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傲慢与偏见（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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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傲慢与偏见（3）——伊丽莎白·达西
天气越来越热了，连晨曦也染上了夏天的温度。空气一如既往的潮湿，天空也一如既往的阴霾。莫璃穿着睡衣站在窗前，窗户开着，草坪从彭伯利大厦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树林里。庄园的草坪昨天刚修剪过，浓郁的青草味从敞开的窗户间扑进来，填满了房间。
莫璃站了一会儿，伸手拉响了通往仆人房的铃。没多久，门被打开了，女仆们安静而整齐地鱼贯而入，一天中最为重要的梳洗打扮开始了——如果她真的是一位19世纪初期正遭到丈夫冷落的贵妇的话，那么梳洗打扮的确足够重要——虽然达西不在，但谁知道他哪天会心血来潮带着孩子们突然跑回来呢。
她顺从地由着女仆们摆布，一个小时后一位养尊处优的夫人出现在落地镜里。她身穿绣着精致花纹的长裙，头发高高绾起，脸上涂了三层面霜，一层薄粉，和一层彩妆——全都是按照伊丽莎白的习惯来的——脚上的精巧的皮鞋恰到好处的衬托出她圆润的脚踝。伊丽莎白的品位无可诟病，事实上，只要不是太糟糕，她都会顺从原身的穿衣习惯，毕竟直接从衣柜里拿衣服穿，可比重新添衣置装要容易多了。永无止尽的重生，让她的脑海中充满了挥之不去的疑问，这些疑问如同生命力最顽强的野草一般，铲掉一棵，长出一片。让她没有太多精力关心类似“品位”这种需要足够的闲情逸致才能应付的东西。
她在镜子前慢慢转了个圈，假意欣赏精致的衣服和妆容。
真矛盾啊——她想——明明每天都在寻找不再思考的办法，却又不肯花些精力培养这些消耗时间的小兴趣。
她对女仆们点点头，示意可以了，然后走出了卧室。还没到楼下，就听到了餐室里传来高门大嗓的交谈声。
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正在抱怨晚上的余兴活动太少，莫璃走进餐室向她们问好，贝内特太太立刻转向她，嚷道：“莉齐，我和莉迪亚都说彭伯利的娱乐活动太少了。这里太安静了，干嘛不叫附近的人家来喝喝下午茶，打打牌呢？就我所知马奇家、哈里斯家、桑切斯家，都足以给彭伯利的牌桌增添趣味。马奇太太尤其可爱，她每次来都对彭伯利的雄伟赞叹不已，我真喜欢她。”
莉迪亚兴致高昂，“别忘了霍尔家的大女儿，上次在马奇太太的舞会上，她非说彭伯利的桥牌都是银制的，不论我怎么说她都不信那是谣言。还说如果我的胸针是金的，为什么牌就不能是银的？可把我乐坏了。”
莫璃一边听着她们抱怨，一边微笑着对乔治点点头，然后见怪不怪地在餐桌旁坐下。那两位女士还在喋喋不休的大声说着，自从达西离开家之后，早餐桌上的抱怨已经成了惯例。多数时间，莫璃只充当一个旁听者的角色，因为用过早餐之后她通常都不会让她们再打扰到自己。
关于娱乐的要求十分合理，但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提到的那几户人家她还真不敢恭维。
“我最近没有心情招待客人。”她说，“您和莉迪亚要是觉得烦闷，我可以让车夫套上轻便马车带你们在乡间逛逛。”
“哦，当然，我可怜的孩子。”贝内特太太以为女儿还在为丈夫的态度烦心，隔着早餐体谅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是想有客人陪你解解闷儿，说不定能让你开心点儿呢。马奇太太和哈里斯太太都是非常有意思的女士，她们的女儿也很漂亮，你们一定合得来。”
莫璃婉拒了贝内特太太的好意，并且言明达西对这几户人家不甚推崇，偶尔来一两次可以，但要常来常往，恐怕会惹达西不高兴。不过要是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非要让她们做彭伯利的常客，她倒不妨冒着让达西生气的风险，让她们多来陪陪母亲和妹妹喝下午茶。
话说到这份儿上，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立即不再强求，连忙表示也不是非要让这几户人家成为彭伯利的客人不可，只不过要是她们出门兜风和拜访友邻的时候能借用一下彭伯利的马车，那就太好了。
协议达成。双方都十分满意。
