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暮闻歌

6、最后的任务（2）

　　民用运输飞船降落在第四卫星城的尤玛斯港。
　　形形色色的乘客走出舱门，站上传送带，被送往分流大厅，有些人着急赶时间的，在匀速移动的传送带上努力朝前挤着，靠自己的两条腿加速，引来一阵阵埋怨声。
　　亚瑟和布鲁托看到有人挤过来，下意识地朝扶手上靠了靠，让出一点空间来。
　　着急往前挤的是个佝偻的小个子男人，穿着发白的夹克，宽松的深蓝色长裤，手里拿着个棕色公文包。他的衣着打扮有些过时，但还算干净利落，如果脸长得不那么猥琐，或许会更像个普通的小公司职员。
　　亚瑟和布鲁托让出来的空间几乎立即被周围人填满，小个子过来的时候还是挤擦到了他们。一股混合着铁锈味和霉味的味道轻飘飘地扫过鼻端，随即和小个子一起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他只是个不经意的插曲。
　　布鲁托在分流大厅外租了一辆浮行车，打开导航仪，不紧不慢地往黑石区开去。
　　车载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布鲁托瞄了一眼：“说得真够含蓄的，稍有点脑子都能分析出是将军们彻底分裂了。”
　　亚瑟问：“你检查过车上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布鲁托知道亚瑟指的是监听器一类的，果断地摇摇头说：“我检查过，没有。哎，普拉帕中将被瑟尔格总统拉拢倒说得过去，可是布莱兹少将怎么站到金徽派去了？”
　　“谁知道呢。”
　　布鲁托严肃地说：“亚瑟，你对时政太不关心了！现在追随那个人的只有卡梅特少将和弗克少将了，黑刺派的势力被削弱，我们以后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
　　“亡灵需要什么以后？况且，你觉得还能比现在更坏吗？”
　　“当然，至少现在我们还能有充足的资金来源。”
　　亚瑟沉默片刻，淡淡地望着窗外说：“换个职业也能赚这么多钱，甚至更多。”
　　布鲁托坐直了身体，侧头问：“有这种职业吗？有吗？”
　　“佣兵。还可以自主选择工作内容和工作时间。”
　　布鲁托笑了起来：“亚瑟，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啊，抱歉，当我什么都没说。”差点没控制住，犯了星影最大的忌讳。
　　“我没有在意。”
　　布鲁托舒了口气，继续刚才的“政治”话题，头头是道地分析说：“你看现在，总统的橡树派，联邦商会的金徽派，还有那个人的黑刺派，力量开始平衡了，但是下一步肯定会爆发更激烈的矛盾。”
　　亚瑟点点头。
　　布鲁托得到了肯定，更来了精神：“如果最后是黑刺派胜利，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复活’，理想的话，还可能对外宣称我们是为了联邦的未来而忍辱负重，到时候我们就都是英雄了。这样的结果，比佣兵好得多吧！”
　　亚瑟轻声笑了笑：“你明明知道，那个‘理想结果’实现的几率不到万分之一，何必傻乐一番自我安慰？”
　　布鲁托哼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不自我安慰，还能期待别人安慰？亚瑟，我怕死，也不想活得没趣味，你明白？”
　　“嗯。”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的人生观不同。”布鲁托揉了揉眼睛：“哎，你看前面，怎么起雾了？”
　　亚瑟看着可见度良好的前方，伸手按下了自动停车键。浮行飞车迅速地在路边最近的一个停车处停了下来。
　　亚瑟按住布鲁托的肩膀，看着他充血的眼睛，一边掏出生命体征检测器贴在他颈动脉上，一边冷静地说：“布鲁托，你的视力出了问题，但是我暂时还没有出现同样的症状。出了视力，你的身体感觉上还有什么异常？”
　　布鲁托抓住亚瑟的手腕：“困，非常困。亚瑟，快把车开到黑石区三号楼……快……”话没说完，便头一歪，睡着了。
　　亚瑟看着生命体征检测器上显出的平稳心跳和呼吸数据，直觉闪过一个猜测，重新启动了浮行车，全速赶往目的地。
　　黑石区三号楼314房间是他们的第一临时驻点，外表看上去很有年代感，住户也不多。亚瑟在路上没有发现跟踪者，却仍然谨慎地绕了两圈，最后在侧门停了两分钟，把布鲁托背下来以后，让车用自动驾驶系统回到分流大厅外的租车点。
　　驻点的房间很小，没有客厅，进门就是两张床，看上去更像是宾馆而不是公寓。
　　亚瑟把布鲁托丢到靠里面的一张床上，打开柜子，里面有安排驻点的人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武器和医疗药品器械。他用病症检测器把布鲁托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仪器显示的却是“健康”，然而布鲁托的生命体征数据却比平时高了不少，只是没有任何一项突破“安全线”。
　　亚瑟的手指滑过一排注射剂，最后从卡槽里挖出了两种解毒剂，正准备注射，忽然想到了什么，先抽了一管标本血样在进行解毒剂注射。
　　布鲁托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他看到亚瑟坐在旁边的床上，靠着墙闭幕眼神，床边是一片收拾整齐的医疗器械和药品。
　　亚瑟感觉到了房间里另一个呼吸的变化，立刻醒了过来，看到布鲁托的眼神，知道他应该已经安全了，但仍然心有余悸地说：“病症检测器可能坏了，没检测出你的问题，我试着用了解毒剂，以现在的效果看，你的确是中毒了，类型应该是神经毒素，不过准确结果还需要对标本血样进行化验后才能知道。”
　　布鲁托仍有些头晕，一手覆在额头上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谁有机会下毒？”
　　“我的直觉告诉我，是传送带上遇到的那个小个子男人。还记的他身上的味道吗——那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味道。”
　　布鲁托扭头看着亚瑟：“那我们周围的人……”
　　“新闻没有报道，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群体性事件，我希望不是，但如果是针对性的，那我们现在就有危险了——任务被迫提前。”亚瑟走到布鲁托床前，顺手递给他一瓶水：“现在告诉我，你有什么想法？”
　　布鲁托翻了个白眼：“直觉是不科学的，但你的直觉从来没错过。我的想法是，完成任务，把那群见鬼的混蛋剥光了关进他们自己研制的毒气室里！”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那我们很可能已经被‘看见’了。”
　　“你有办法，我知道。”布鲁托顶着一张白惨惨的笑问：“什么时候动手？”
　　亚瑟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腕上的通讯器：“确定你可以正常工作的时候。”

