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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七章 遗安师太怎么这么健忘 ...

  •   凌潇真是个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典范。
      初初清醒,脸上烫烫还有些疲软,甫一睁眼就被阳光刺得眯成一条缝,我下意识往凌潇睡侧探探,人走床凉,好兆头。
      扶额揉揉眼睛,心下掂量如何挑个好时机和那昭顺太子算一算账,再一睁眼,赫然发现床前杵着俩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将将把我望着。
      我受宠若惊的一屁股从床头弹到柜头,脑袋不偏不倚撞到精雕的床护。小姑娘手忙脚乱将我四平八仰的横摊塌上,一口一个“姑娘”,叫得我小心肝也跟着一颤一颤。我龇龇牙,客气道:“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她就是个借宿的野丫头,你们也别太待见她。”
      凌潇似乎心情很不好,揉着后脑勺闷闷跨过门槛,将我从门外边一直折损到门里边。逆向晨光,他扶着门栏慵懒立着,不过我脾气好,一概无视。因着昨日温泉的缘故,夜里又没有踏踏实实睡好,体力仍有些虚脱,我耷拉着凌潇宽大的衣袍懒散下床,软绵绵的往桌前一靠,掩嘴打了个哈欠,顺手接过小姑娘奉上的凉茶灌下肚去醒醒神。
      凌潇倒是不甚在意,接过另一个小姑娘手中精致的糕点往我手边一递,哂笑道:“漱口水的味道还不错罢。”
      我迷糊着只听他问味道不错什么的,以为指的是他递给我糕点,想到临睡前曾偷吃他榻前摆着的核桃酥解馋,便有些心虚的唔了一唔道:“自然不比昨晚上的滋味。”
      言罢,我悚然感到两道嗖嗖的眼风飚到身上,茫然往四下一探,俩姑娘既暧昧且羡慕的娇羞浅笑,深深惊吓到我幼小的心灵。见我心有灵犀的盯向她们,二人的眼神稍加交流便默契的低头自顾退到床边整理起褥榻来。我疑惑的往凌潇处一瞟,见他明明龇着拼命忍着后脑的疼痛却又一副眉角含笑、春风得意的样子,搞得我实在不爽,遂愤愤拈起一块糕点吞下腹中。只听凌潇轻轻咳嗽一声,竟拿捏出一副被人捉奸在床的窘迫样,“咳咳”两声对两旁肃然吩咐道:“你们且退下,一会儿再来伺候。”
      俩婢女并凌潇身后的小侍从们原先只能通过交错的视线与纵横的眼风在我头顶上穿掠交流,听到这一声令下如蒙大赦,几人不动声色、训练有素的退到门后,一张张小脸憋得通红通红,只把我烤的外焦里嫩,是个人再不济也明白方才造了如何毁天灭地的误会。我粗粗朝门外一望,侍婢侍从们激动的手脚颤抖、仰头望天,像是说着今日艳阳不错咱去湖边走走之类的私房话,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屋门口。
      我仰天长叹,扰人闲话、真当造孽。
      大早上一番调侃过后,凌潇终于心情大好,迈着欢快的步调行云流水的脱下绸袍,换好轻衣束好腰带套上短靴,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道:“我邀请了昭顺太子到齐云山上小酌,你可要跟着?”
      说到占人便宜的事,我自是欣然应允。待到颠簸起伏的马车上,我才想起一件顶顶要紧的事,遂正襟危坐,向凌潇征询道:“敢问凌兄,齐云山是不是很高?爬上去会不会很有、成就感?”
      凌潇坐在车后角正闭目养神,言简意赅道:“高,但是不累。”
      我耷拉着脑袋,“哦”一声。早前听闻齐云山地处沂城以西的祁山山脉,山脉连绵起伏,终年云雾缭绕,传闻个别地脉上沟壑纵横,毒虫瘴谷,凶兽横行,十分险恶。即便齐云山已经是个举世闻名的旅游景点,每年迎来送往的游客不少,但基于安全事故依然层出不穷的客观事实,心神色便不由抑抑。不过再转念一想,此番过去正好顺便把昭顺给清理清理以报那一板砖之仇,眼角便不由漏出笑意来。
      凌潇淡淡瞟了我一眼,道:“很开心?”
      我点头正要嗯一声作答,突然想到昭顺好歹也是凌潇的贵客,我这样公然的捉弄太子殿下必然让他下不了台,高兴这种情绪委实混帐!略一计较便捏出个正经态度来:“听闻齐云山仙泽深厚,我这是因为能见到仙风道骨、仪神翩翩的高人而开心。”
      凌潇颇赞同的点点头道:“那我以后也会时不时到你跟前晃晃,叫你多开心开心。”
      我:“……”
      我终于理解了凌潇说的“不累”是何意味,马车在半山腰上颇繁华的地段施施然停下,帘外是段青苔遍布的石阶,石阶之上隐隐伫着座朴素的青瓦庵堂,木鱼咚咚从山上传来,更衬得古木幽深、蝉鸣辽远。
      盘算到凌潇内侧的身位,我善解人意的掀开门帘,率先从马车上跳下去。尚未站稳,下山迎客的小尼姑已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来。见了我却是跟着站立一旁,肃然候着。想来是把我当做无关紧要的闲人了。这年头,连清修的小尼姑都这么势利了啊,我不屑的撇撇嘴,没话找话般升调咦了一声道:“那庵堂破的风一吹都倒了呀!”
