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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一颗红豆(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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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一颗红豆(5)——夏初蕾
莫璃的话让林念苹感到不解。杜慕裳没出现之前的二十几年里,她和夏寒山还是幸福恩爱的。他们两人之间的唯一矛盾就是孩子。夏寒山想要生很多很多的小孩,而新婚之初,念苹考虑到经济情况还不稳定,只生了蕾蕾一个女儿。等到经济情况稳定后,她也已经年近三十,生育的痛苦让她对夏寒山“多子多孙”的愿望望而却步。而且和夏寒山不同的是,比起生出一串的“再雷”、“三雷”、“四雷”,她更喜欢享受家务之外的闲暇生活。
杜慕裳的出现让她一度怀疑是自己的自私把丈夫推到了别的女人怀里,为了保全体面,她没有选择离婚。甚至有一阵,她被杜慕裳伪装出来的温婉大方和无欲无求蒙蔽了双眼,认为丈夫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件太糟糕的事情,反正没有她,十之八九也会是另外一个女人。
“错付了几十年的感情吗?”白天的夏宅依然很安静。念苹坐在花房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书,可她的视线却定定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她仍然没办法把自己婚姻的前几十年,看做一场“错误”。
※※※
夏宅今天的气氛不太对。
莫璃驱车开入夏宅时,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她在车库里停车入位后,特地走出去看了一眼。
是夏寒山的车——客人一样,冷淡地停在车库外面。
进门时,阿芳一反常态地迎了出来。
“先生回来了。”阿芳低声说着,张惶地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即便在玄关里,莫璃也已经感受到了客厅里紧张的气氛。她走进去,看了一眼沙发上一脸铁青的夏寒山,转头对他对面的林念苹说了句:“我回来了。”
就像踩到机关一样,夏寒山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大声质问:“你还回来干什么!我问你,你是不是和梁致文离婚了!?”
莫璃神色自若地看着他:“对,我离婚了。”
夏寒山怒极反笑:“好好好,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我。我夏寒山辛辛苦苦几十年,竟然就养出了你这么个不顾体面,目无长辈的女儿!夏初蕾,你好得很!”
“寒山,你别骂她——”
“到现在你还护着她!这么大的事,你们一个个联合起来瞒着我!”夏寒山恶狠狠地瞪了林念苹一眼,再次转向莫璃:“夏初蕾,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之前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才一转眼,就背着我偷偷摸摸去离婚,你还把不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
“我不可能按照你说的去做,”莫璃波澜不惊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我像杜慕裳一样温柔小意,委曲求全。抱歉,我做不到。”
“你——”夏寒山张口要骂,莫璃没有理他,径自说了下去:“梁致文的外室等不得,她怀孕了,带着自己家人跑到梁家去闹了一场。”
“我知道!”夏寒山不耐烦地大吼:“所以你就瞒着我,跑去离婚!?你把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
莫璃看着夏寒山那张理直气壮的脸,不由嗤笑:“那你呢?这几年有没有把夏初蕾和林念苹放在过眼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在这所房子里住过几天?关心过你妻子几次?杜慕裳放个屁都是香的,夏初蕾为自己离婚就是大逆不道?”
夏寒山一噎,转而对林念苹责问到:“你看看你看看。林念苹,你看看养的女儿。她就是这样跟长辈说话的!还敢对母亲直呼其名。夏初蕾,你工作了是吧?有钱了是吧?你今天就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我夏寒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寒山!你别这样!”林念苹嚷道,“是我的错,我没第一时间告诉你——”
夏寒山被莫璃戳到痛处,正无处发泄,他狰狞地打断了念苹的话:“你还知道你有错!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赚钱打拼的时候,你就背着我把女儿教得这样目无尊长、不自量力!连离婚这么大的事,我都要通过别人才知道!我都五十多岁了,还要因为女儿离婚而被人指指戳戳!”
念苹还要再劝,夏寒山挥手道:“你不用再说了,要说我这辈子有什么后悔的地方,就是生了夏初蕾这个女儿!”