餐后，莫璃再次支开乔治留了下来。
莉迪亚的话题总是离不开舞会，乔治在时她还收敛一点，一旦房间里只剩下母亲和姐姐，便毫无顾忌地大谈舞会上的先生们和小姐们。而今天，她一边对自己的美貌洋洋自得，一边以酸溜溜的口气说别人家的夫人小姐添置了多少时髦的夏装。
莫璃听了一会儿，悠悠然接过话题，开口先说了一通花销多么大，年金被取消之后手头如何紧张，还暗示了一下这几年资助莉迪亚夫妇花了多少钱，然后话锋一转，“妈妈，你的夏装该添置了。莉迪亚，你上次说礼服太少，不足以应付夏季的舞会。我想了想，现在我能动用的只有之前节省下来的一小笔钱。不如先把眼前的事支应过去，这几天我会请城里的裁缝来量体裁衣。每个人先做四身常服，两身礼服。小乔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也该换换了。这几身衣服都按照时兴的款式做，哪怕不加配饰，大概也要花掉两三百镑。其余的，恐怕要等达西回来再说了。”
莫璃念的那一通穷，让莉迪亚以为自己的盘算彻底没戏了，没想到峰回路转，竟然还能做上几套新衣服，顿时也不计较做的衣服比预计的少了好几身，转而专心地考虑起该选什么颜色、什么料子，甚至能不能顺便再要上几颗小珍珠或者小银珠，给去年的夏装也做些点缀。
贝内特太太也很高兴，不过她到底是个母亲，高兴过后又替女儿担忧——女儿所剩不多的私房用来给她们置装了，以后若有其他用钱的地方可该怎么办呢？不过这个顾虑只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了。因为她注意到，经过近一个月的骑马、散步，二女儿的气色明显比达西刚走的那几天好多了。在娇艳的容貌之外，她身上更添了一股忧郁沉静的气质，达西若是这个时候回来，很难不重新爱上她。
女儿既有美貌，又为彭伯利生下了继承人，还怕达西不爱她、不听从她、不在经济上和精神上支持她吗？
贝内特太太的如意算盘打得挺响，可没想到二女儿早已换了个芯，曾为达西离开而哭得夜不能寐的伊丽莎白，早已变成了对达西避之唯恐不及的莫璃。而莫璃根本不想和达西先生“和好”。
事实上，在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关系所带来的一切副产品中，唯有“彭伯利女主人”这个身份让莫璃感到愉快。剩下的都是义务，属于伊丽莎白的义务。
这天的上午很快过去了，乔治去休息了，莫璃留在了藏书室。天气仍然阴霾，她从信件里抬起头来，揉了揉脖颈走到窗前。
信是夏洛特寄来的，她如今已经是两个男孩儿和三个女孩儿的母亲，信上说她又怀孕了，如今生活很幸福。更可喜的是（这么说很不恭敬，但事实如此）凯瑟琳·德布尔夫人几年前去世了，安妮·德布尔继承了罗辛斯。比起独断专横的凯瑟琳夫人，德布尔小姐更加容易相处。她安静、骄傲，很容易取悦。可夏洛特亦有烦恼，不停的怀孕和生产搞坏了她的身体，她常出虚汗，小腿很容易抽筋，偶尔还会不明原因的腹痛。孩子们活泼好动，牵扯精力，哪怕家务全丢给仆人，她也总觉得忙不过来。
“我从不认为自己嫁给柯林斯的决定是错的，”她在信里写道，“像我这样一无财产，二无美貌的女性，婚姻是老年生活的唯一保障。要是没有柯林斯，我在父亲离世后就只能依靠几个弟弟过活。而你知道，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包袱。可孩子们实在太活泼了，我又不可能把他们完全扔给管家和仆人照看……最近这几个月，我常常回忆起未婚的时候。那时我们住得是那么近。只要出了家门，走上几百码的距离，我就能听见玛丽的钢琴声。再近一点，就能看见你站在客厅窗前向我招手，当我走进朗伯恩的花园时，你已经在门廊下微笑的望着我。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去梅里顿，一起参加舞会，一起嘲笑愚蠢，赞扬美德。可惜时间无情，那些美好的时光永远只能留存在遥远的记忆里……”
在这个世界里，彭伯利的树林里没有玉兰树，朗伯恩也不曾有过一个精于刺绣的姑娘。柯林斯太太婚后的第一个春天，没有邀请过贝内特家的玛丽去新家做客。没有人在背阴的客厅里，夸奖过那幅枝影横疏斜的绣品。
已经是六月了，窗外的景象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草地茂盛了，树林浓密了，溪流展宽了。虽然这些变化不甚明显，但它们遵循着这个世界的规律悄悄生长着。
而对于莫璃来说，夏天过后可能仍是夏天。朋友可能转眼变仇敌。上一秒的爱人，下一刻就会逼着她嫁给别人。荒诞剧转瞬就会上演。没有什么是长久的。她像是在树林里穿行的旅人，一路拼命撷取，又被迫丢弃，最终两手空空，什么也没留下。
