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67、暮光之城（11）

　　第六十七章暮光之城——布里·坦纳（11）

　　阿罗对自身冗长的生命感到骄傲和自豪。他出身于社会上流阶层，吸血鬼的身份只不过是让他从“人类”这个身份中脱离出来，迈上了更高的台阶。比起旋生旋灭的人类，他现在所拥有的永无止尽的生命和完美无瑕的外表，足以让他在云端俯视凡人们的一举一动。

　　而凯厄斯的看法稍显悲观。几千年的阅历让他放下了对生命本身执着，他更看重生命所承载的意义。

　　“又被哲学问题缠住了？”阿罗问。

　　凯厄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

　　阿罗忽然笑了起来，“布里和你很像，你们的某些想法几乎一模一样。”

　　凯厄斯对此不置可否，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她还是不肯和其他人一起进餐？”。

　　阿罗优雅地耸了耸肩，“亚力克遇到了阻力，我们的小布里不肯接受他，也肯不接受他的影响。简说亚力克在审讯那一幕演得太逼真，给布里留下了心理阴影。不过我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他年纪太大了，没法让布里产生心动的感觉。”

　　凯厄斯对这个笑话毫无反应，莫璃对食物的坚持让他想起卡莱尔·卡伦。那个敏感多思，执着于用人类规则约束自己的素食吸血鬼。

　　“从今天起，停止向她提供任何食物。”凯厄斯说，“几天后，准备一个干净的人类送到她面前。有了第一次，以后也就慢慢习惯了。”

　　阿罗诧异地望向他，在看见他冰冷的神色之后沉吟片刻，微微一笑：“亲爱的弟弟，我十分看重布里的能力。序幕已经演砸了，亚力克那里又没有进展，我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你的主意不错，不过我想还是等到无计可施的时候再用——她和卡莱尔不一样。他们有同样值得称道的优雅、博学、不错的鉴赏力，和不太讨人喜欢的‘善良’，但布里比他的用处大多了。冷静点，”他在凯厄斯手上轻轻拍了拍，“给我点时间。”

　　凯厄斯随着他的碰触看向自己的手指。他们活的时间太久了，就连皮肤都呈现出半透明的白色，像昆虫的翅膀，动辄易碎。

　　阿罗轻笑出声：“别这么悲观。旧朋友走了，还会有新力量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

　　但你想要的却永远留不下来——凯厄斯盯着自己的手想——人类在短暂的生命里追求永恒，可拥有了永恒生命的血族，也依然得不到永恒。

　　“我们抓得太紧了，”马库斯忽然说，“可以稍稍放松点。”

　　“不能再放松了，”阿罗拒绝道，“亚力克每个月都陪布里外出狩猎，沃尔图里的公共区域随她自由进出，就在不久前，凯厄斯还带她去拜访了费力克斯的妹妹。我们对她的关心已经无微不至……我有个猜测，”他转向马库斯，“既然被转化的婴儿无法控制食欲，那么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被转化之后，大概也会一直停留在喜怒无常的青春期？”

　　马库斯平静看着他，“我的意思是准许她接触弗莱德。”

　　“……不行，”阿罗好像被马库斯的想法吓到一样，惊诧地靠向身后的椅背，“不能冒这样的风险。”

　　“海蒂的进展不错。”凯厄斯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顺着马库斯的话说：“一两次不会有什么问题，让弗莱德试试。”

　　阿罗的视线在他的两个兄弟身上转了几个来回，犹豫道：“弗莱德对布里有过强烈的好感——我之前已经和你们说过了。要不是我们的小姑娘在逃亡路上突然改变了食谱，坚持做个可笑的素食主义者，肯定轮不到海蒂来撬动他的心。”

　　“可你也说过弗莱德已经被她伤透了心。”凯厄斯模仿着他的语气回答。

　　阿罗不以为意地笑了：“是的，亲爱的弟弟。你学的真像！可是另一方面，年轻人不都是吵吵闹闹的吗？因为海蒂的关系，马库斯的能力现在在弗莱德身上派不上用场了，虽然布里对弗莱德的感情仍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我不敢冒这个险。”

　　“那么，”凯厄斯轻声说，“几十年之后又会是另一个卡莱尔。”

　　凯厄斯曾经和卡莱尔十分亲近，正因为如此，他也更难以忍受卡莱尔对食物来源的坚持，更不能原谅他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离开。

　　人分三六九等，有人天生高贵，也有人天生卑微。人类社会是这样，吸血鬼的世界也是一样，就像他和他的兄弟们是沃尔图里的元老，而简和亚历克斯即便能力卓绝也只能是侍卫。人类基数庞大，作为金字塔世界的底层，理所应当是他们这些少数种族天生的食物来源。

　　卡莱尔令人费解，新来的这个女孩子同样令人费解……不，更令人费解。卡莱尔的思想和话语如果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那么这个女孩子就是道忽而清澈，忽而布满泥沙的河流。

