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三嫁》锦疏

34、一定要坚强

　　　凤大娘没有等到凤妤，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闭眼，屏风外的丫头婆子们聚在一起，哭声萦绕，听得她心烦，很想大声告诉她们先别哭，眼泪留着等自己闭眼再洒。但是没有力气，只好作罢，心想老头子有没有在地下等自己，还是已经先一步投胎了？投胎了更好，最好差个十岁二十岁，以后婚嫁在一起的概率会缩减许多。可是……真的不去找他么？就像这一世，若是没有嫁给这个臭男人，她又怎能有凤妤和凤暃两姐弟。
　　　对于凤暃，她自是不必担心，有凤妤这个姐姐在，定能照顾好弟弟。可是凤妤……想到那个不长进的女婿，凤大娘又觉得浑身的力气透支得更快。当初为何没有擦亮眼睛做好调查，让凤妤所嫁非人，重蹈自己的覆辙。凤妤自小身体弱，心思太重，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有困难也自己想着去解决，岂不知女人太强势会得不到男人的疼惜……
　　迷迷糊糊间，凤大娘听见凤暃好像在喊姐姐。拼尽了力气睁开眼，发现凤妤就坐在床边。
　　陈太医拔下凤大娘人中穴的银针，对凤妤点点头，示意她要珍惜时间。凤妤哭得跟泪人似的，哪里注意得到，双手握着凤大娘的手，哽咽道：“……娘……”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凤大娘虚弱道：“凤暃……”
　　　凤妤摇头，痛苦道：“……娘……放心……”
　　　　凤大娘吃力地摇头，“……你还有凤暃……如果痛苦……和离……”如果今后的生活是钝刀割肉，还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娘后悔了……”

　　窗外北风簌簌，飘起了小雪。小二缩手缩脚走进来，问凤妤要不要再添些木炭，见她只是呆呆坐着，于是自作主张加了木炭，把唯一一条用来的通风的窗缝也给关严，重新在火炉上的大水壶里加上凉水，然后蹑手蹑脚地离开。
　　　　大水壶里茶水沸腾，溢出壶外，漏在通红的炭火上，嗞嗞作响，一股呛鼻的异味。凤妤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才是初冬，窗外竟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密密麻麻的雪花铺天盖地，将原本就阴沉的天色遮盖得更昏暗。
　　该回去了，凤妤告诉自己，还有好多事情要处理呢，凤家的，杨家的，该处理了。
　　出洗心茅舍之前，掌柜的递给她一把伞，关照道：“这是黑衣黑斗笠的那位客官留给您的，天色不好，行路小心。”
　　临近凤家的时候，一个身子挡在了她的面前，凤妤本能地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愣怔了一下，回过神，笑了笑，“卓公子。”
　　卓然是出来找凤妤的，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她，但是喊了好多声她都没有听见，凤妤失魂落魄的样子很让他担心，但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在蜜罐里长大的他，从没经历过生离死别，无法与她在这个悲痛上产生共鸣，而且他只是她的邻居，不方便讲太多，那个有权利哄她疼她爱她的人，现在不知道在哪位佳人的温柔乡。
　　卓然觉得心里闷闷的，连惯常让人觉得温暖的笑容也带了丝苦涩，“回家吧，凤暃哭累了，睡着了。”
　　凤妤点头，真心向他道谢，他一早带了陈太医守在凤大娘的床边，凤大娘撒手人寰的时候她抛下全府去了洗心茅舍，幸亏他在府里帮忙安抚众人主持大局，现在又冒雪出来寻自己。凤妤深吸一口，坚强地笑道：“有劳卓公子，改日我再登门拜谢。卓公子辛苦，我已经没事了。”
　　卓然见凤妤发冷，于是想把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她，略一犹豫，握紧大氅的手又松开了。还是不要招惹闲话的好，卓然心想，与凤妤点点头，转身往梅府而去。
　　　凤妤望着雪地上一串串的脚印，沉稳、踏实，亦如他的笑容。如果没有人可以依靠，那就让自己长成一棵大树！凤妤心想，坚定地往凤家走去。
　　到亲朋好友家报丧，将遗体装殓入棺，举办丧礼，发丧，做头七……凤家的人手不够，杨夫人差了二十几个仆人过来帮忙。事情很多、很杂，但是一件一件有条不紊。有了凤妤这个主心骨在，凤家人摆脱最开始的慌乱，恢复了沉静，尽力为凤大娘做好最后一件事。
　　过了头七之后，凤妤打发掉一批仆人，将剩下可信的几人叫道议事厅，放在她手边的一边是遣散费，一边是卖身契，由他们自己选择走还是留。一些另有打算的，拿了钱和卖身契走了。知乐一直犹豫不决，她低声问旁边的玉娘，“大娘，你要去哪里吗？我跟着你。”
　　　“我不走，”玉娘小声说道，“我一没丈夫二没儿子，夫人生前说凤家以后为我养老。”
　　　“那我也不走好了，”知乐坚定道，“我的嘴都被你养刁了，没了你，我会饿死的。”
　　　　立场坚定或走或留都有了明确的决定，只剩下一些两厢犹豫的，既担心凤家从此倒了月钱会少，又怕出去之后找不到好东家，犹豫不决。
　　　　凤妤清了清喉咙，说道：“自今日之后，家里实行门禁，一应大门、后门、侧门全都锁死，我会每日定时让人来送生活必需。”
　　　　听了此言，那些犹豫不下的人连忙上去拿钱拿卖身契走人。
　　知乐努努嘴，啐了一口，“忘恩负义的家伙！”
　　　　玉娘拉叹息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守得住的，与其将来不安分，不如现在走个干净。”
　　　　凤妤实在不想踏入杨家，可是现在这里才是她名义上的家。踏进杨家大门，凤妤敏感地感觉到仆人们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异样。
　　　凤妤先去招财院换衣服，等会儿去福寿院请安。趁此空档，添寿出去了一趟，马上回来了，告诉凤妤：少爷在凤大娘丧事期间回来一趟，说要娶那个青楼女子为妾，听说那个女人已经有了身孕。
　　到了福寿院的时候，杨夫人在为要不要让那个女人进门和杨老爷起争执。
　　“但是……都有身孕了……”杨夫人想起凤妤刚嫁过来不久之时，有个叫花奴的青楼女子，也说怀了她的孙儿，那时候因为顾虑到凤妤的感受要打她出去，结果她当着自己的面把孩子撞没了。以前也只是惋惜了一阵而已，但是现下凤妤嫁过来一年多，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杨大娘便不时地又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凤大娘才刚过世不久，这不是戳她心窝么！算了吧，他们还年轻，还会少你孙子？”杨老爷说道。
　　“你放心，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并不真的答应混小子。凤妤和凤暃这两孩子……哎……”
　　　凤妤撩起门帘进来，笑道：“为何不呢？家里添个妹妹更热闹些，况且怎能让杨家的骨血流落在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