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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颗红豆(5) ...

  •   第五十一章一颗红豆(5)——夏初蕾

      在林念苹的观念里,婚姻应该是一辈子的事,她从小到大所接触到的观念和舆论无一不这样反复强调着。在这种环境中,她自然而然地把婚姻和幸福画上了等号。

      莫璃离婚之初,她是因为对外界舆论的恐惧才陷入了焦虑。现如今几个月过去,女儿不但没有消沉,反而找到了不错的工作,比因为生不出孩子而在梁家备受指责的那几年不知道自由了多少。她看在眼里,宽慰之余,竟然隐隐有些羡慕。

      “你也想离婚吗?”莫璃问。

      “我?不不——我就是好奇。”传统观念突然醒来,并且在此刻占据了上风,林念苹仓皇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莫璃也不挽留,“好,那你路上小心。”

      几世之前,莫璃也曾经一度致力于改变身边人的观念,帮助他们过上她所认为的“幸福快乐的生活”。可事情总是事与愿违。

      每个人的对生活的理解和追求都不一样,她所认定的幸福,未必是别人所需要的。

      然而一周之后,林念苹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上周逃回家的那天,恰逢阿芳请了半天假出门去了。林念苹回到空荡荡的夏宅时,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原本打算好的安排——她本来是想问完离婚的细节之后,和女儿一起出门逛街看电影的。

      无人的夏宅从没有像这天这样寂静,寂静的像座坟墓。窗棂上日影西斜,落在室内,照亮了空气中的灰尘。

      她走进去,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埋葬在这座空旷坟墓里的尸体,一天天煎熬着,等着自己从内到外彻底腐烂。

      “我想问你,如果我和你爸爸离婚……你怎么看?”林念苹的声音听上去小心翼翼的。莫璃举着电话,思绪还沉浸在正在翻译的文件里,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离婚,你同意吗?”

      莫璃怔了怔,微笑道:“好啊,你是怎么打算的?”人生苦短,能认识到自己需要什么,并且付出努力去追求,已经是很难得的事了。

      林念苹像所有被婚姻折磨怕了的女人一样,只求快些甩开夏寒山,哪怕财产上做些让步也可以接受。

      莫璃听得叹气:“你已经妥协了这么长时间了,最后这一次该让他让步了。”她翻开手边的通讯录,手指由上至下滑动,最后停在某个名字上面,“何况也是夏寒山有错在先,我觉得,咱们可以先咨询一下律师。”

      莫璃筹备离开梁致文的时候,十分认真地搜集过几个擅长离婚案的律师和业内风评不错的征信社的资料,没想到当时情势急转,自己没用上,倒让念苹用上了。

      离婚的过程很痛苦,然而却意外的并不漫长。夏寒山收到消息之后跑回好久没回去过的“家”,又对发妻大发了一场脾气。

      若说念苹此前还怀着什么幻想,那么在那一刻也被夏寒山亲手粉碎了。人一旦心灰意冷,做起事来就不会再束手束脚。林家多年前对林念苹施培育是大家闺秀式的,但林家父母也并不古板,才艺之外他们没有忘记培养女儿果决的处事能力。

      “想当初,你爸爸的医院还是我帮忙筹建的。”工作日的咖啡店十分清净,五十多平的空间里,只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林念苹浅酌了一口咖啡,神情十分平静。

      这天是林念苹会见律师的日子。自从她决定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夏寒山在最初的愤怒之后很快在林念苹所聘请的律师面前败下阵来——他和杜慕裳同居已久,早就不知道“避讳”二字怎么写,念苹交到律师手上的资料足以证明他婚内通奸。他前思后想了两个星期,又舍下脸来求了念苹几次,然而发妻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只得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哦?那你在医院里的股份怎么那么少?”莫璃问。

      “医院刚开始运营的时候,我名下的股份占了百分之五十二,”林念苹垂眸看着手中的咖啡,“你爸爸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剩下的写的是你外公外婆的名字——当初筹建的时候他们也出了一部分钱,后来他们去世,这部分股份全留给了我。直到你爸爸和杜慕裳搅在一起之前,我还是医院最大的股东。”她顿了顿,“你应该还记得,有一阵子我和杜慕裳关系还不错,甚至认为她更比我更具有‘女性的魅力’。我一心想要摆出更宽容大度的姿态,以期你爸爸回心转意。就在那个时候,你爸爸和我说医院要重新分配股份,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那一次的重新分配,对林念苹来说可谓伤筋动骨,她手里的股份经过一段时间的操作,只剩下百分之十六。然而那阵子夏寒山对她的柔情蜜意却让她以为自己的退让十分值得。

      林念苹长叹一声,“算了,不提它了。现在想起来,恨不能回去掐死自己。别墅我不想继续住了,等到事情尘埃落定,我要把它卖掉。之前跟你说的那处公寓已经空出来了,不大,才两百多平,但是你要的书房工作室都有,比你现在住的地方好很多,等你租的房子到期后和我一起搬过去住吧?”

