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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六章 谁走入谁的梦境 ...

  •   我一时起了好奇,集中意念,浮空探手划出结界,又拿丝线细细系好凌潇的手腕,牵着丝线的另一端缓缓跳入这团白雾中。若放在往日,收集梦境也没有这么麻烦,只要将手轻轻放在营梦者的头顶,梦境就会自行聚集成形、化为宝珠,但这种方法只能粗粗通过珠子的成色来判定美梦还是噩梦,并不清楚梦境里具体发生了什么。而若好奇走到人家的梦境里又有特别的风险,须知梦里的空间千千万,犹如一座座迷宫层层堆砌,迷宫里的段段场景又常常不按逻辑的自由转换,常常这一秒我还在街口啃糖葫芦下一瞬就跌到山沟沟里喂白眼狼,而且场景转换这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犹如高山猛坠,直搅得人晕头转向恶心呕吐,是而若不拴紧营梦者的丝线指引,一辈子也找不出梦境的出口,只能穷穷尽尽在他人虚虚实实的梦境里翻腾滚打。
      黑暗铺天盖地的涌现,死亡也不过是沉睡中最特殊的方式,当身体陷入柔软,漆黑的恐惧从脚尖蜿蜒而上,侵入肺腑的寒冷陌生又熟悉,甚至熟悉到我能摸清股股涌动的气息中细微的纹路。这条黑沉如铁的暗道叫做死亡,签订过死亡契约的人才能打破天地常伦去偷窥他人的梦境,相应的,代价也可能是性命。我下意识攥紧手中的丝线,裹紧衣领向前摸索,轻慢的脚步自身后传来,剧烈的心跳敲打的我耳朵发烫。颤抖小指上系着的丝线渐渐收紧,一双冰凉的手缓缓覆上,我惊得拔腿作逃,却听见半寐半醒时嘶哑的腔调,“忧儿”。
      是凌潇。这种认知反而给我更大的恐惧,一个人怎么可能醒着走入自己梦境?我害怕的全身颤抖,却也清楚的意识到除了冷静克制外别无他法,跑是没有用的,指望不上他人的时候只能自救。我顺着那双冰冷的手向上摸去,坚挺的鼻梁下吐出温热的鼻息,我稍稍松了口气。
      还是那双冷冷的手,紧紧攥住我,略带急促的气息道:“别怕,是我。”
      我颤颤道:“可这是你的梦境,你,你怎么进来的?”
      凌潇道:“我从你那里买过一颗珠子。”
      我“啊?”一声,不待发问天地就突然“豁”的撕开一道口子,光束铺天盖地拥来,身后凌潇将我护在怀中,眼前浓雾滚滚而来又相继散去,湖光潋滟,晨色尚好,柔和的光束下,一片勃勃的火棘树林。
      阳光慵懒,树树璨然的洁白细瓣如雾似雪,远处水波荡漾起粼粼的涛纹衬在错落的树影下。柔软如织的草地铺展出半山的嫩绿,风拂过,枝上悬挂的小花微微扬首、缱绻而下。飒沓的花雨下奔跑着活泼的女子,飞扬的发,灵动的眼,秀挺的鼻下艳艳的唇,在初夏洋溢的风声里,欢声清歌。几步外,红衣赤发的男子弯腰拾起一方丝帕,简洁的绣线勾出淡黄嫩蕊素木槿,一如漫山纷纷的纯净花海,微抬头,张扬的眉眼下,微扬的热烈的唇。他拂过碎密的花雨走来,嘴里衔着一枝小白花,跳脱在疏影横斜的枝桠,惦着那方罗帕,居高临下:“喂,你弄丢东西了!”花瓣簌簌而落,错落的光影打出少年温暖的轮廓,叶子上未干的晨露折射出晶莹的微光。风流翩翩的少年戏谑而直接的盯着面色酡红的女子,林中的飞鸟衔过他手中的绣帕,又扑腾翅膀落在女子纤细白皙的手掌上,他眼中含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我认得你,婉娘。”少年拍拍屁股从天而降到女子面前,赤色的发梢热烈如火,更衬的面色白皙、唇色鲜红。置身朦胧的花雨,女子细长的眉眼眯成一条缝,莹润的面容闪现狡黠的笑容。她一身白衣,领口绣着与罗帕一致的木槿,黑发如缎飘扬在轻暖的风里,她将丝帕轻轻放到他手中,纤润的指尖滑擦他掌心的柔软,带出微微的痒意,她扬起活泼的眉眼看他,两人“咯咯”的笑个不停。他忽而拉起女子的手奔跑,消失在深深林中,只传来若有似无、清脆如铃的喊叫:“赤子阳,原来你叫赤子阳!”
