能够请到先生，我凤家必待先生如长者般敬重爱戴，绝不会有欺师蔑道之事。”
　　谭敬儒这才翻动眼皮，拿正眼看了看凤妤，继续手中的活，云淡风轻道：“你回去吧！”
　　凤妤吃不准他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立在原地没动，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其他言语，知道此事黄了，只好暂时离开，思量着需要请金山大伯当个中间人再试试。
　　凤暃今日玩得很尽兴，上了马车还在叽叽喳喳地炫耀战绩，因为运动，两边脸颊红扑扑的，额头满是汗水。凤妤怕他着凉，用手绢抹干，伸手进他的袄子里摸了一把，发现衣服已经半湿，于是关进了马车的门窗，催促车夫走得快一些，要赶紧回家换干衣服才行。出了这么多的汗，要是再吹寒风可不得了。卓然也学着凤妤给梅生擦汗，凤妤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想发笑，牵了梅生过来坐在她旁边，换了块新手帕仔细擦干他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
　　到家门口，和卓然二人告了别，凤妤让小四用一块大披风裹住凤暃抱回家，接着又让丫头生了炭盆，煮了热水，给凤暃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吃了晚饭之后再罐一碗姜汤下去，这才放心地放他上床睡觉。
　　临睡前，凤暃握着凤妤的手不让离开，最后抵不住席卷而来的瞌睡虫突击闭上沉重的眼睛。
　　凤妤在凤家的这段时间是凤暃最开心的日子，那日也是这么晚的时候，奶娘刚摆上晚饭，凤妤突然回家了，凤暃连筷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迎出去了，抱着凤妤不愿意撒手，他怎么也想不到凤妤会这个时间回家，问她原因，只说是想他了。
　　睡着了的凤暃嘴角微俏，连梦乡都是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