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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一章 兔子可不是吃素的 ...

  •   我看了看眼前这颗糖豆儿般大小的琉璃珠子,一如既往地色调黯淡、混沌无光。
      生意是越发难做了,我心中甚是凄苦,却只得堪堪长叹,又是一笔没有营养的买卖……
      街角卖肉的三哥见我愁眉不展,便语重心长地安慰我,“忘忧,这做生意讲的是灵活,古语云‘穷则思变,变则通矣’,懂否?”
      我努力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不懂!暗道从事猪肉贸易的秀才,思想境界果非尔等凡人所及。
      听街口的王大娘说,三哥本是个落第秀才,不敌官场狡诈,改行做了猪肉生意,倒也风生水起,唯一美中不足的怕就是姻缘了,自从死了一房妻室之后,年过而立都未有续弦,每念及此,三姑六婆都是长嘘短叹,就和自家死了媳妇儿似的痛心疾首。
      他是个大好人,然但凡是好人就有个特质,热心,格外的热心。
      他见四下无人,便俯身向我神秘道来:“你甭看现下这饲料涨价,哥好歹掌握着猪肉注水技术呀,啧啧,你看这生意不照样红火,这叫生财有道嘛!”
      闻罢,我条件反射性地瞅了瞅案板上所谓的优质注水猪油,果然色泽红润、鲜嫩多汁。
      难怪古语也说了,不怕流氓频闹事,就怕秀才来拆墙。
      临出门前,自誉倾城倾国、蕙质兰心的兔子精简初深情款款的拽着我的手,再三嘱托,“忘忧啊,我身为一名坚定的素食主义者,本来是不该对买的菜有任何要求的。我们初到人间,现下正是囤积胡萝卜过冬的好时候,我勉强吃些排骨红烧肉什么的,这些牺牲还是可以接受的!”话毕咽了咽口水,顺带踢走了爪子旁啃了一半的胡萝卜,两眼贼光的将碎石轩内仅剩的一把琉璃珠子塞进我手里,特特交代,“必要的时候,把这堆凡人梦境化成的废珠子涨点价、换些银子,月末到了,大鱼大肉那么一上,保你精力充沛啊精力充沛。”
      我讷讷道:“虽然我只活了两个多月,但也没听说过炎炎夏日准备过冬的道理吧,你好意思拿这些珠子涨价?”
      简初义正言辞,“这年头猪都能涨价凭什么你不能涨价,你还小,自然要多听听老人们的意见,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哪儿凉快哪儿摆地摊去!”
      小兔子口中的这些废珠子,就是这两月来我在夜晚辛苦奔波的成果:偷偷盗取他人的梦境幻化成珠,再筛选出优劣两等,品相好的自然趁着珠子水色清透、璀璨润泽的时候充作夜明珠当一大笔钱,不济点的也能在街口的菜市摆个地摊,为失眠的百姓带来安睡的福音。
      可是,最无奈的便是这个“可是”,当下恰逢丰朝初初建国,正是浮华盛行、梦想凋零的时候。珠子不比猪肉可以涨价,梦想都是随着人心迁移、欲世浮沉而越发廉价萎蔫。现下拿到的这般豆粒小珠,只能当孩子玩耍用的弹珠论斤卖出去,若真能给这些琉璃珠子注注水、掺掺假什么的,多点水色和重量,卖个高价也是好的。
      显然简初并不了解其中行情,上月初本小姐初回人间,仗着这项诡异生动的技能做了不少拿珠子换银子的勾当。开始时自然如鱼得水,当铺见了如此个儿大水头足的夜明珠低价抛出,那是欣喜异常,将我奉为败家子中的上上宾,整日吃好喝好,变着方儿地讨要白花花的珠子,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交易时晶莹剔透的明珠隔上数日便会黯淡无光、体积萎缩,到最后连当初付我银两数额的零头都赚不回来,久而久之,那典当师见了我就和老鼠见了猫似的,唯恐避之而不及。
      三哥如斯倾囊相授,我自不好做出一副惊悚模样。我肩负着为简凝升级饮食的重任,眼见当珠买肉的间接计划已然败北,无奈只能略微牺牲点色相,借着美人计的捷径,走走以珠易猪的直接路线。
      我细细回忆了番简初当街讨要烤鸭时的情境,首先外型必得惹人怜爱,简初作为一只天资愚钝的小兔仙,竟能存活于餐桌上数以千万计饱受摧残、死无葬身之地的兔精中,还要多亏了她苍山兔族的出身。传闻此族先祖乃是天神亲自养育,如今的远古神族早只余下屈指可数的几支,其地位自然非同凡响。用简初自己的话说,那是集兼尊贵与亲和于一身,想来她通身火红不参一丝杂色,是为血统纯正、贵气非凡;毛质纯正润泽而柔软舒华,是居家必备的皮草圣品,是为亲和大众、深入民心。如此,简初的确确算得上是只人见人爱、 花见花开的小兔子,往那么一站就是风情万种、所向披靡。