　　两天后的清晨，布鲁托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依然英俊潇洒的脸，摸了摸嘴边冒出来的胡茬，钻进盥洗室，开始修整自己，力求没有最帅，只有更帅。
　　星影里的亡灵都是直接归那个人指派，谁都不知道这个组织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但布鲁托觉得，自己和亚瑟应该是长相最好的两个，再加上年龄、身材、身手，如果能“复活”，要俘获一两个小美妞绝对轻而易举。
　　布鲁托把胡茬打理干净，鞠了一捧冷水扑在脸上，美得冒泡的心情忽然低落下来——“复活”的几率太小，就算有机会，他和亚瑟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亚瑟说得没错，转行做佣兵是不错的选择，可问题是……他下意识摸了摸腰椎，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题是，他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亚瑟在外面等了很久，出任务之前他从来不催促布鲁托，不管等多久，不过这一次，布鲁托没让他等太久。
　　两人换了衣服，一前一后地离开驻点，从地下通道步行到对面楼房的车库，驾轻就熟地偷了一辆半旧的轻型小货车，开往莫普森制药厂。
　　地球同步轨道上的这十二座人造卫星城，在建造之初并没有十分明确地划分功能，但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各种政治经济导向，渐渐产生了分化。例如中央卫星城是当之无愧的联邦首都，拥有最顶尖的资源，再例如，第二卫星城别名“商贸之星”，第七卫星城被誉为“机械之都”，第四卫星城和第九卫星城一直在争夺“制造业之城”的称号。
　　制造业的涵盖行业太多，而现在他们所在的第四卫星城是以医药制造业、化学制品制造业为主，联邦商业巨头之一的嘉斯图集团在这里拥有数以百计的医药制造业工厂，而莫普森制药厂只是其中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小分支。
　　莫普森制药厂位于第四卫星城南二区，在成片的大型制药厂中间显得那么不起眼。
　　布鲁托炫车技似地把车停进了一堆拥挤的药品运输车里，望着莫普森制药厂的招牌吹了声口哨：“这么低调，完全不是嘉斯图集团旗下产业的风格！”
　　两人走下车，都是一副进货商的打扮，挺括的棕色风衣里穿着黑色的束领正装，手里拎着七八成新的公务包，目光挑剔地打量了一番制药厂外观，这才走向大门。
　　布鲁托用自制的“预约登记卡”在门口智能保安系统上划过，得到了一声“祝您工作顺利”的电子音祝福，和亚瑟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制药厂的办公楼。布鲁托每次拐角时都会靠墙特别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为了少走两步路而转小弯的懒货，监视器却没察觉到他在贴近墙角的瞬间粘在墙上的隐形镜像发生器。
　　两人一路走向营销部办公室，一边东拉西扯地聊着医药商的八卦，一边精准地在这个迷宫似的办公楼里布置了十七个隐形镜像发生器，在距离营销部办公室大门十几步的地方，布鲁托扭头对着亚瑟笑了笑，按下了袖口里的启动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