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胭脂玖

63、暮光之城（7）

　　第六十三章暮光之城（7）——布里·坦纳

　　白色的灯光从房顶上洒下来，让莫璃的肤色显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白。镜子里的她瞳孔发黑，眼睛下方呈现出浅浅的青紫色，看上去像是失眠了很久。不过这一点点小瑕疵不但无损她的美丽，反而给她年轻稚嫩的外表增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

　　她已经连续四天没有进食了。喉咙里的烧灼感一天比一天强烈，仿佛肚子里住了一只饿鬼，长满尖利指甲的枯爪正无时不刻地在咽喉深处抓挠撕咬着，叫嚣这要把任何出现在视线内的血液强掳进她的身体里。

　　她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泼在脸上——人类的提神方法对吸血鬼毫无作用，但多少可以提供一点心理上的安慰，让她保持镇定。

　　地下室里晨昏不分。她回到客厅，看了一眼壁炉上的银质座钟。上面显示的时间是5点12分。

　　“傍晚。”她在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然后回到精致的椅子前坐下。

　　这是她在沃尔图里“做客”的第二天。

　　没有进食、没有消遣，也没有人来看她。

　　弗莱德除了第一天在阿罗的监视下出现了一次之后就再没出现，好像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回想起他们一年多前分别时的那一幕，眼下的状况好像也不难理解。

　　莫璃站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

　　阿罗关押她的地方位于沃尔图里地下建筑第四层的最深处，娱乐室旁边一间不算太大的休息间。

　　他们确实没打算在居住条件方面虐待她。虽然在很深的地下，休息间里却并不潮湿阴冷。电子壁炉不知疲倦地燃烧着，房间里暖烘烘的。家具陈设无不精致华丽，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甚至还配备了一间盥洗室，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饰以百合花浮雕的半身镜、镶着银丝的洗手池，花纹繁复的壁灯、光可鉴人的洗浴设施……就连头顶狭窄的风道出口上的金属栅栏都以花卉纹饰装点，花瓣和狭长的枝叶四周以金丝镶嵌，勾勒出它那妖娆妩媚的姿态。

　　作为“囚室”，这个房间实在是过于精致讲究了些。

　　莫璃敲了敲墙壁，石墙后面是坚硬厚实的泥土，以她现在这具大理石般坚硬强健的身体，只要有恒心，花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未必不能像影视小说里的越狱高手们那样在石壁后面挖掘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逃生通道。不过沃尔图里对此早有防备——亚力克每隔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就会进来看她一眼，有时候在她面前一待就是半个小时。

　　莫璃所在的房间实际上应该算地下四层尽头的娱乐室的一部分，休息室门外有一张台球桌，再往外一点，是一张椭圆形的牌桌。左边沿墙摆了一排酒柜，在暖黄色的射灯下显得极具格调。不过它的装饰作用大于实际作用——吸血鬼这种生物除了血液之外，对其他食物和液体都嗤之以鼻。

　　娱乐室外仍然是一个接一个的地下房间，火车车厢一样一节连着另一节。尽头是一个类似门廊的地方，石头楼梯贴着墙壁蜿蜒而上，连接着沃尔图里的上层迷宫。

　　亚力克和吉安娜带领莫璃从楼上下来时走得是一条直线，一点也没有担心她顺着这条线路越狱的意思。当然，不论是阿罗、马库斯，还是尚未谋面的凯厄斯，甚至是负责看守她的亚力克，都没有担心她从门口逃跑的必要，因为……

　　休息室大门上的铜制门钮忽然转动了半圈，亚力克走了进来。他对莫璃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走到她对面的沙发旁坐下。

　　“这一个小时过得怎么样？”他问。

　　“其实你不用出来进去这么麻烦，”莫璃好整以暇地往桌子上一靠，所答非所问地说：“直接坐在这儿盯着我，不是更省心？”

　　“主人阿罗要求我确保你在这里住得舒适。”

　　“我一点也不舒适。我昨天就说过，我饿了。”

　　亚力克无奈地耸肩：“小姐，我已经把你的需求转告给主人了。但是在没有接到下一步命令前，我只能确保你在我们的客房里居住得舒适。”