      实际上,现在所谓的“夏宅”也是林家父母留给林念苹的遗产,夏寒山搬进去之后,理所应当雀占鸠巢,把“林宅”改成了“夏宅”。那所房子承载了很多念苹年少时的回忆,但一想到近几年在这所房子里受到的磋磨,她就再也不想把它留在手里。

      莫璃在念苹期待的目光中点头,微笑着说:“好啊。”

      也许是近几年的记忆太过不堪,林念苹在搬家这件事上雷厉风行。公寓里的旧家具淘汰了一部分,从别墅搬过来一部分,又重新买了一部分,林林总总全部入位之后,细软也陆续搬了过来。莫璃帮着念苹和阿芳一起收拾了两周左右,新居才总算有了点样子。

      离婚手续在此期间终于办妥,夏寒山该转账的财产也转过来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会在半年内陆续转到念苹的名下。只是三十年的夫妻一朝劳燕飞分,念苹还是免不了失落。

      莫璃提前退掉了在外租下的房子,和林念苹搬到了一起。于是每天晚上就寝之后,就成了林念苹倾吐过去,“回顾往昔”的专属时间。莫璃也不嫌烦,她知道念苹需要时间把自己清理干净,才能从过去的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

      她只当是睡前故事听了。

      “你年轻,想得开,恢复得比我快。”林念苹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种凄凉的味道。

      卧室里只有一盏夜灯昏暗地亮着,莫璃握住林念苹的手。念苹的手指修长柔软,一点也不像它饱经风霜的主人。

      莫璃决定另起一个话题:“妈。”

      “嗯?”

      “我记得你以前画画、看书,还学过法语,怎么后来都放下了呢?”

      叹息声从黑暗中传来,“你爸爸和杜慕裳在一起之后,逐渐减少了给我的家用。每个月付给阿芳的薪水、房子的水电、日常的支出,都靠我结婚时带来的嫁妆和你外公外婆留下的遗产支应。外人看着咱们家大业大,好像很光鲜,实际上花费也大……再说,你爸爸那个样子,我也没心情顾及自己的爱好了。”

      “那之前教你画画的老师还收徒吗?”

      “怎么?你想学?”

      “不,我想你去学。”莫璃说,“你画的那么好,不继续学下去可惜了。法语也可以捡起来,你来我们公司参加辅导,我给你申请家属福利。”

      念苹噗嗤一笑:“什么家属福利……”说着停下来想了想,又改了口风:“好吧。你让我想想。”

      莫璃为林念苹找的律师收费不低,当然也是物有所值。夏寒山被迫离婚不说,辛苦挣下来的家产也让林念苹分走大半。再加上林念苹把别墅卖掉之后,日用支出又节省出一部分,手头一下宽裕了不少。

      有钱有闲,捡起几个爱好自然再好不过。

      林念苹这边被莫璃说动,准备开始新生活。夏寒山那边却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钱是人的底气,莫说夏寒山出身寒门,对钱看得格外重些。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富三代一夜之间资产减半,也要好长时间缓不过气来。

      离婚让夏寒山吃了大亏,偏还有冤无处诉,水源路一连好几个月都处在低气压中,连带着杜慕裳也不好过。夏寒山不知道的是,杜慕裳温柔解语的外表之下,却在暗暗为他离婚叫好。

      杜慕裳遇见夏寒山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企业职员,每月辛苦挣的一点钱只够让自己和自己的女儿过得不那么窘迫,遇到夏寒山之后,她一跃成为有钱人的外室。生活水平水涨船高,连杜雨婷都跟着沾了光。夏寒山这次离婚固然损失严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到底医院也仍然在夏寒山手上,只要他们结了婚,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院长太太,还有什么好日子是等不来的?