莫璃打量着夏寒山,这个站在客厅中央表情凶狠的男人,和夏初蕾记忆中那个慈爱的、包容的,甚至后来逐渐冷淡的父亲是那么的不同。
“我这周就搬出去。”她毫无起伏地说完,转身走上了楼梯。林念苹在她身后喊着夏初蕾的名字,她只当没有听见。
她曾经试着影响林念苹的观念,却没有兴趣大包大揽地拯救她的人生。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她有意施加影响,也要看念苹愿不愿意听。
夏寒山兀自气得要死。他是从医院的大夫那里听说女儿离婚的,杜慕裳很聪明地装作一无所知,就连作为梁家一员的杜雨婷,也完美地把责任推到了莫璃的身上。
“我不知道呀。”面对夏寒山的疑问,杜雨婷一脸无辜,“我两个孩子还小,又总是生病。我天天照顾他们,最近几个月都没有去公婆家了。哦,上周我倒是从致中那里听到了几句,但他没有说得很明白,我还以为姐姐又在跟姐夫闹脾气了。他们总是吵架的嘛……您工作那么累,妈妈也要管家务,我怎么能总拿这些事来烦你们?”
而杜慕裳则笑得格外温柔,“寒山,你别生气。就算初蕾平时主意大些,也还没到连这种事都瞒着你的地步。她之前不是还给你打电话,问你的意见么?我想……这件事,念苹姐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毕竟孩子都是跟妈妈更亲近,平时也是念苹姐和初蕾联系得更多些。”
杜慕裳这段话仿佛是在劝解,实则绵里藏针。
夏寒山是寒门学子,全凭自己肯吃苦才念下了医科大学,又十分走运地在毕业前夕博得了当时还是大一学妹的林念苹的青睐。
他是自卑的,但这几年事业有成让这种自卑转化为了自傲。他追求林念苹时,受了林家多少阻挠和白眼,现在就有多恨妻子。
“你看看她的样子!”夏寒山指着楼梯的方向,对林念苹怒目而视,“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林念苹啊林念苹,我还以为在保持自己的高贵优雅之余,最起码也能把孩子教得像样些。你看看她,三十岁的人了,念了个大学出来还要我给她找工作,干了才几年就辞职做家庭主妇。现如今到好,家庭主妇该学的一样没学会,离婚倒是学得挺快!这才挣了几个钱,就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她胡闹,你也跟着胡闹?她离婚都三、四个月了,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林念苹也不是毫无脾气的圣人,“告诉你又能怎样?是梁致文要跟蕾蕾离婚,不是蕾蕾要跟梁致文离婚。梁致文自己犯错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用报警威胁,你要蕾蕾一个女孩子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丈夫坐牢?你一个医院的院长,就算知道了,能有本事把事情压下来?”她放缓了语气,“事已至此,你也冷静些。离婚又不是要命,蕾蕾现在生活的很好,总比在梁家受气强得多了。国外离婚的女人那么多,不是一样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这里是国外吗?这里跟国外能一样吗!离婚在这里不是丑事,难道还是好事?”夏寒山提高了音量,“而且,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你们母女两个沆瀣一气欺骗我!这些年你一直怪我亲近杜慕裳,对雨婷也比对蕾蕾好。可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有慕裳懂事,你女儿有杜雨婷让我省心吗?”