她重新回到书桌前坐下，将夏洛特的信叠好放在一边，拿出一张空白的信纸，给伊丽莎白的孩子们写信。她在信里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和身体健康，询问他们的每日的活动和消遣。对他们讲述彭伯利附近森林里的浆果和溪流里的小鱼。夸赞大女儿的书法、儿子的数学和小女儿的涂鸦。她还提起了克莱拉的小母马，先斩后奏地说希望在她在拉姆斯盖特的这段时间内，能够让人骑一骑她。这样等她回来时，小马不至于已经不愿让人骑乘了。
信很快写好了，莫璃又读了一遍，另附了一张亲手绘制的小母马的头像。正当她给信件封火漆印时，乔治敲响了藏书室的门。
下午开始了。
※※※
五月份到六月底的舞会莫璃几乎没怎么参加，她不喜欢热闹，不耐烦应酬。原本备受伊丽莎白喜爱的几户人家恰好全都去外阜消夏了，这让她多了一个躲在庄园里的理由。幸好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十分热爱交际，常常参加太太们举办的茶会和舞会，不至于让附近的住户对彭伯利的冷淡产生诟病。而贝内特太太和莉迪亚对彭伯利女主人足不出户的真正原因也是三缄其口——毕竟她们都是因为得罪了达西才被丢在家里的，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体面事。每当有人问起来，她们总是说彭伯利的女主人最近身染微恙，不宜出门。
“身染微恙”的莫璃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缺吃、不缺喝，也不缺消遣。除了和伊丽莎白的孩子们通信时让她记起自己目前身负某种义务之外，其他时间她自由得像一个富有的独身主义者。不过这种自由很快消失了。
达西回来了。
作为一位考虑周到的绅士，达西当然不是突然回来的，他给彭伯利的女主人和管家各写了一封信。而给女主人的这一封还不如给管家的那一封长。
莫璃收到的短笺上，第一行干巴巴地写着达西和孩子们准备动身和预计抵达的时间，第二行通知他将带回两位客人。然后连客人的姓名都没透露，就冷淡地封上了火漆。
五天之后，达西和客人们准时抵达了彭伯利。
几辆马车顺着车道驶进来的时候，莫璃早已收到仆人报告，和贝内特太太以及莉迪亚、男女管家站在门口迎接。
马车在大厦门口稳稳的停住，外出消夏的主人们和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走了下来，达西向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起抬头。
莫璃的视线和他不期而遇，达西的嘴唇绷直了，如果不是伊丽莎白的记忆，她会认为他心情烦躁。实际上，他只是想安静地待一会儿。达西的容貌没有太大改变，但比十年前成熟了许多。她看着他浅蓝色的眼睛，突然想到：如果他知道曾经深爱的妻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既不爱他，也不渴望他的爱的女人，会做何感想？
正当莫璃思考着再早个几百年，她身上的秘密会不会将自己送上中世纪的火刑架时，伊丽莎白的孩子们跑上了台阶，扑进了她的怀里。
“妈妈，我想你。”大女儿克莱拉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小女儿也挣脱了保姆的怀抱，跑上来抱住她的裙子。帕特里克站在两步之外，渴慕地望着她。
莫璃不禁蹲下身，拉过帕特里克，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我也想你们。 ”
温馨的一幕很快被打破了。达西干脆利落地应付完贝内特太太的寒暄，一言不发地站在莫璃跟前。他的影子笼罩在母子几人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她站起身，达西仍然面无表情。
“我想你该见见我们的客人，”他说。然后微微侧身，让出两位访客，“菲茨威廉准将和他的朋友，艾伯特·布朗上校。”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傲慢与偏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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