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榴莲不常有

23、第二十二章

　　要不怎么说有个成语叫做“乐极生悲”？古人造词是怎么能这么极致的贴近现实？
　　这不，两天前刚看过仇珍的笑话，紧接着就轮到他变成笑话了。
　　这天是广平帝大婚之后第三天，也是东圣、凤翎两国在天心殿缔结盟约的重要日子，更是杜先生深思熟虑之后准备脚底抹油开溜的日子。
　　然而……
　　杜先生一派谦和有礼地笑着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
　　对面的人身着深蓝锦袍，身形十分修长矫健。一张玉面冷若冰霜，其上剑眉星目清俊至极。再看他年约二十却还未加冠，一头长发仅用一条宝蓝色发带扎成一束垂在脑后，脸庞一边垂着一缕发丝乌黑赛墨，衬托他更是目似寒冰、面容如雪。
　　如此俊美男子即使周身冷漠的气息拒人千里，还是吸引了周遭不少惊叹倾慕的目光，而杜先生却恨不得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个人。
　　这个凭空突然冒出来的人正是现任商家家主，此时本应该出现在天心殿代表东圣主持结盟仪式的商行风。
　　商行风瞥了眼一手紧拽着杜先生衣袖，同时不忘摆出一副恶狠狠表情猛瞪他的杜小公子。
　　“爹，我讨厌他！”杜小公子鼓着小脸义愤填膺地朝他爹嚷嚷。
　　杜先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汗如雨下。
　　我的儿啊，你这是想要了为父的老命啊。平时精灵古怪，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这是晋阳城内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两边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几乎拥挤到了街道上，其中有着大量的人流来来往往，间或还有些掮客和挑担小贩穿行其间。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甚至于叫骂声，一声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
　　商行风正好就挡在这条道通向南边城门的方向上。他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凝视着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人，似在沉思又似仅仅只是看着这人，身边一切喧嚣如若无物。
　　而杜先生呢，商行风看着他，他就看着地面。
　　两人竟然就这样在大街中央相对沉默立着，环绕在四周的气氛一时灰暗冷凝让人不敢妄动一分。
　　最后出来打破僵局的人还是跟在商行风身后的溥唔，他突然一下冒了出来，笑容十分灿烂地对杜先生道：“啊，老爷，差点儿有个事忘了，这是有个人托主子带给您的一封信。”
　　杜先生抬头惊讶道：“给我？”
　　“嗯嗯，您看了就知道了。”
　　杜先生疑惑地接过溥唔递来的信封，随手抽出展开挡住前方的视线，开始阅读书信。
　　寥寥数字没一会儿就读完了。
　　“……”不久前刚刚被曾经养的雕出卖暴露出了位置，现在又被曾经养的手下出卖暴露了行踪。
　　阿商，这笔账我们以后再慢慢算。
　　杜先生放下手中的信，无奈地对上那人的眼睛。
　　“我就依照阿商所说姑且帮你们几分吧。”
　　暗自又不禁哀叹一声。不依此就现在的他又能如何？
　　一盆水用完之后还是一样清澈，但是倒映在水中的面庞却已然不再是刚才那张。
　　商昙看着水中的倒映，神情怔忪，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来转身走出屏风。
　　溥唔正在外间安抚吵闹不休的小小姐，听见身后的动静一转身就愣住了。旁边的雾儿却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商昙的腰。
　　“爹爹，爹爹！你好漂亮哦！”
　　商昙哭笑不得地轻敲了下她的小脑袋。“用的什么词。你爹是男人怎么能说漂亮，要说帅懂不懂？”
　　“帅？”雾儿歪着小脑袋仰头看着他满眼的不解。
　　啊，对了，古代没有这个说法。商昙摸着她的头笑了笑没有解释，转头朝溥唔问道：“风儿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
　　溥唔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回道：“主子正巧有事进宫面见凤翎陛下，所以特意打发我来伺候老爷。”
　　商昙点了下头，牵起雾儿朝外走去。溥唔在他身后连忙跟上。
　　凤翎最不缺的就是花，即使是暂住的使馆小院里都种满了各种各样芬芳四溢的花朵。沿着游廊踏出屋檐，走上了小路，雾儿一撇开商昙的手，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商昙看着小女儿粉色的身影被姹紫嫣红的花丛埋没后，静立了片刻，开口问道：“风儿可是进宫去和凤翎皇帝密谈炎凤珠的事情了？”
　　面前的人是商家前任家主，主子吩咐的也只是伺候在一旁并未嘱咐有什么不可说，溥唔面对商昙自然是无所保留。“正是。那日主子听了念愚的汇报，再结合我们江南近几年的情形，立刻就对齐狩的心思推敲了一个七七八八。这几日，主子正在思考这事，从东圣传来的密旨就到了。主子这时进宫就是去送这密旨的。”
　　“密旨？”商昙说，“你们是把溥嘲留在了东都吧。”
　　“唉，是啊。起初本来是我留在东都，结果送亲队伍刚走到焰羽山，主子就十万火急地把我招过来和阿嘲对换了。”终于有了个申诉对象，溥唔立刻开始可怜巴巴的博同情。
　　商昙笑道：“你和溥嘲两人一动一静各有不同，这次事关重大，确实把他留在东都比较稳妥。”
