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情》榴莲不常有

21、第二十章

　　念愚一路小心尾随着黑衣人又回到了天心殿九重中的第八重——灵台宫。
　　他们一直在暗处跟着，想看看这三个黑衣人到底是准备如何把广平帝这个大活人从如今外面重重侍卫把手，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天心殿中带出皇宫，带出晋阳？
　　然而他们从来没想到之后会看见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三个黑衣人将广平帝带到了灵台宫后院的一块空地。三人中佝偻着身体的黑衣怪人扛着广平帝，一片昏暗中就见另外两人除去了上衣赤着上身伫立在一片月光之下。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让潜藏在暗处的三人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那两个人的上身竟然在一瞬间贲张了两倍有余！
　　宽阔到难以想象的肩膀，仿佛一拳袭去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壮实手臂，还有那本应该是人类五指现在却在迷离的月光之下闪着残酷光芒的狼爪。
　　这，还是人吗？
　　藏在暗处的人一个个目光震惊地盯着眼前的景象，心颤抖了一下。
　　“速速！”黑衣怪人一声令下，上半身已变成狼身的另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脚下的土地挥舞起一双狼爪。
　　泥土翻飞间，脚下的土地一下就出现了一个能容一人身的洞。
　　“嚓嚓嚓”的挖洞声不息，黑衣怪人抬头望了眼悬在天空中的月亮。
　　“时辰已经不早了，你们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内打通通向宫外的通道！”
　　“是，尊者！”
　　不远处的念愚心中大惊。看到现在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几个黑衣人是打的什么主意！
　　为了确保皇帝安全，现在凤翎的主要守卫都在天心殿之外。他们都是两天之前混入天心殿内潜藏起来，然后通过特殊方法和使馆内的念西相互联系。但是如果是从地下，毫无疑问就能避过地上的严密守卫了！
　　谁能想到齐狩派来的人竟会有从地下打洞的能力！
　　这也是他们会选在灵台宫下手的原因吧。灵台宫本来就是凤翎皇帝在天心殿的专属住所，里面应有尽有，从帝后礼成起要在其中隔世居住三日。如果真让齐狩得手了，三日之后等神官进来看见的就只有留下来的这个洞和其他神侍的尸体。
　　真是精心而且狠毒的计策！
　　只是……还得等等。
　　念愚看向黑衣怪人肩上还在昏迷中的广平帝。
　　主子说过凤翎皇帝行事素来沉稳，他刚才孤注一搏的行为现在再想来就有些怪异。他会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有什么后招吗？
　　既然主子说最后的底线是晋阳城外，那么现在就姑且再看看事态发展吧。
　　想到这里，树影里的念愚再次让自己融进了黑暗之中。
　　天心殿本来就在皇宫东南一角，灵台宫又在天心殿最后，此处距离最外一道宫墙并不算遥远。不过一个时辰，通道就打通了。
　　广平帝在通道中悠悠醒了过来。
　　面对着眼前发生的事情，也是满眼不可置信，然而等走出通道紧接着被推上一架华丽的马车之后，他脸上只余下滔天的震怒。
　　“莫——景——泽。”这声音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
　　这架马车是按照亲王规格制造，其中不仅宽敞还华丽无比，靠窗还放着一张小榻，榻上现在正坐着一个华服男子。这人看起来似乎和广平帝年岁相当，面容十分俊美，然而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强烈的阴郁之气，让人心生不喜。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前行。马车中被拴住双手的广平帝瞪着眼前一边怡然欣赏窗外月色，一边饮酒的人，愤怒的火焰几乎要把他烧成灰烬。
　　“莫景泽你贵为我凤翎的亲王，竟胆敢私通齐狩奸贼！你将来有何颜面面对先祖和凤翎的百姓！”此次以身试险就是为了钓“鱼”，然而结果竟让他如此失望！
　　“哼！”莫景泽轻哼一声，侧首望向广平帝，“孤做事向来问心无愧，有愧也是他们有愧于我莫景泽。”
　　“你！”广平帝目光震惊。“你难道还在记恨？”
　　莫景泽唇角微扬划出一道讽刺的弧线。“孤如何能够不记恨。莫景涟你别忘了，当年如果不是莫翰成和你父王联合一起害我父王被废太子之位，现在掌管这天下的人就是我莫景泽！不过……”轻轻一笑，“也是他莫翰成做事太过伤尽天良所以最后才会落到一世无子的下场。这才轮到了你这个亲王之子继承皇位。其实孤当年还有点可怜你的，好不容易爬上了皇位却变成弟弟被囚，自己也是陈太后那个老女人操纵下的一个傀儡。哈哈，孤当时真的觉得十分解气啊，只是没想到……哼，你竟然最后自己爬了起来。”毫不掩饰的怨毒眼神让心中仇恨尽显。
　　闻言广平帝眼睛大睁。
　　其实他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了解并不多。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出生时已经是泰昌四年，之前的一切只余下史官大事纪年上的一派歌功颂德和一座只剩下一位小王爷的福王府。
　　他对莫景泽的印象并不多，宫内的宴席莫景泽都鲜少露面。大多人心中福王都只是一个被朝廷供养着只会沉迷酒色的废物王爷。
　　已经近四十年了，原来……他还在怨愤。
　　然而，“荒唐！你岂能把这作为通敌卖国的借口！你这是在与虎谋皮！他浩星君吴岂会好心帮你，等到他拿下了东圣下一个就会是我凤翎！你可知道他的贪心，今日他不仅要绑走朕，还想得到我凤翎的……呃。”
