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猜》黔未晚

19、鸳鸯谱

　　林少永的妈妈肝癌晚期，整个人瘦脱了相，头发也因为化疗掉得差不多了，干瘦的身体半躺在病床上，如同沙漠中一株抽干水分的植物。不过林妈妈心气不差，多少撑出几分活力，骂起林少永来，嗓门倒还不小。
　　“我这个没眼力的蠢儿子诶，你就让人家小楚这么一路蹦上来！她这脚穿不了鞋子，你不知道去给她买双大点儿的拖鞋，她也能舒服点啊！”林妈妈恨不得掐一把林少永，只是身体虚弱，动动都费劲。
　　“我扶着她上来的啊……”林少永弱弱地辩解，不待林妈妈再开火，一溜烟出了门外，说：“我这就买去。”行动力不错，看来从小没少挨，知道只有立刻行动才能少挨批。
　　楚吕有些不好意思，帮林少永解释道：“今天多亏了林少永，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少不了折腾。”
　　林妈妈将目光从门口收回来，满眼慈爱，嘴里却还数落：“他啊，从小就木，没少被欺负，我就逼着他考警校，怎么着也没人敢欺负警察不是？”说着自豪起来。
　　“小楚，你以前和小永一个班的是吧？”林妈妈问。
　　“初中和高中都是一个班，不过那时候林少永不爱说话，我们没怎么讲过话。”楚吕回忆起，还是不敢相信那个第一排不苟言笑的小个子能是如今的林少永。岁月这把刀，不用来杀猪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刀工的。
　　“他个子小胆儿也小。”林妈妈凑近一些，悄悄道：“不过我可是早就知道小楚你了。”
　　楚吕惊讶，没等说话，就听旁边床位的阿姨调侃：“还说什么悄悄话呢，你儿子那些事儿，从小时候尿床，到昨儿个晚上给你买了一兜子枣糕，我们哪件没听你说过，还玩神秘勒！不就是你儿子打小不好好读书，暗恋他们班女班长嘛！”
　　林妈妈脸色有些挂不住，横了一眼邻床的阿姨。
　　女班长，说的难道是她吗？楚吕被吓到了，林少永什么眼光，就她那时候故作严肃一丝不苟男生都恨不得在她座位上撒图钉的女班长形象？
　　“小楚，你可别听她胡说。不过小永是跟我提起过你，他初中老被男生欺负，你是不是有一次帮他摔了那男同学的笔盒？”
　　她还有这么威武雄壮拔刀相助的时候？楚吕冥思苦想，实在是思不出来。
　　林妈妈看楚吕一脸茫然，拍拍她的手，自个儿又接着说，颇有几分感慨：“这么多年，他念警校连个女孩子都没带回来给我看过，你还是头一个。我这儿啊，就是心眼实，有人对他好一次，他就能记一辈子，将来哪家姑娘跟了她，保准不吃亏。”说完暗暗打量楚吕神色。
　　这莫名飞来的红线，楚吕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只能勉强笑笑附和两句。
　　林妈妈见楚吕尴尬，不再多说，又将刚刚问过的工作啊学历啊的问题拿出来唠叨一遍。没想到林妈妈退休前是做护士的，一听楚吕提到刚刚的医患纠纷，摇摇头叹气：“医院里少不得这些糟心事儿，我这辈子是在医院里呆够了，没想到临了临了还得在医院里耗着。”
　　林少永很快便回来了，提着两个塑料袋，一袋儿看上去是打包的饭菜，另一个口袋里装了一双拖鞋。他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将拖鞋拿出来，拆开，递给楚吕，说：“我挑了双最大的，也就这图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就蹲下身，拿着拖鞋往楚吕脚上套。
　　楚吕不好意思，连忙说自己来，却被林妈妈拦住“没事儿，你坐着，他人民警察人民的公仆，就该让他劳动。”再推辞似乎就有些矫情了，楚吕只能任林少永将她没穿鞋的一只脚拿起来放进拖鞋里。
　　林少永天蓝色的制服衬衫前后湿了两大块，她非常不应景地想起大学宿舍一舍友的男朋友，追她舍友的时候各种殷勤，听说她舍友自行车链子坏了，半夜就能跑她们学校一趟，修了车便叫她舍友出去吃冰，结果她舍友一晚上没回来，第二天中午脸上带着两坨粉红脖子上长着无数草莓回来了。
　　真有这种对她好还不求任何回报的男人吗？她今天让他流了汗，说不定明天他就要让她在床上流血。楚吕摇摇头，在心里给了自己两大嘴巴，林少永为她忙前忙后，她还这样想他，不知好歹。
　　陪着林妈妈吃了饭，又吃了些水果，楚吕便告辞了，林少永又被他妈妈赶了一次，这次是赶着他送楚吕回家。
　　楚吕不打算再麻烦林少永，不光是怕麻烦，也是担心林少永再打个车将她送到碧海，估计再不想和她这个住在城乡结合部的老同学来往了。奈何她打了冉培电话问他在哪儿，冉培却说忙就挂了。她收起手机，有些讪讪地看着林少永，说：“看来还得麻烦你了。”