      她这边等着扬眉吐气,夏寒山却是另一种态度。

      “结婚结婚结婚,你就知道结婚。”在再一次杜慕裳委婉地提示想要“转正”之后,夏寒山终于爆发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很麻烦?我一下赔出去那么多钱,资产缩水了一多半,哪有心情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杜慕裳泫然欲泣,夏寒山无奈地摇头,放缓了语气:“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这么多年受了不少委屈,我也一直记在心里,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一直懂我的。我这个院长说出去体面,其实每天的压力比谁都大。那么多的医生护士哪个不指着我领薪水?我这个院长每天一睁眼,就欠了整个医院上下一百多人的钱。慕裳,你让我喘口气,过了这阵子再提好吗?”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杜慕裳眼眶微红,半侧过身悲伤地半掩住脸——她对着镜子研究过很多次了,这个动作会让她看上去柔美而脆弱。

      夏寒山果然消了气,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这次是我不对,我是被最近的事烦得太狠了。快别哭了,再雷一会儿回来看见会多心的。哎,你不是说想请个佣人吗?我联系了中介,过两天就会有人来应聘。”

      “再雷还小,家里随便来个人我不放心。”杜慕裳靠在他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说:“你总是说阿芳做饭好吃,手脚勤快,人也踏实。要不……让她来吧?”

      杜慕裳对林念苹嫉妒的要死。念苹家世好,性格好,身材外表无一不完美,除了不愿意给夏寒山多生几个孩子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不足之处。相较之下,自己这个结婚五年就死了丈夫的寡妇,简直就是没人疼爱的丑小鸭。

      她抢了她的丈夫,还想抢走她的一切。她想住进“夏宅”,想要指挥夏家的佣人,想要成为夏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想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她侵入她的领土。

      八年婚外情,足以把人变成吞噬一切的魔鬼。

      “夏宅”是林念苹家人留给下的遗产,即便是摆在那里落灰也不会卖给她,但她仍然要想尽办法,抢走她能抢走的所有东西。

      夏寒山对杜慕裳的提议是反对的,可态度并不坚决。杜慕裳又是哀求,又是生气的磨了几次,他就软了下来,真的让人去挖林念苹的墙角了。

      “你要辞职?”林念苹惊异地看向阿芳,“为什么?”

      出来打工的人里,没有几个不爱钱的。阿芳是个普通人,自然也被夏寒山开出的待遇说动了心。面对林念苹的询问,她还没老实到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地步,只是含糊地说有个姐妹给她介绍了份新工作,主顾那边以高出现在不少的待遇请她过去。

      林念苹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又不放心地叮嘱阿芳小心,不要因为贪财而上当,可阿芳态度坚决,林念苹也只得随她去了。

      这天晚上,母女俩上床就寝时就说起了这件事。

      “这样也好。”莫璃听完念苹的转述后说,“以前你住的别墅大,里里外外都离不开人照顾,有个住家佣人也好些。现在地方小了很多,你开始学画之后家里难免空旷,阿芳姐一个人也寂寞。她走了,咱们正好请个短工,每周过来收拾几次也就够了。”

      “我知道,可我总觉得不放心,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同样是住家佣人,那一家给出的薪水比正常的高出百分之二十。”念苹被内心的直觉搅得心神不宁,却又弄不清来由,也只好暂时把它放在一边,“算了,不管它。之前你为了我的事请了那么多假,公司那边没说什么吧?”

      答案是没有。

      英蓝教育对教师的水平要求很高,但是其他方面的管理则十分人性化。

      “那……”林念苹犹豫了片刻,轻声问:“你和那个苏展鸣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了?”

      林念苹的面庞在夜灯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温柔:“我这个岁数什么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对不对?”

      莫璃坦然承认:“对。但是我没打算接受。”

      念苹讶然:“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我看他干干净净的,长得好,工作也不错,你怎么不……你不是还念着致文吧?”

      “不是。”对林于念苹的期待,莫璃无话可说,她决定换个话题:“阿芳有没有说她准备干到什么时候?”

      “这个月末。”念苹安静了片刻,又叹了口气:“你要是有个孩子,结不结婚倒也无所谓了。”

      对于念苹的执念,莫璃只是一笑置之。虽然她最终还是和夏寒山离了婚,但一些观念仍然是无法轻易撼动的。

      “我是怕我过世后,你一个人会孤独。”林念苹仍然继续说着,声音中已经难掩困倦。

      莫璃轻轻拍了拍她,“晚安……妈。”

      人总是比自己想象得更加易于受到环境的影响,念苹一开始不愿离婚,是因为观念。现在希望女儿生个孩子,也是因为观念。

      明明莫璃现在就已经比在梁家时,更加接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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