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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斛城薛府 ...

  •   斛城一直是个古怪,尤其对和它隔江相望的柳城人来说。
      斛城里的人从宋朝起就世代制作香料,可除了和城外的人进行商品交易外,便极少再用往来,外人也几乎不能在城内落户。到了每日清早,斛城红花港上的船只上便装载满了各色的香料,于是港口的船上市场便活跃了起来,到了傍晚吃晚饭前头的一小时,交易便告完毕,外面来的船只带着人都必须离岸,而斛城的商人也蜂拥回城,半点留恋生意的意思都没有。
      可与世隔绝归与世隔绝,斛城的人不出来,香气却能飘千里。它就像个硕大的香炉,只闻其香,却不知里面烧着什么。
      小舟比花鸿想象得要结实多了,居然挺尸到靠岸。花鸿小的时候跟着父亲来过红花港,十多年后故地重游,这里还是原先的样子。时值黄昏,夕阳厌倦似地瞥着港口,港口的船帆一律都收着,犯人般捆绑在桅杆上,只是和罗江一向风平浪静,这些船帆也就不知一绑就是多少年了。巨人似的轮船投下一片黑影,幕布般压在小舟上方,花鸿和女子陷入了黑暗中。女子驾轻就熟地继续划着船,港上空无一人,细细听去,只有那面小桨划动着江水的哗哗声。
      不消多久,便又见得了光明。小船又绕着岸行了大半圈,在一片比较偏僻的滩涂抛了锚靠了岸。
      两人上了岸后,女子依旧一言不发地带着路。
      斛城是座三面环山的水城,此刻他们正从那个缺口处往里走。一路上杂草丛生,这些叫不上名字的草高得齐腰,纤细柔韧,顶端尖利,像一柄柄长矛直刺入天。
      “喂,你把我骗来后见打算不睬我了?”花鸿问前面的人。
      女子不言,继续往前行进。
      “你们薛家人个个都是你这样的闷葫芦么?”
      “.......”
      “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吧。”花鸿叹了口气说。
      “我叫梅九泽。”
      “我还以为你也姓薛。”
      很显然,女子要么是又把身后的人给忘了,要么就是索性用什么法力把他也化作了一根杂草。
      花鸿觉得实在没趣,也就闷头跟着走。一路下去,这无名草越长越高,最后竟然比人还要高了。花鸿抬头看去,渐渐暗去的天空被草尖割画得粉碎,像一块被摔碎的肮脏的玻璃。
      “我们得快些了,这天再黑下去路就难走了。”梅九泽这才开口对他说话。
      到了城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城内灯火一片。
      “今晚我们就不进府打搅老爷了,住旅馆。”梅九泽说道。
      花鸿耸了耸肩膀:“悉听尊便。”暗暗打量着城内的一景一物。
      两人便在灯街上的一家旅馆安顿下来。城内的大部分建筑都还都维持着明初时候的样貌,但室内确是当下的用物应有尽有,电话机、西洋钟表,连瓦斯灯都有,一点不比外头的差,指不定连轿车都能看到。花鸿在心里暗笑,原来这里的人用三面山壁四面城墙一汪水硬是把自己和外面隔开,关起门来过好日子。
      进薛府是次日下午三点钟,薛府的大门并没有开,梅九泽把花鸿从前头边门带了进去。
      薛府给花鸿的感觉,第一是很有钱,第二依然是很有钱。黑瓦红墙,宽堂阔宇,比起城里其他的建筑少了几分江南的纤弱,多了几分京城的气派。举目都是上了千百年的古树,枝繁叶茂。大道两边摆放着琉璃制成的宫灯,只不过里头的灯芯都是灯泡。
      越往深处走,见到的人就多了些。大多是些手里端着东西的下人,一色月白的对襟褂子,一律大背头,没有人是还留着辫子的。再往后便是后花园了。
      薛家的后花园中西合璧,洛可可式的凉亭横跨在水面上,伴着一大丛红玫瑰。一泓清水的那边是一道石砌拱桥,桥洞被柳枝覆盖,一淙泉水在柳条织成的帷幔后面淌下来。上桥的时候却看见两边立着西式的照路灯。小书房在花园最僻静的地方,进了一扇半月形拱门便是一个穿堂,里面几杆龙吟傍着两株十八学士。

      薛家当初的大少爷是个瘫痪,于是家业便落在了二少爷手上。现今薛家的老爷正是这二少爷薛仅华。
      亲眼看见那梅九泽口中一声一个的“薛老爷”,花鸿嘴巴里的碧螺春就差点喷出来。那薛仅华怎么看也顶多是三十岁,身材欣长,如此厉害的人物居然生着张极其柔和的面孔,连眼神都是温淡的,像要把斛城里的春水都化在眸子里。他来的时候也没太大架势,只带了个年长的仆人,进屋的时候用眼神示意花鸿往里间去。仆人给他们又上了茶水,便退了出去。
      薛仅华在一张花梨木的大书桌前坐下,也不搭理他,自顾自整理着桌上的一排羊毫画笔。他的身后是一架桃木四扇围屏,上面描着黑山白水,峰峦叠嶂。
      “怎么,家里没有书于是就用偌大的屏风挡着?”花鸿见他半天不响,便先开口说道,口气又冷又刺。
      薛仅华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瞧他,对面男子的长相和自己迥然不同。花鸿生了个尖削无比的下巴,脸色阴白,一双眼睛里总是恨恨的,看上去有一种侵略性的美感。
      “嗤。”薛仅华瞧了他半天,才笑了一声,笑得依旧十分怠慢。
      他一边玩弄着最粗的那支画笔,一边像念诗歌般地说道:“龙生龙,凤生凤——”
      “我就是那个打洞的。”花鸿接下去说道。他这张脸虽然消了肿,眼睛也能完全睁开了,但许多地方依然姹紫嫣红地一片。如今这副德行跟个臭流氓也没两样。
      “你说错了,”薛仅华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摇一摇,,“我们这里说的是,龙生龙,凤生凤,花家都是三只手。”
      “您客气了。”花鸿径自在窗下的一把摇椅上躺下,蹬了蹬腿,摇椅便发着轻微的吱呀声晃了起来。“这次让我来是要件什么东西?”
      “你很爽快嘛。人家法师作法前还要喝碗酒,你脚刚一沾地就像我讨活干了。”薛仅华搁下笔,笑了笑,这回没有怠慢的意思,“不愿意多享些清闲的日子再说?”
      “狐鸣狗盗,没听说过狗还得去狐狸窝里睡几天。”
      薛老爷脸上有些为难了,两只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用力戳了戳:“你就那么急着要完事走人?这件东西不好拿,我现在还没有思路呢。”
      花鸿坐起身,奸笑道:“你不怕我看上了你家里的宝贝,又模熟了你家的路?”
      “只要你能跑得出去,拿什么拿多少都随你的便。”
      花鸿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开始摇那把躺椅,悠哉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梅姑娘是什么人?”
      “是我的大嫂子。”头上的声音说道。
      没过多久,花鸿听见头顶是宣纸摊开的声响,薛仅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行啦,我叫人给你安排了间卧室,你可以走了。”
      花鸿依旧闭着眼睛,问道:“你要开始干什么了?”
      “作画!”
      花鸿一听,嗤笑了一下。虽然有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他也不计较,乖乖地从躺椅里起来,理了理衣服准备离去。
      “慢着,”薛仅华在他身后叫住了他,他回转过身去。
      “虽然事情还没筹划好,但我可以先告诉你那件东西是什么。”薛老爷提着支鼠须笔蘸了蘸墨水,抬头冲他微笑:“我要白公馆白老爷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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