      我和凌潇愣愣的立在树丛中,目睹完这幕的我叹了口气:“我记得,是一颗红润如火的珠子,那天雷雨交加,幸好一棵枯败了的火棘树替我挡了劈下来的炸雷,于是我无意间在树干里发现了这些梦境碎片。”
      凌潇说:“你这个奸商,这梦可是纠缠了我好久。”
      我底气有些不足,讷讷道:“买卖这档子事,从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明明你自己凑过来的!”
      抬头晴空如洗,疏朗的树缝里透过丝丝缕缕的阳光,调皮的在指尖跃动,徒留一地萧索。总算搞明白我和凌潇无意闯入的,原来是一棵火棘树的梦。万物皆有意识,这意识珍而重之的被封存在枯败的树心,却又要忍受风蚀雨打的欺凌,伶仃盘旋在落寞的深渊。明明是柔情似水的佳期如梦却又被人残忍的瓦解成支离破碎,连凝成的珠子也透着彻骨的寒冷与血丝般纠结缠绕的碎纹。若不是天雷意外的劈开,这段繁花似锦的情事似乎只是天地间飘渺无依的镜花水月。生死形灭,那火棘树明明已是一段枯木却还能保留这段意识,只能说执念太深。这天地间有太多的东西无法实现便成了执念,执念太执便会化为有形的实体,看这段梦深藏树底似乎并不想为人知晓,却不知又是为了实现什么。
      一棵树都能有如此强烈的感情,我隐隐有些惋惜,只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我拽着凌潇的手上的丝线带着哭腔:“你怎么把丝线也带来了?!”
      凌潇很疑惑:“这红丝线不是你绑在我的小指上的吗?我听说月老定情……难道……?”
      我一拍脑门,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把自己拍死了算了。想到如今入得虽然是火棘树的梦,凌潇却是这个梦境的载体,虽然发生了一些我无法解释的事让他跟着进了梦境里来,从广义的角度看,他毕竟还是这个梦境的营造者。于是我只能拉扯出笑靥盈盈的样子将丝线在凌潇的小指绑好,温柔道:“是有月老定情这么一说,所以得绑牢些。诚然这是你的梦境,现在你能想象点斤两重又带质感的东西来吗?”
      凌潇被我的笑容蛊惑,果然闭上眼睛开始冥想,只见青烟拂过,我的手上果然多出了一柄块儿大量足的古朴铜镜来:“这信物喜欢吗?”
      我欢喜的点点头,对他含情脉脉道:“闭上眼,我给你一个惊喜。”
      凌潇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眼角扬着笑意。我疑惑的看他拿指尖轻点自己的红唇,不知道是个什么意味。不过管不了这么多了,我掂了掂手中的铜镜有些忐忑,特别是看了凌潇俊美的侧颜后略有点把持不住,只好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踮起脚尖,闭上眼……卯足了全身的力量狠狠往凌潇后脑勺上一贯……结果,凌潇果然还是既惊喜又乖顺的应声倒地。
      我略歉疚的看着倒地的凌潇,揉揉自己的后脑勺,真疼呀。浓雾开始自四面涌来,渐渐淹没他的身形,这才是凌潇本来的梦境。我顺着指尖系好的丝线在浓雾中慢慢摸索游离,奇怪的是凌潇的梦境里竟然什么也没有,只是无边无际的雾霭与若有似无的白莲浅香,心里空落落的,好像遗失过什么。又感觉血液里有股熟悉的气息,在胸腔里涌动,两股气流相互制约,或蓄势而出或百般压制,搅得我心脏刀割似的疼痛,一定丢掉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才会这般的磨心噬血,可是,我却忘记了……眼皮渐渐沉下去,我想,这段梦境总算走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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