      其次当拿捏好分寸,张弛有度、刚柔并济。简初每每徘徊于东门子一家烤鸭店前,必会用俩小前爪拽着半截胡萝卜蹲坐于门楼外,左顾右盼、眼泛泪光,楚楚可怜的样子连守院的狼狗都不忍驱赶。待得客人临门,便幽怨地嚼上一口萝卜,再双目含情,深深凝望着堂前红亮亮、油汪汪的烤鸭,瞅着客人惊疑瞬间一把扔开萝卜,两爪悬空,可怜兮兮地蹭着客人的衣角,最后待得来人将信将疑拿了只烤鸭在兔子跟前一晃,她便一把拽紧鸭子,略使个术法遁地而去,留下一干无辜的人群目瞪口呆。
      如此看来,我的情况与简初又略有不同,简初之所以敢这般有恃无恐的巧取豪夺并且百战百胜、百试百灵,是因为她坚信兔子的食肉行为必然可以极大地激发并且满足人群的好奇心,忆及她撕扯着一只鸭腿,口齿不清中还特特强调了这项险招得以反复施行的最重要前提,“花开正浓、木已成舟,我简初生是小忧你的兔子,死是小忧你的死兔子!好歹你是我台面上的主人,家养的兔子如此秀逗,买单赔罪的事,实在不算个事!”
      俗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一再沉默。斟酌良久,我拉着脸皮调整好面部表情,硬起头皮柔柔将双手握拳置于胸前,堪堪作崇拜状,眯着眼睛凝望三哥良久,又无限哀怨地用眼角暼了暼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猪肉,咽了咽口水,蹭了蹭三哥的衣角,羞涩道,“哇,三哥真真是深谋远虑,远见卓识!”
      说话间我便颤了一颤,三哥腼腆地挡手抹了把汗,那晶莹的水珠顺着手背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施施然坠落在水嫩嫩的排骨上,肉质红润有光泽,弹起水滴无数,端得我的小心肝又是一颤。
      “那啥卓识不卓识的,做生意谁没点难处啊,忘忧,你甭和三哥客气,这肉你先拿着,养活你家那只吃肉的兔子不容易,接着!不许和三哥客气啊!”
      我“嘿嘿”干笑,脸皮开出了一朵花儿,“如此更要谢谢三哥呢,”摸出一小把明珠在案板上一溜排好,陪着另一溜动人的排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着。
      眼见目的达成,我心中欢喜,血气也跟着翻涌起来,直直把脸憋成了猪肝色,而这幕在旁人看来,却是另一番光景:女子格外地含羞带怯,腼腆娇俏,羞答答将明珠置于案前,羞答答地遮了遮脸,最后羞答答地补充道,“这是忘忧的一点心意,三哥收下便是。”
      三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然止了半天终究一个没止住,大惊道,“这,这是下聘?”
      “……”
      我细细回味了番现下情形,可叹在三哥惊疑略透着深情的目光中,我一个激灵没想明白到底是我的哪个动作引起了这场天杀的误会。我胆战心惊地拿起猪肉,默默转身,默默走开,默默消失。
      期间略微想象了下身后三哥栩栩如生的神态,那情深似海的惊喜眼神,月牙弯弯的嘴角横肉,夺人眼球的两板黄牙,左右逢“圆”的大腹便便。如此“深刻”而富有“内涵”的组合,让我几不可察地哆嗦数下,显得这套动作完成的何其艰难。
      我沉吟半晌总算得出了个结论,简初果然是只道行高深的兔仙。
      前日我甚感胸闷气短,唯恐运程凶象环生,只好以一只烤鸭的贿赂央着简初夜观天象,她见我面泛红光,特别是眉间一点桃花痣,炫然欲绽,必是红鸾星动,大吉。我正欲探知详情何如,答曰:天行大道,佛云不可说,不可说。
      我只好咬咬牙、跺跺脚,狠下血本,毅然决然将私藏作夜宵的最后一只烤鸭作为与天公抗衡的筹码,简初吞了口唾沫,又端正坐姿默默演算片刻,冒着泄露天机之大不韪,特特咬了一口酥软的烤鸭壮壮胆,含糊道,来人必然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明神武、相貌堂堂……
      简初的一番推演实乃惊天地泣鬼神,它衬托得三哥的话格外地余韵悠长,衬托得我的桃花格外地跌宕起伏,我在荷塘边痛心疾首、痛哭流涕、痛定思痛,最后在痛不欲生中先后推得三人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难怪她修行数百载依然是只不能幻化人形的小赤兔。
      罪过啊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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