　　阿罗还在思考，他双手交叠，手指下意识地在手背上轻轻敲击，发出令人心烦的“哒哒”声。

　　“好吧……”他下定决心似的说，“就让弗莱德劝劝她，但是不能显得太刻意。最好在两次狩猎日之间挑个时间，就给他们二十分钟……不，十分钟时间。”

　　马库斯点了点头，凯厄斯轻轻“嗯”了一声。于是阿罗挥挥手，让侍卫去传达了这个让未来的自己追悔莫及的决定。

　　*

　　莫璃在沃特拉的第四个月，事情终于发生了转机。亚力克退回了看守的角色中。不用小心翼翼地计算该表示出何种尺度的殷勤和体贴之后，他反而对莫璃产生几分真情实感的同情和好感。毕竟对于一个狱卒来说，没有什么比懂事听话不提出过分要求的囚犯更让人省心的了。

　　“我可以教你点意大利语。”亚力克盯着莫璃手上的英文小说，不太真诚地提议道。

　　“不了，谢谢。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亚力克没有继续劝说，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愉快地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面前的电脑上。恐怖电影的音效透过他头上耳机在沃尔图里地下图书馆的阅览室里回响——这种程度的银两其实算不上吵，只不过莫璃现在的听力特别敏锐，只要她有心，随时可以根据背景音和尖叫大致推测出电影播放到哪一部分。

　　莫璃一心二用地一边注意着亚力克，一边以令人类望尘莫及，但是对于吸血鬼来说十分正常的速度翻动着手上的小说。文字在她眼前快速地分解组合，她根本没注意它上面讲了什么，眼下有另外一件事占据了她的思绪。

　　两天前，她正在这座图书馆那一排排令人望而生畏的书架中间挑选供自己消磨时间的书籍时，从相隔两排后面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他们说的是意大利语，拜吸血鬼强大的头脑所赐，在沃特拉的这四个里，莫璃通过偷偷自学多少弄懂了一些单词的意思。虽然有时候还不能很好的理解所有语义，但用来听懂这次的对话已经足够了。

　　“海蒂喜欢……那个恶心的家伙……八个月前弄到沃尔图里……”一个声音不屑地说。

　　另一个人嘘了一声，回答了一句很短的话，莫璃只听懂了一个词：“阿罗”。

　　图书馆里的通风设备在那两个人身后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莫璃站在下风，他们显然没能闻到她的味道。

　　这场发生在图书馆里的小插曲终结于亚力克——她那位尽忠职守的狱卒。当时他正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以超然的目光审视着一本讲述近代历史的书，那两个吸血鬼的交谈中显然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内容。他迅速瞥了自己的囚犯一眼，然后在她若无其事的态度里站起身，假装从容地穿过书架，走过去提醒那两个人。

　　莫璃猜他脸色可能不太好，因为那两个人似乎吓了一跳，立刻离开了。

　　“我一直说这里应该立个禁止闲聊的提示牌，”亚力克回来后假装不经意的说，“都快成公共休息室了。”

　　莫璃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继续对付自己挑出来的那堆书籍——亚力克不再刻意对她示好之后，莫璃对他的态度也随意多了。

　　这个小插曲带来的最终影响，就是亚力克刚刚那句不太诚恳的劝说。

　　在过去的四个月里，沃尔图里的三位国王都没有做出让她学习本地语言的表示。他们仍然在观察她，她也顺着他们的意思，假装对这种陌生的语言没有太强烈的学习欲`望。她遵循着布里在赖利的团队里时的人设，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单纯、谨慎，但是阅历稍显浅薄，做事不会深思熟虑的小女孩。

　　亚力克的耳机里传来一声尖叫，提示电影里的主角正处在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莫璃把手里的书放到左边一摞的最上边，从右手那一摞上方拿下新的一本。

　　亚力克、阿罗、凯厄斯……周围每一个被准许接近她的人，都说弗莱德是在她来到沃特拉之前的两个星期成为沃尔图里的“客人”的，可她无意中偷听到的那场交谈说的却是八个月。

　　沃尔图里为什么在时间上对她撒谎？

　　不过话又说回来，沃尔图里为什么不能对她撒谎？他们那么想留下她，不仅宽恕了她作为维多利亚军队一员时所犯下的错，甚至为她在沃尔图里的生活提供了许多便利。他们对她仍有些许警惕和防备，但考虑到她那双和沃尔图里格格不入的黄眼睛，以及她所知道的沃尔图里在维多利亚和卡伦家之间的那场战争中所扮演的角色，这种程度的戒心也不算过分。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沃尔图里在弗莱德抵达的时间上非要对她撒谎不可？

　　忽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莫璃的思绪，回过神来时，熟悉的味道已经随着微风送到鼻端。

　　“嗨，你们也在这儿。”先开口的是海蒂，她还是那么美。

　　亚力克摘下耳机，和她打了声招呼。

　　莫璃看向她旁边的弗莱德，弗莱德也正看着她。

　　“下午好。”他说，“没想到你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