      小尼姑愈发鄙夷的瞥了我一眼,一副这样毫无规矩的丫头怎么吃的开的表情。我暗道修行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就比如我这公然的挑衅换了在市集,恐怕早就被人打趴下了,看来小尼姑还有些规矩。凌潇姿态优雅的踱下马车,接下我的话头来,“清心庵遗安师太的素斋尤其好,就算是鸣翠楼都难得其真味,你不想尝尝?”
      我唔了一唔,反正有的吃我没意见。小尼姑双手合十朝凌潇一揖,年轻的脸上染了丝桃色,扑腾着小心脏撞过我走到前头带路,激动道:“凌施主,请。”我心里暗暗叫嚣,到底哪只狗眼看出来这小尼姑懂规矩的。
      凌潇微笑应着,先我一步拾级而上。
      微抬头,秋深露重,漫山清浅的木槿隐在青重的雾霭中,古朴的石阶已被人踏出光亮的色泽,石角堆积起厚重的青苔,夹杂雨中含混的泥土的气息、腐朽的气息。冰冷的山泉顺着石阶的纹路蜿蜒而下,散着寒凉的气息,黛黑的山峦几乎隐去了清心庵的青瓦灰墙,木门上镂着简洁的篆字,“清心庵”。
      我摸摸肚皮,有些丧气,“好饿。”
      凌潇接道:“算着你该饿了,果不其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庵堂铺设的极为简单,不过是普通住户的独门小院改建。进得门内迎面便是棵五人合抱、高盈数丈的火棘树,青枝绿叶、果红如火,衬得现下这个寒秋温暖异常。我砸吧砸吧嘴,琢磨着怎么开口和小尼姑讨些时令的果子尝尝鲜。
      我掂量着那么一说,小尼姑撇着嘴,笑容里略有些幸灾乐祸,“这吉祥果看起来鲜美,入口却苦涩的很,不知怎么的,只有庵里的遗安师太说是甜的,可她却对火棘树宝贝的紧,寻常人便是连碰都不让碰上一碰的。”言毕,小尼姑又扬起锃锃亮的小脑袋,又羞红了脸柔柔对凌潇说道:“凌施主,快请往内堂用茶。”
      凌潇摇着一柄象牙的纸扇,仪态翩翩的点头,跟着小尼姑朝内堂先行踱步而去。我蔫蔫的应着,回身看了眼艳红如火的吉祥果,揉揉空空如也的肚皮再次无奈的叹口气,耷拉起脑袋跟上去。
      好巧不巧,走到后院的时候迎面扑向一位给树施肥的缁衣老尼,我捂着鼻子侧头,撞上一双细长的浑浊的眼。我惊得心里“咯噔”一跳,师太却淡定自若的搁下漏盆,双手合十,直身而立。褶皱的面皮上,依稀慈顺的眉、苍白的唇,隐约可见年轻时的灵气,却都被岁月掩埋。我有些疑惑,“师太,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老尼姑微微一笑,“贫尼法号遗安,今日是第一次与姑娘见面。姑娘觉得眼熟,想来是与贫尼有缘。”
      我惊呼:“遗安师太!你就是凌潇口中说的遗安师太!”我拽着师太的衣袖,几乎要扑倒她怀中,一副准备死赖不放的架势,“师太啊,我佛慈悲为怀,信女我快被饿死了!”
      师太不愧是师太,她淡定的退后一步,整理衣衫“阿弥陀佛”后将手慈爱的放在我脑袋上,“施主稍安勿躁,待贫尼先了了手中的事不迟。”
      我欢欢喜喜的应下,恭恭敬敬的候立一旁。遗安师太依旧不紧不慢的走到火棘树旁,秋风过处,一树火红的果实摩挲出飒飒的声响,秋雨迷蒙,模糊了阴晦的背景。小尼姑说的不错,遗安师太果然很宝贝这棵火棘,一把年纪的人还佝偻着身形小心除去树根周围的杂草,连我上去帮忙都被拒绝了。她挽起笨重的衣袖,一边拿着小锄头垦土,一边抹去额角的薄汗,“这树曾经被天雷击成焦木,却还是活了下来。”
      我唔了一声,显然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遗安师太一手拿着锄头扶腰,一手抚摸着树干,她的头微微上扬,密布细纹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灵动的神采,就像少女见到了心尖尖上的人,娇羞且喜悦。
      我不由呜呼哀叹,一定是饿的眼都花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太竟然对着一棵树流露出少女的羞态,光听着就有够惊悚了。我揉揉眼,再一瞧,遗安师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颤抖的微抿的唇,将言未言,她微乱的衣领下不经意抖出几缕昏黄的纹理,我定睛细瞧,那是简洁的绣线勾出淡黄嫩蕊的素木槿。
      我惊得眼珠子差点滚出来,脱口而出道:“师太,你认不认识一个人,叫赤子阳。”
      遗安师太轻柔抚摸树干的手微微一滞,一口否认,“不认识”,浑浊的眼里依稀有晶莹的东西闪动,她轻轻别过头,语气坦然,“大抵是年纪大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手放下的太匆忙,锋利的树皮在她胳膊划开一道口子,暗红的凝成一道血帘,师太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道:“你不是说饿了吗,我带你去用斋饭。”
      她似乎真的不记得那年素华怒放的火棘树下,一个叫做赤子阳的红衣少年。
      我犹疑了片刻,没有再追问。主要是觉得还是斋饭比较要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七章 遗安师太怎么这么健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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