　　日暮时分，三医南门，一辆银灰色的保时捷停在路边已经有些时候了，边上烤面筋的小哥时不时朝车子瞟两眼，得烤多少年面筋才能买上这么辆好看的车子啊，又见车的主人正朝着他看，忙收回目光，想着别是刚刚看的时间长了被发现了吧，看看都不行，难不成还要收钱啊！
　　冉培挂掉楚吕的电话，心浮气躁，外面小摊上的香气飘进车内，他有些发饿，盯着那兹兹直冒的油烟发愣。W大东门外边的铁板烧特别地道，楚吕本科的时候他们经常光顾。下了班他去接楚吕，他穿着一身西服陪她吃上几串才回家。想想那烟雾缭绕的情景，他竟有些口齿生津。
　　“等久了吧，接班的大夫来晚了，我又顶了会儿。”李慎如打开车门坐进来，说着。不同医院里白大褂马尾辫的样子，她将头发披散开来，增添了几分柔美，身着一条青绿色连衣裙，大V领边上嵌着一圈黑珠子，衬得她更加肤白如雪。
　　“想什么在？我吓到你了？”李慎如见冉培没说话，以为自己突然开门进来惊扰了他。
　　冉培心更燥了，他摇头，是对李慎如话的否认，也是摇散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笑笑说：“你能吓到谁，也只能装严肃唬唬你那些小病人。”
　　李慎如微微有些脸红，平常严肃惯了的脸上竟生出些小女儿家的窘态，说：“可不许再嘲笑这个了。”她和冉培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正好让他撞见她板着脸吓唬一个不肯配合的小患者。熟悉之后，他便时不时用这个来打趣她。
　　冉培挑眉，发动车子。
　　“去哪儿吃饭？李律找的地方吗？”李慎如问，面上露出些不赞同，“他总喜欢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点医生的样子。”
　　“医生是什么样子？”冉培目视前方。
　　“这个不是非得有个模子，总该要严谨稳定些才好，小律缺的就是这个。”
　　“我怎么听说三医的李副院长不但手术方案新，手术刀也硬。”
　　“他的很多手术方案，包括他在国外学习的我都看过，小律是很聪明，他那些想法有些我是想不到的，有些又太过……”李慎如眉头微皱，说：“太过铤而走险了。”
　　“我总觉得他像在游戏炫技，把病人看得太儿戏了。我找他谈过，你也知道，小律心高气傲，加上我爸的态度，我说什么他嘴里答应着，不一定听我的。”
　　“那些李律‘铤而走险’才康复的病人听你这么说，估计都要挺身为李副院长说话了。况且，对于病愈的患者来说，也没有坏处。”冉培笑道，他不喜欢这个话题，他爱好冒险如同他喜欢攀岩，越是高越是险，越能激起他的征服欲，于此他有自己的固执，并不打算与李慎如坦言或是争辩。
　　“你也是个爱冒险的人。”过了一会儿，李慎如笃定地说。她侧脸看着冉培，这个角度看他侧脸的线条更加坚硬一些。她不否认在第一面就被这个沉着机智的男人吸引，却有些怯步，这个男人，太像她的父亲和弟弟，都是不甘固守，喜欢冒险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上进求胜，和他生活在一起，不必担心生活品质，甚至会比较有趣，但同时也可能是危险的。
　　“我想女人不会喜欢保守的男人，冒险好像也不可以，这个度还真是……”冉培失笑，前方红灯，他便偏头看着李慎如说。
　　李慎如被他这么一说，不禁莞尔：“这么说来，好像是我们女人要求太矛盾了。”
　　“这到底是去哪儿，我先说好，小律要是又吃什么怪东西，我们立刻就回来。”李慎如见冉培将车拐进高速，立刻声明道。她是被李律给恶心狠了，上一次农家乐，吃的竟然是海狸鼠，最可恨的是冉培也跟李律串通好说是山鸡肉！
　　冉培也想到了，笑道：“你都说了李律聪明，他像是这么没眼色的吗？电灯泡让他照几次就行了，还能让他回回都亮着。你来之前就打电话说不来了。这次的地方我保证正常，说实话，我还真有些招架不住李律的胃口，上次为了哄你吃，我也是把海狸鼠想象成山鸡才咽得下去。”
　　“自作孽！”李慎如骂道，刚刚因为“电灯泡”的窘迫也在玩笑中淡了。
　　“我还以为你和小律是有事要商量，毕竟今天医院闹事是因为‘白舒非’……”没有李律在一旁李慎如是有些高兴的，想起今天下午的事，她开始担忧，‘白舒非’是冉培公司代理的，同时也是李律力推引进医院的，要是有问题，恐怕都脱不了关系。
　　冉培打断李慎如说：“我们电话里已经说好了，没什么大事儿。你只管一会儿多吃点，赞美我地方选得好就行。”
　　李慎如笑笑便不再多说，大男子主义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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