　　不知从什么地方潜进来的黑衣怪人收手迎向莫景泽沉郁的目光，他嘿嘿一笑道：“福王，现在可还在宫墙附近，要是让守卫听到马车里这么吵闹可就不好了。”
　　莫景泽看了他一眼，转头淡淡望向窗外：“你大可放心，孤可不想管你们有些什么诡计。孤只是不想让莫景涟好过。”
　　“嘿嘿，老朽相信以王爷的聪明绝不会做出糊涂之事。”
　　马车中的黑影一闪而逝。
　　拿起玉雕小壶，微倾，小案上的小杯一下就被注满了。莫景泽端起小杯仰头一饮而尽，他望着天空中朦胧的月亮，面色微黯。
　　“孤这一世都被莫翰成那昏君压抑着一事无成，这次也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之后……就看莫景涟你自己的本事了。”
　　马车绕了皇宫大半圈又回到了位于晋阳城西的福王府。
　　福王素来喜爱驾车出外私会他的那些红粉知己，晋阳城内大到官员小到平头百姓早已见怪不怪了。所以这么晚的时辰，这架马车就在偶尔经过的一群群巡城士兵眼前，大摇大摆载着被打昏的广平帝进了福王府，完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念愚在看清接走广平帝的是福王的马车后，立即秘密联络了念西，然后继续潜伏跟随在后面。他想着现在还不是他们出手的时候。
　　然而一直跟踪到福王府后院之后，他才知道真的是大事不妙了！
　　福王带领着几个黑衣人和几个心腹侍从来到后院，拉开一堆遮掩的东西之后，福王府后院角落赫然露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大洞！
　　原来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想要就这样一路偷偷从地下潜出晋阳城！如果这个计谋得逞了的话，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几人将广平帝带到齐狩境内！
　　念愚与身边的两个影子互看了一眼。
　　事态紧急。既然如此，就没有等到晋阳城外的必要了。虽然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不知道能不能对付三个黑衣人，但是好歹应该可以缠住他们拖延一下时间等着念西带人前来支援。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出手，正准备走入洞中的黑衣怪人突然脚下一顿，厉声对左右两个属下大喝道：“不好，有人找来了！”
　　看来这一下是走不了了，他盯着后院院墙一处目光炯炯。站在一边的莫景泽起初有些惊讶，接着面上带上了一抹闲适的微笑。他转着手中镶着宝石的精致匕首，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悠闲神态，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和他都毫无干系。
　　果然过了一会儿，一群人跃过福王府后院院墙从天而降。这一群人都穿着夜行服，只有站在一群人最前面的莫景澜神情坦荡，一身湛蓝。
　　莫景泽扫了一眼一大群人，眉角扬起。“莫景涟竟然会舍得把皇城影卫给你。”
　　莫景澜盯着他冷冷道：“皇兄担心我的心情像你这种人是不会明白。”
　　闻言莫景泽笑了。“正好孤也不想明白。只是有一点需要王弟来解释一下，你……到底是如何怀疑到了我福王府头上？”
　　这同时也是黑衣怪人心中的疑惑。他们早有怀疑广平帝为什么一直这么任他们摆布，所以也搜查确认过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能让人追踪到的线索。那这一群人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莫景澜轻蔑哼了一声，从身上掏出了一个东西，摊开一看，在他掌中的竟然是一个黑色的蚕形小虫。
　　“蛊虫！”黑衣怪人瞠目大惊。
　　“没错。你们齐狩人自当对此物了解颇多。这确实是一只蛊虫。几年前本王去齐狩游玩时遇上了一位方外人士，是他将此物送于我把玩。这小虫名叫魂牵，最喜吸食人血却又十分挑剔。虽然本王是它的主人，但是到如今也只有皇兄得了它真正的喜爱。日前得知皇兄寝宫深夜遭袭，本王就一直将它随身携带。只要皇兄受伤流血，这小东西就会有所骚动，而且还会朝着鲜血气息方向蠕动。今夜能这么及时找到这里，可全是借助于你们齐狩的灵物啊。”莫景澜说完之后望着黑衣人讽刺一笑。
　　原来……震惊的眼神望向过了这么久广平帝手上还在渗血的伤口，这就是他之前那种种行为的原因。黑衣怪人在眼见着大计将成之时遇上这样的打击，还顺带失去了两个得力属下，一时竟有些痛不欲生。
　　“尊者。”
　　“尊者！”
　　但是剩下两个属下的呼喊声让他又回过神来。到底是老谋深算之辈，纵使到了这份田地电光火石之间还是让他想出了退路。
　　“扔下凤翎皇帝，本座来断后你们速速离开！”黑衣怪人借着回头的时机一手偷偷将藏在身上的东西渡给了身后的属下。
　　“尊者！”
　　“离开！勿要失了大计！”
　　话音刚落，一阵阵裂帛声之后，一个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高度面容狰狞的狼首巨人，出现在惊愕失色的众人眼前，而洞口正好被他高壮的身体堵得严严实实。
　　不好！
　　暗处的念愚大惊，他可没看漏黑衣怪人刚才扔了一个什么东西！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对今后事关什么影响，但是齐狩想要的必定是对东圣不利的东西！
　　但是谁知道这个地道会通向何处！难道要他们现在出城去围着城墙搜寻吗？就算他们想，现在也没有这个时间了啊！只要一时跟丢了，这两个黑衣人和那个珠子可能就不知去向了！
　　然而就在他心中还在焦急时，突然一道身影从他身后闪过，眼见着朝出城的方向而去了。
　　念愚还没多想就带着身边的两个影子立刻追了上去。
　　……他认得那个背影。
　　它就是那天夜晚在皇宫门口甩脱他和念西的两个背影其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