　　“沃尔图里对‘舒适’两个字的理解和它的本意之间似乎有很大的偏差。”莫璃毫不留情地讽刺：“没有书，没有电子产品，没有任何能让人打发时间的消遣，也没有饮食。先生，如果把一个人丢进华丽的房间，而不满足她的需求，这不是把人当做客人，而是把人当做囚犯。”

　　亚力克笑了起来，莫璃看着他，直到他平静下来与她对视。

　　“你多大了？”莫璃的口气称不上友善，亚力克并不在意。他想了想，温和地答道：“二百四十六岁了，我想。”

　　“二百四十六岁。”莫璃重复道：“你的能力经过二百多年的反复练习，一定已经十分纯熟，它给了你很深的自信，你也相信它是牢不可破的。但是两天前，它却差一点被一个还不足两岁的新生儿突破了，我猜，这就是你喜欢看我吃瘪的原因。”

　　亚力克又笑起来了，暗红色的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

　　“是有这个原因。”他说着俯身向前，双手交叉抵住下巴，一脸好奇地问：“你不打算在我身上再试一下吗？你的能力。”

　　莫璃对此不置一词，她对他怒目而视。

　　亚力克没有等到想要的回答，于是站起身，走到门边。

　　“提醒你一下，”他停下来，转身道，“你还太年轻，不要试图和沃尔图里作对。尤其是……”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终笑了笑，出去了。

　　门没锁，也没必要上锁。如果莫璃有心破门而出，哪怕它上面有十道锁也拦不住。真正拦住她的，是外面一层又一层的套房里进出的吸血鬼们。

　　地下这一层似乎是沃尔图里的吸血鬼们“工作”的地方，莫璃进来时注意到那几个房间里的吸血鬼十分忙碌，只是看不出来他们在忙些什么。而且，他们看她的眼神除了好奇和打量之外，似乎还有些……防备。

　　莫璃不知道他们的防备从何而来。原著中沃尔图里和卡伦家族摆在台面上的大型冲突只有一次，那是因为一个女吸血鬼看见了贝拉·斯旺和爱德华·卡伦之间生下的孩子——蕾妮斯梅。她误以为那是一个随时会失去控制的吸血鬼婴儿，火速跑到沃尔图里去汇报了自己的发现，成功地为卡伦家族引来了战争。

　　这些爪子从欧洲伸到美洲的吸血鬼警察兴师动众地跑了一趟，结果却发现蕾妮斯梅是一个人类和吸血鬼的混血儿，身负异能且兼具理性，不会失控地在人类的聚居地上滥杀无辜，给吸血鬼一族带来暴露在人类视线之下的危险。于是他们在卡伦一家纠集的几个古老吸血鬼家族的压力之下，做出了判处告密者死刑的裁决。

　　除此之外，那场乌龙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沃尔图里没有任何折损，自然也不会把对卡伦一家的敌意闹得人尽皆知。

　　而且，从维多利亚纠集军队对付卡伦一家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这些事应该还没来得及发生。那么门外那些吸血鬼对她的戒备从何而来？

　　莫璃摇摇头，收回已经跑得太远的思绪——其实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一个随时可能控制他人意识的囚犯，自然会得到“皇室”全体成员最隆重的对待。

　　莫璃走向沙发，在亚力克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经过飞机上那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之后，她没再表现出任何越狱的企图。

　　被软禁的这两天，她模仿着十几岁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表现出来的强自镇定和偶尔的失控，现在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亚力克相信了她，就在刚才还差点向她透露一些或许不那么方便透露的东西。

　　他告诫她不要和沃尔图里作对，尤其是……

　　是什么？

　　可惜，到底还是差了一点。

　　时钟一分一秒的溜走。午夜十二点零六分，距离亚力克上一次“巡查”之后28分钟，他再次敲响了她的大门。

　　“主人们请你过去。”他走进来，身后跟着费力克斯和另外两个没见过的吸血鬼。

　　莫璃从沙发上站起身，“另一位主人回来了吗？”

