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华年》逐梦烟寒

21、第十九章 哪里蹦出来的一只趾高气扬的小水娃

　　目之所及，漆黑一片。
　　任凭我手掌虚探、双脚乱蹬，愣是碰不到岸。
　　耳朵灌水、四肢离魂，仅存的意识里只有那声如魅似幻的“忧儿”，仿佛传自遥远的时空。周遭“咕咚咕咚”的水声扰的人发慌，呼吸迟滞，怎么也浮不到水面，吸气之间，尽是冰冷的潭水入喉，连呛水的感觉也尽数消失。
　　困，我闭了眼，感觉头发被人揪着，四面八方都是尖利的指甲滑擦肌肤，直到重新躺在坚硬的土地上。记忆并没有停滞，我依稀感到有人不断按压我的胸口，还有人俯身拍打我的背，“咳咳”吐了口水，朦胧睁眼之时，似乎有旁人说：“醒了，醒了！”
　　“凌潇……”我抓着晕厥的头下意识的从眼前重叠的人脸中分辨凌潇的模样，我明明记得他跟在我身后，难道方才跳下水去的人是他？他还没有被救上岸？
　　我强撑着起身，血气凝滞险些又跌下水去，昭顺在千钧一发的将我揽手入怀，晕头转向之际一抬眼就看到他身后的一道黑影，嵌着碧虚子的冷漠面皮与锐利长眸。
　　“嗬，本宫就说与忘忧姑娘有缘嘛。”昭顺倾国倾城的一笑，抬手优雅拭去我发角流下的潭水。
　　我抓住他的手，“凌潇呢，他怎么不见了！”
　　昭顺瞪着双无辜的眼睛，道：“方才明明见着楼主在寒潭旁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我：“……”
　　“忧儿！”是副清冷而透着丝丝温柔的嗓音。
　　我扭头一看，惊喜道：“师父，你来了。”
　　来人正是浔泽，此时他长身玉立、白衣飒飒，自有一番风流。我猛地推开昭顺，用力撑起身向浔泽扑去，浔泽忙过来扶住我的肩道，言语中又是心疼又是责备：“总这么鲁莽，可伤着自己没有？”
　　我嘿嘿一笑，见到浔泽的高兴劲儿早把寒潭边划在手上的锋利口子抛诸脑后，一把搂着浔泽，说什么也不放手。
　　浔泽拍拍我的肩，言语中显然还有些后怕，安慰道：“都没事了，师父不是在这里么。”
　　我吸吸鼻子，搂紧浔泽道：“师父你不许耍赖，不准趁我不注意再跑了！你得保证！”
　　浔泽和煦的笑着，应了下来。
　　我这才舒了口气，忽然又回想起方才落水的情景，紧张的问道：“凌潇呢，就是方才在我身后跳水的人，还有小尼姑，她被救上来没有？师父你快救他们呀！”
　　浔泽皱了皱眉，“凌潇？小尼姑？倒是没见水里还有别人，你都自顾不暇了，哪管别人。”
　　我疑惑道：“不对呀，刚才他明明跟在我身后，怎么这会儿不见了呢？”
　　浔泽道：“许是慌乱之下记岔了，你现下浑身湿漉漉的，赶紧回屋换身衣服，省的着凉。”他侧抱起我朝清心庵庵堂后的那排小房子走去，远远望去，昭顺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嘴唇开合似在说些什么。两岸火棘树泛起悠悠红光，黑夜里恍如血腥弥散。
　　我朝寒潭看去，潭面如镜，风烟无声，怎么也无法同刚才狂风迭卷、惊涛拍岸相联系，而我明明全身湿漉，走过的地面却全无水痕，半点感不到风吹寒冷。
　　我疑惑的看向浔泽，依旧是那温和的眉眼、英挺的鼻梁，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遂回首嗫嚅道：“师父，怎么……”
　　忽然惊觉，不对！这不是浔泽！这个人虽然与他长着一模一样的眉眼，却少了那股若有还无的白莲冷香，平康说那是修为精深的仙家才能自然散发的气息。
　　我挣扎起来，这不是浔泽……水“咕咚咕咚”灌进口鼻，窒息胸闷的难受再次袭来，四围还是令人绝望的幽黑，嘲讽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虚无缥缈的幻术。
　　恍惚间，有两只嫩藕般的小手拽住我，我拼命挣扎着想脱开这些水鬼的桎梏，却不意抓到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忙里抽空一摸索，嗬，有鼻子有眼的，这水鬼长得还不错。怔愣间，已看到头顶朦胧的光圈，我蓦地惊醒，再接再厉，一把拍下那小脑袋，借力拼了死命往上蹿去，岂料那小手竟毫不客气，直接往我后脑狠狠一贯以表达方才惨遭调戏的不满之情，我猛呛口水，心里暗骂这个小水鬼人面兽心，手脚动作却渐缓下来，意识渐渐模糊。竟然被一只水鬼娃娃给拖累了，意识完全消失前，我想，这小娃娃肯定是个没娘的孩子，缺爱啊缺爱。
　　再清醒的时候，我只觉得气闷，就像有东西一直压着胸腔，明明想动手脚却没有力气，明明想说话嗓子却被水堵着。我皱皱眉，模糊间仿佛听到一个稚气的童音不耐烦道：“女人真是麻烦，长得这么丑，也不知道阿瑾瞧上你哪点了！”
