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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声何满子(一) ...

  •   帝都三月,几场雨过后,草长莺飞,春光正好,正是踏春好时节。
      这日城外官道上远远地就看着尘土飞扬,影影绰绰中有玲玲的银铃声音,清脆清脆的,和浓郁的绿倒显得相得益彰。
      一行人渐渐进了,瞧的仔细那车子前面插着面小小的金线绣朱雀旗,正是帝都贤王府的标志。再看车四周的守护森严,想来车中人必非等闲。
      “停车吧。”装饰最为豪华的车里有徐缓的女子声音传出。于是,整队人马都停了下来,饶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竟来丝毫不乱,亦不闻车马喧嚣。
      帘子被挑了开来,一个丫头出了来,将绣墩仔仔细细放好了,才又对车内恭敬道:“恭请王妃下车。”
      里面一层珍珠帘子旋复被拨开,车驾中的女子轻款起身,拉起衣裙踩绣墩而下,弯腰低首之间,满头珠翠,一身装饰叮咚作响,煞是一番王妃的风姿。
      她轻轻微笑,低声对着从后赶来的管事吩咐。随即只带着一名侍女,翩然离开大队人马,朝东灞陵而去。
      “王妃吩咐了,‘各位在原地少时休整,待午我祭拜回来再回去。’”管事嚷嚷的同时,贤王妃却已经走出很远了。
      待丫鬟将襄哀帝子灏坟前打扫干净,贤王妃亲自上前,将长明灯中又加满了灯油,有持了香默默祷祝,“圣上,奴婢回来看您了。您不要责怪公主太多。她心里,其实业很苦很苦啊。”身为旁观者,月朗并不是很清楚这场隐藏在阴谋后的晦□□情,只是和子滢相对时日长了,也略略窥得她心里三分苦楚,所以,每来一次前襄朝的陵寝,总不忘这样祷祝一番。
      又默默伫立了一会,她才幽幽叹气,提着裙摆又走了几步,停在一个青草茵茵的土封前。
      在外人看来,那不过是个极普通的土堆,没有什么特别的。而月朗,却像是痴了,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一边的丫鬟也不上前,只是乖巧地陪立着,稍稍低抬头,看见一向平静地有些淡漠的主子眼里,竟隐隐有泪光闪烁。
      “芸儿,东西给我。”长久,月朗才长长叹息,吩咐道。
      “是。”一边的丫头如蒙大赦,碎步上前,将做工精巧的铲子递上。
      然后,很习以为常地又还是有些迷惑不解地看着自家王妃如同每一个村妇一样蹲身下去,悉心地为那个不起眼的土封除去杂草。然后,净手。从朱漆食盒中取出今日一早在王府小厨房亲手制作的几色小菜,摆放在那里,又是长久的叹息。
      这一忙,日头都微微西倾了。
      眼看着王妃那里似乎有动作了,芸儿本想和大概也就结束了。正要收拾收拾离开,却见月朗招手,“芸儿,来这里。”
      “累了吧,我们歇息一会再走。”月朗拉着小丫头坐在陵寝的石阶上——贤王妃待人素亲厚,王府上下这都是知道的。所以芸儿也没有推托,挨着月朗坐下。又听见有细细的叹息声,这次听得分明,抬头又看月朗目不转睛地看向那土封的方向。芸儿一下子就没来由地觉得难过,大着胆子劝慰,“娘娘,您不用伤心了。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去?免得总管担心啊。”
      “不用,我和他们说过,他们不会担心的。我们载坐一会吧。”月朗微笑道。这样的情形她突然之间觉得熟悉,仿佛一下子物换星移,时空转换到数十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春日,他和她,这样的相逢。
      那时候,她还没有月朗这个名字,他也一样。
      身无分文的她和妹妹为了安葬尚在义庄父母咬咬牙带着妹妹卖身给了官府,后面进宫什么的先不去想太多,指望着拿了钱可以收敛父母。却不想还是天真了些。
      “小姑娘你想得太简单了。还没有入宫,怎能拿钱?”方才大着胆子来问这里管事,陪着小心许久才得到这样一句打着官腔的回答。
      “那……我不是卖身给您了吗?”金儿又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却得到一个大白眼。
      “哪里来的乡下丫头,怎这么不懂规矩?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菜市场里卖菜?讲好了就买卖的?后面还有许多事情呢,一状一状的来。”见金儿还是一脸迷惑敌站在那里,没有走开的样子,管事太监的耐心已然用罄,挥手驱赶着,“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别木头一样站在这里给爷们添麻烦。”推着搡着赶了金儿出来。
      “砰”的一声,金儿就这样看着门被关了,而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想着回去还要面对妹妹殷殷期盼的目光,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颠沛流离,眼泪,就这样簌簌落下,怎么都止不住。
      “擦擦吧。”一方素帕出现在眼前,金儿有些惊讶地抬头去看,面前立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子,隔着泪眼朦胧,金儿竟觉得眼前这个面目清秀的男子有些面善,仔细想来,却是今日和自己一同进府的。
      “谢谢。”金儿止住了眼泪,用帕子擦了,却不还.
      “手绢我弄脏了,等明日洗了再还给小哥吧。”金儿福身行礼。
      倒让对面的男孩微微红了脸,连连摆手,“不用了,不过是一方粗陋的手帕,姑娘这太客气了。”
      金儿见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哥太客气了。”就将手帕揣进怀里,“就这样定了。”
      “那富贵就谢谢姑娘了。”男子又行了礼,金儿又是笑了,“小哥和我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呀,互相看顾着些也是应当。”
      却看见富贵的脸色稍稍不豫,金儿也是玲珑心思的女子,估摸着是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岔开话题,“看小哥的谈吐,应该也是读书人吧,这和我父亲却是相似了。”
      “令尊也是读书人?”看着富贵眼中闪过一丝神采,金儿的心稍稍放了,“是,不过久而没有成效,早些年去了,家道中落,要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小哥你呢?”
      “也不一样,要不然好端端一个自由人,干吗要去做人奴才?”
      不知不觉两人就在石阶上坐了下来,在一地的如水月色将各自的心事梳理着——很奇怪,明明是陌生人,却因为相似的命运,隐隐有着熟悉的感觉。
      只要一轮满月高挂中天,他才细心的收了话茬,“时间已经晚了,姑娘回去休息吧。”
      “好。”金儿笑笑着起身,才要走,却又被叫住,“哎,姑娘等等。”
      “什么事?”
      “方才那些奴才的话,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也不过是……也不过是仗着些许的官威罢了。”
      原来他还以为她在解疑这些。金儿笑了,为着这个初见的男孩的细心和体贴。
      “不要紧,我早就忘记了。”她笑着挥手,和他告别。然后,两人各自朝着两个相反的方向回各自的房间,就这样的萍水相逢,眼看就要结束。
      “啊呀,忘记问小哥了,”走了一半的金儿突然回头,好像想起什么的转身问讯,“还没有问小哥的名字呢。”
      遥遥地,只看见他笑了,“我姓陈,叫富贵。姑娘呢?”
      “我叫金儿。”说着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她有些羞怯,但是被浓重的夜色覆盖了,也看不出什么。
      富贵,金儿。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若是站在街头去喊,不知应者有多少。
      可他们却彼此认识许多富贵,金儿中的那一个。
      若这不是深宅大院,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小桥流水人家,他和她也许还能够有“君住江头,妾住江尾,日日思君,共饮江水”的情怀。
      只是,现在……一切的一切,还没有开始,却已归于沉寂。
      同样的夜,两人在不同的地方思考着相似的问题。然后摇摇头,苦笑着熄灯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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