“夏寒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念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而她名义上的丈夫并没有理她。
他自顾自地从沙发上捡起公文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对你和蕾蕾失望透顶。”
“你对我失望透顶?夏寒山,你有没有良心?我当初为了和你结婚,跟家里吵到近乎决裂。为了支持你的事业——”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说了。”他仓促地打断了她,“别忘了,这周让蕾蕾搬出去住。”
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夏寒山离开了,林念苹透过窗户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烟尘。她本以为八年的时光已经让她习惯面对自己的悲观情绪,可是这一次,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灰心失望,再一次汹涌地淹没了她。
“你可以不必搬走的。”回到楼上的时候,莫璃正在收拾行李。林念苹扶着门框,表情疲惫。
“我还是搬出去为好,”莫璃将衣物塞进箱子,走过去安慰地抱了抱夏初蕾的母亲,“他肯定还会回来检查我到底搬走没有,到时看到我还在,肯定又要为难你。”
林念苹回抱住她。真奇怪,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这几个月以来却总是在她身上感受到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名下有套公寓,离这里不远。”念苹低声说,“还三个月就要到期了,正好租户要搬走,到时我和你一起住过去。”
莫璃没有等到三个月后才搬家,夏寒山催得很急。夏宅再一次空了下来,漫长的白天过去后,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期待。林念苹的时间又空了出来,这一次,她终于开始怀疑自己不顾一切的坚持的婚姻,到底有什么意义。
※※※
“夏初蕾,等一下。”下班的时候,苏展鸣从身后追了上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我和你一起走。”
莫璃习惯性地想要拒绝,苏展鸣一脸要讲公事的表情,抢在她开口前说道:“我有事跟你谈。”
苏大少“工作狂”的名声在外,电梯厅里等待乘电梯的员工们,多少都有过下班后被叫住谈工作的经验,此刻倒没有人怀疑他目的不纯,反而有几个平时和莫璃关系不错的女孩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一路无言地走到地下停车场,直到坐上车,苏展鸣才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你搬家了?”
“嗯。”
“不开车了?”
“不方便。”莫璃把现在的地址告诉了他,表示把自己放在附近的街区就可以。
苏展鸣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把车开上地面才继续道:“其实不是工作上的事。我一个长辈需要翻译几篇文章,让我帮忙找个人,我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苏老师不感兴趣吗?”莫璃指的是苏展悦。展鸣和展悦是一对兄弟的事实,在英蓝不是秘密。
“他下了班备完课还要帮忙带小孩,没时间做这些。”
苏展鸣说的一本正经,莫璃也不想跟钱过不去。夏寒山赶她出门,多少有些让她尝点苦头的意思。夏初蕾的上一份工作收入不高,让夏寒山以为自己女儿能力平常,只能在家人的庇护下挣点零花钱罢了。
“需要翻译的文章是什么类型的?”莫璃问。
苏展鸣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等到把车停到路边时,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
“具体情况你可以直接跟她谈,下午三点之后她都有时间。”
名片的样式十分简单,上面以正楷印着对方的名字和抬头。莫璃看了一眼,收进了随身的背包里。
“谢谢。”她说。
“不客气。”苏展鸣顿了顿,忍不住关心道:“你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跟我说。”
莫璃微笑着应了。
回到临时居所时,电话正响的热闹,莫璃扔下背包,跑过去接起电话。
“喂?蕾蕾吗?是妈妈。这个周末你有空吗?我想和阿芳过去看看你。”
林念苹不仅仅是来看望女儿的,周末阿芳帮忙打扫完卫生离开后,她捧着一杯清茶留了下来。
“搬出来一个礼拜了,还习惯吗?”
“挺好的,附近设施齐全,买东西也方便。”莫璃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放在念苹面前的桌子上,“你呢?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夏寒山又回去过了吗?”
莫璃提起初蕾的父亲时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念苹为此责备过她几次,莫璃依然故我,慢慢的念苹也就不管了。
“没有,倒是杜慕裳打过一次电话,问我夏寒山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杜慕裳这个女人向来会做人,哪怕背后使了再多绊子,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温柔礼貌一团和气的样子。
“你怎么说的?”
林念苹笑笑:“我说他大概是更年期到了。”
就算杜慕裳表面上再和气,这么多年下来,林念苹也早已看破了她的伎俩。以前和她说话时,林念苹还会端着几分小心,生怕被这个表面善良的女人抓住把柄去找夏寒山告状。可自从一周前女儿被迫搬出去住之后,林念苹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小心翼翼有多么可笑。
“蕾蕾,我……有事想问你。”
念苹表情局促,莫璃十分好奇:“什么事?”
“我想问……你离婚……是怎么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