　　我“咳”声呛出一口水来，这才感到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托起，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把拉住来人，焦急问道：“凌、凌潇……刚才好多水鬼，他们都说没看见你，我不信……”
　　凌潇的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岸边的水渍浸湿一片，我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生怕这一次的情景也是水鬼施下的幻像。凌潇小心搂住我，轻拍着背小声安慰。
　　夜风袭来，冷不丁打个寒颤，我才长吁口气道：“寒潭中有水鬼作祟，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一只水鬼娃娃死缠着我不放，幸好我急中生智死拍一巴掌把他打晕了才脱身上来，呼，总算回来了。对了，静年呢，她被救上来没有？”
　　凌潇嘴角一抽正要作答，一道雪色衣影已先一步掠到我跟前，我晕了一晕，只听得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颇是不悦道：“本仙有名有姓，我叫慕念，慕念！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你见过这么聪明伶俐、气宇轩昂的水鬼吗！竟然将堂堂本仙与一只低贱的水鬼相提并论，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眨眨眼，眼前站着一只粉雕玉琢的小不点儿，头上简单扎着个小辫儿，黄发垂髫，算起来不过三两岁的样子，粉脖子粉脸，瞪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愤愤将我望着，那煞有介事的小模样甚是可爱，我一个没忍住便笑了出来。小娃娃狠狠瞪了我一眼，两只小胳膊一叉腰，湿漉漉的衣袖甩起水珠无数，他昂首挺胸、气势十足走到我跟前叫嚣起来：“你这女人太没有教养，我这就叫阿瑾休了你！”那说话的语气俨然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王，可惜……是哇抓国的。容我私下揣摩，这乳臭未干的娃娃生的如此幼年老成，若不是生活环境艰辛形势所迫，便定是爹娘过溺疼、生活太安稳。
　　这么一想，我便深有所感的点了点头，不意凌潇转头就给我一弹指，“头点个什么劲儿啊，弄得好像真被人娶过门似的。”
　　我摸着额头“啊？”一声，指着那小娃娃无辜道：“我这是在替这个小水娃惋惜，惋惜！这么机灵可爱的小水娃就这么被他父母宠溺的不成样子，何其悲惨、何其凄凉！”
　　闻言，小不点儿“蹭”一下把脸凑到我面前，甩着两只荷藕胳膊抱住我的大腿叫嚷：“你这蒙昧无知的女人，本仙有名有姓，我叫慕念！慕念！还要我再强调几次？什么水娃水鬼的，也是你这个凡人可以叫的吗？”
　　仰天长叹，我何其无辜，醒来不过说了三句话，就被扣上了不知好歹、没有教养、蒙昧无知三顶高帽，此时小水娃，好吧，是小不点儿嘟着个嘴、气呼呼的坐在我腿上，我只得坦诚道：“你看你全身被浸的湿漉漉的，那小脸蛋又长得这般水灵灵，我这是在赞美你呢。”
　　小不点儿显然对这几句话很是受用，这时凌潇悄悄和我说小尼姑静年没什么事，已经被遗安师太扶到屋里休息，他这才拍拍我的脸颊，半是心疼半是责备道：“怎么就这么鲁莽跳下去了呢，明明知道那风来的古怪，倒是要好好谢谢这孩子，若不是他把你拽到寒潭边的石板上，我都不知道如何找着你。”
　　我继续“啊？”一字以回复之，小不点儿显然对凌潇一番救命之恩的言论安抚得十分满意，不住点头埋怨道：“笨女人，连阿瑾给你护身的珠串也能丢，活该被水鬼折腾，看吧，没有我……你干嘛……唔……”
　　很简单，在母性光辉的照耀下，姑娘我一个没忍住随手拿衣布给浑身湿漉漉的小朋友擦拭起来。随着事态的发展，我顺利成章的捂起嘴，退一步作万分无辜道：“小不点儿，看你身上水滴啪嗒啪嗒的实在难受，呀，怎么不小心擦到你嘴里了？咦，凌潇，我的袜子怎么不见了？”
　　小不点儿：“唔……唔唔……”
　　凌潇：“……”
　　闹也闹了，玩也玩了，冷夜风终于吹的我一个哆嗦，我一回神才发现周遭围了一圈人，有一起跳寒潭来凑热闹的湿漉漉的随护，有清心庵门口一群瞅热闹的小尼姑，大家叽叽喳喳，就水中有否水鬼的问题进行一番深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