　　溥唔根本没能留意到他在说什么。
　　看着侧身站在他前方的商昙，含着笑容的面庞如在黑暗中发光的夜明珠一样摄人心魂。他在心里一阵啧啧惊叹：虽然他生的是一张娃娃脸，但也是好样貌，再加之自幼伴与商行风左右，早已练就了一副挑剔的目光。但万万没想到，一别多年这前任家主虽然已是人到中年却与往年并无不同。眉、眼、鼻、唇无一不与他家主子相似至极，却硬生生各有千秋。只道是，一似火，一似冰。
　　“溥唔。”
　　商昙的一声叫唤让溥唔回过神来。
　　“风儿……他还未及冠吗？”沉沉的声音里似蕴含着几丝犹疑。
　　溥唔看了眼前方的人，低下头。“没有，当年主子接手家主之位时，本家的长老们就准备为主子主持成人礼，可是……”
　　“可是？”
　　“可是主子拒绝了。主子说没有老爷给他取字就不能算成人……这几年来，长老们为此事多有说辞，主子一律没有理会。”
　　商昙垂着眼帘盯着脚下的泥土。
　　“那么云儿呢，云儿现在还好吧？”
　　“二小姐一直安好，今年年头还给陛下添了两位小皇子呢！这些……”溥唔抬头匆匆看他一眼，“老爷，您都不知道这些吗？”
　　“已经有孩子了？”商昙愣住了。“这么说我都已经是做外公的人了？”
　　溥唔在商昙微扬的尾音里点了点头。
　　已经是外公了啊……如果把这事写给仇珍知道，肯定又要被大肆嘲笑为老人家了，不过等回到了东都他自然也会知晓这些事情。唉，早晚都会被嘲笑的。
　　“她现在能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个孩子果然得偿所愿了。商昙轻轻笑了笑，回身对溥唔道：“我回屋休息一下，你就在这里守着雾儿吧。等风儿回了，你再……”
　　“你难道不想回东都见见云儿和她的孩子？”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商昙一抬头就看见了几步之外的人，已经从少年蜕变为青年的男子，如冰的眸子里依旧是让他捉摸不透的沉静目光。
　　商昙露出微讶的表情看着立在游廊边的长子。“风儿何出此言？你们不是马上就要回东都复命吗？为父也正好可以乘此机会和雾儿一道去东都探望云儿，说起来这几年还真有点些念那丫头啊。”
　　商行风盯着商昙面上恰到好处的表情。
　　商昙如若未觉，转身朝游廊走去。“既然风儿回了，那雾儿就暂托你照管了。为父昨天晚上陪那小东西玩了一宿抽鬼牌，现在很有些乏了，有什么重要事情就明天再商议吧。明处暗处的都跟本老爷都听清楚了，现在前任家主有令，从这刻开始任何人不许踏近主卧半步。”
　　“哎哟，我说我伟大的主子啊，原来您也有这一天啊？哎哟，看看，看看，这微微蹙起的眉头，啧啧啧，这弧线真是看着属下我都心疼了！啧啧啧，我伟大的主子您就准备这样束手就擒啦？”
　　还没等他去找就自己找上门来了，商昙早知道这人不会错过任何看他笑话的良机，特别他现在的下场还是这人一手炮制的，那更得来好好笑话笑话了。
　　“呵呵，这自然要多些你干的好事。如果不是你，你主子我现在早就带着雾儿天高皇帝远，有多远跑多远了。”
　　“哟，主子您也学会谦虚了，可喜可贺啊真是！不过属下有点奇怪啊，按道理凭主子您的本事要逃出这里不是应该是手到擒来吗！想当年您带着我们几个走南闯北那气势，连臭名昭著的邪教都被您赶尽杀绝到磕头求饶，那才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难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啧啧，主子，仇少爷上次好像说过什么‘男子四十一枝花’，您不会真像他说的还含苞待放的时节就开始枯萎了吧？”
　　“商昆，你注意点别把牙笑歪了。”
　　“呵……咳咳，那个我说主子啊，说实话，您这次真没什么诡计了？”
　　“有啊，只要你能带着我和雾儿两个人，从这屋外十二名影子眼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
　　对面的人朝他丢来一对大白眼。“主子，您搞清楚点，属下我可是人不是神啊。您以为不是少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能就这样混进来？门外的那堆东西里不说有两个影手，剩下的十个可是由隐宫训练出来的影子！他爷爷的，一想起上次和小妍守在凤翎皇帝寝宫外就是被那两个臭小子发现了，还被他们追了一路，老子就气得恨不得去找齐狩的皇帝老儿算账！”
　　“那你现在就可以闭嘴给本老爷有多远滚多远了。”
　　又是一对大白眼。“你以为我不想啊，老子看着你现在的处境不知道有多快活！”语气陡然一转，变得丧气无比。“还不是小妍知道了后跟我生气不愿和我一起回鬼谷。”
　　“咚咚。”两声轻轻的敲窗声从外面传来。
　　“谁啊！”坐在床前地上的人不耐烦地大吼了一声。
　　“玖影前辈，是我溥唔，主子托我来传话的。老爷白天就说很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您就早些回去陪夫人，让老爷快点休息吧。”
　　“……”
　　“……”
　　“前辈？”
　　“知道了，知道了！”
　　“那我告辞了，玖影前辈。”
　　“……”
　　“……嗯，咳咳，那今天就这样吧主子，您看天也黑透了，我就先回去陪小妍了，明天再来陪您聊天吧。”
　　商昙用除了支着脑袋的另外一只手揉了揉额头。“你就快点给我滚回鬼谷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那小妍……”
　　“你就跟她说是我的命令。”
　　某人立刻爬起身欢快地问他：“你保证不会让阿拾来骚扰我们？”
　　“我现在自身难保哪来那功夫。”
　　听见回答的人立刻笑开了花地飞走了，他没看见转过身准备睡觉的商昙略带遗憾地撩起了唇边的微笑。
　　阿商啊，你就是因为这么单纯所以当年才会被我骗着卖身了二十多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