　　亚力克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走在费力克斯后面，他和另外两个吸血鬼断后。

　　整齐的脚步声在地下堡垒中回响。如果莫璃真是一个由15岁少女转化来的新生儿，在决定她命运的这一刻，除了害怕和担忧，一定没有时间思考其他的问题。

　　两天的软禁、大段的空白时光，以及深深的饥饿，足以瓦解掉她的意志，让她在面对审判者时暴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地下室的灯光在他们的脚下投下变幻莫测的影子，莫璃莫名想起了17世纪的东方深宫、18世纪的西方田园、20世纪的现代都市……想起了她在斑驳陆离的世界中度过的五百多年的蹉跎时光。

　　*

　　审判地点在阿罗第一次接见她的那座石头建筑里。圆形的房间看上去像是城堡中的塔楼，三位国王和一群莫璃从未见过的苍白面孔正在开会。温和的讨论声从敞开的大门传到楼下，直到他们走进去的一瞬间才蓦然消失。

　　“来得正好，”阿罗惊喜地站起身，“我正和我的兄弟们说起你呢。凯厄斯，这就是我们的小客人，布里·坦纳。弗莱德的好朋友。可惜两天前你不在，不然我一定要让你早点见见她。她的能力很特别，”他饶有兴味地盯着莫璃，“弗莱德说她能控制别人的意识，不过我发现除此之外，她还能抵御我的部分能力。”

　　“对了，”阿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他的得力助手，“亚力克，你没和我们的小朋友再‘切磋’一下？”

　　亚力克低下头，“没有，主人。”

　　阿罗笑得更开心了，他对莫璃说：“其实不必这么拘束。沃尔图里虽然讲究秩序，不过我们并不禁止年轻人玩闹，只要别太过分就好。”

　　从进门的那一刻莫璃已经进入了她的角色。经过几天的囚禁，沃尔图里希望看到的是一只紧张的小虫，困于蛛网，惊惧愤怒地盯着面前挥舞着巨大前肢的蜘蛛。

　　阿罗愉悦地转向了自己的兄弟：“凯厄斯，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还是由我直接——”

　　“你认识维多利亚，”凯厄斯用行动回答了阿罗，他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的创造者。”

　　凯厄斯用的是陈述句，但明显在等待回答，而莫璃茫然地望着他。

　　凯厄斯皱起眉，殷红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不耐，“回答我的问题。”

　　过犹不及。

　　莫璃看了看兴致盎然的阿罗，又看了看凯厄斯，把一个15岁女孩恐惧之下的犹疑演到了极致，才小心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我只知道创造我们的是个女人，声音像小女孩……别的，我都不知道。”

　　凯厄斯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他问。

　　“我不认识维多利亚。”莫璃咬了咬嘴唇，“我不知道创造我们的人的名字。”

　　凯厄斯的神情像是撞上了一堵墙，他眯起眼睛，牢牢地盯着她。与此同时，阿罗却笑得难以自抑。

　　“维多利亚触犯了法律，”凯厄斯说：“每一个创造自己后裔的吸血鬼，都必须担负起教导和约束他们的责任。她放任你们在西雅图周围制造了不止一起混乱，目的只是和居住在那里的其他家族争夺领地。维多利亚辩称自己曾经指定了一个负责约束你们的人……”他盯着她，放慢了语速，“他叫什么？”

　　撒谎没有意义，沃尔图里一定在决定利用维多利亚的时候，就已经弄清她所制造出来的那个小团体的所有情况。

　　“赖利。”莫璃一边说，一边觑着他的脸色，“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他让我们叫他赖利。”

　　凯厄斯愣了一下，眼中滑过一丝困惑，“你们一共多少人？”

　　“我不知道，我们的人数一直在变化。很多被制造出来的吸血鬼没多久就被其他人杀`死了，我离开时候，他们一共还有二十几个。”

　　凯厄斯的眉头松了一点，可脸上的困惑仍未散去。莫璃观察着他的神情，斟酌了片刻，小心地问了一个布里应该会关心，而她早已知道结局的问题。

　　“他们……创造者和其他人，他们怎样了？”

　　凯厄斯突然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向她的方向走了几步。

　　“怎样了？”他那大理石般光洁的眉头深深的蹙了起来，他探究地盯着她，似乎试图透过她那娇小的身躯看穿她的内在，“你不知道他们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