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童话》茶靡棠

3、第一章我们的巴别塔(2)

　　开学一个星期以后。
　　原本被称为“两大恶霸”的富家少爷最终只成就了一霸，人称夏俊杰。可是他长得既不俊，也不杰，反倒胖得像颗球，于是大家索性叫他“球哥”了。他竟也不恼，反倒对这个称谓情有独钟，并迅速在班上建立起他的小组织，一些没什么钱又爱贪小便宜的男生自然成了他的小喽啰。
　　至于那个与一霸失之交臂的少爷则叫白慈远，细皮嫩肉，那小脸水灵得跟个姑娘似的，偏偏眉目又极清秀，隔得远极易把他看成女孩子。可是他的性格又偏偏一点儿也不像女孩子，说话总是爱理不理，嫌啰嗦的就彻底忽略，做人各种低调，但即使如此，总会有女生把这称之为酷，半是玩笑半是好玩地给他取了个绰号——“瓷娃娃”。
　　清禾端坐在位置上，经过她的目测，她同球哥和瓷娃娃都处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上，微妙的平衡让她暗自舒了一口气。但如果较真的话，其实还是离瓷娃娃比较近吧。她只要一抬头，就可以越过厚如小山的书堆看见他的后脑勺，看见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也不知在做什么，也许只是单纯地发呆，而这些都跟清禾无关。她只是冷漠地瞟过一眼，然后将目光定格在某个空白的地方。
　　但女生喜欢把这种有气无力叫做“神秘”。何为神秘？就是会引起你的好奇心，吸引你接近同时又保持着莫名的好感。这样的性格再符合女孩子的胃口不过。
　　而正如清禾所想的，短短一个星期之内，瓷娃娃果然收到了部分女生的“无意”青睐，一些胆子大的会试着攀谈，胆子小的则暗送秋波。但他——仍是懒懒地坐着，白衬衫随意地卷起。脸上无悲无喜，偶尔噙着一抹客套的笑意，但转瞬又消失不见，捉摸不定。但总有些太过急切而表现得刻意明显的，比如坐在瓷娃娃前面的女生，因为占着一个绝佳位置，所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一下课她就会习惯性地往后转，压低声音似是亲密地说着话，而瓷娃娃竟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答。
　　而这些，却已不在清禾的感知范围内了。
　　清禾的新同桌是个随和又大方，偶尔会露出小女生情态的小姑娘，叫张甜。清禾和她相处很容易，也很融洽。
　　她们私底下也会传传新同学的八卦，但谈的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瓷娃娃。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小白脸，他长得确实出挑，极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哎，你觉得瓷娃娃怎么样？”张甜贼兮兮地问。
　　“小甜甜，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啦！有种现在就去追，我在精神上完全支持你！“清禾又把这个问题踢回给了她。
　　她却仍在试探：“你就不觉得瓷娃娃长得好看？你不是也盯着他的脸瞧过吗，虎视眈眈的样子恨不得扑过去……“
　　“小甜甜，你也太夸张了吧，古人云：食色，性也。脸长的不就是给人看的吗？我这是欣赏。欣赏，你懂吗？跟你的犯花痴完全不同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捏张甜白皙的小脸，打消女生间那一点小小的心防。
　　张甜笑着躲开，故作皱眉状，细长的眉眼里却闪着异样的光：“我花痴有什么用我喜欢又有什么用？有几只麻雀能变成凤凰？况且你没看见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女生吗，天天缠着他，我怎么可能有机会！”
　　明明喜欢却要告诉自己困难重重，明明心里是那么希望圆一个灰姑娘的梦，但却总要告诉自己不可能。少女的心事总是多变，但是对外界却有着异常清新的洞察，你不能不说这是属于女人的直觉，她们天生就能嗅到情敌的味道，即使是在这么稚嫩的岁月里。
　　张甜发完了牢骚，眼里的光更加明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狡黠一笑：“清禾，你有没有暗恋谁，如实招来！”

　　秋老虎此时依然很厉害，七秀的教室设备很差，别说白板教学，就连像样的电风扇也没有，唯一的两台也是对着讲台给老师吹的。清禾坐在窗边，虽然吹不到电风扇，但偶尔也有自来风。
　　中午更是酷热难耐，清禾趴在桌上，双眸无声地望向窗外，一切都很安静，她的心却乱到不行。
　　张甜问她暗恋谁时，她硬生生地愣住了。暗恋是可以转移的，有时那些小小的好感也可以归到这个范围，但是她对朱光亚，真的算是暗恋吗？这种情愫比暗恋更深，比爱更浅。它像一件精美别致、收藏良久的工艺品，因为珍贵所以藏了起来，偶尔想到再拿出来看看，它不可或缺，却也不是唯一。

　　2006年，秋。
　　那会儿的清禾仍是暴脾气，没遮没拦，做事冲动，不计后果，经常成为玩伴的笑柄。
　　小学总是很早放学，清禾却总要拖到很晚才有人来接。朱光亚也是这批滞留的小孩之一，他生性开朗，总能和大家打成一片，为此清禾经常不服气，她不是没那么做过，但效果却适得其反，她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总是看朱光亚不顺眼。
　　这样的不顺眼长年累月地积在心头，终于在一个傍晚激发了出来。
　　男生们团在一块儿聊天，滞留小孩儿里只有清禾一个女生，反正也闲的无聊，便贼头贼脑地凑了过去，口中是不住的好奇：“在聊什么，给我讲讲嘛。”可这好奇不知怎么却变了调调，像是一种甜腻的撒娇。
　　男生们集体一愣，不确定地转头去看清禾，清禾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再说点什么，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已抢在她前头：“蘑菇头，你要不要这么恶心啊？”
　　清禾一向随性，久而久之，那些男生也不把她当个女生看，出口的话也比普通的女生要重上许多，但女生毕竟是女生，她的强悍永远要比男生小那么一点点，而这一点点就像一粒点燃炸药的火星，落下就会毫不犹豫地爆炸。
　　清禾死死地盯着那个男生，双手握拳，声音变成曾经的冷清，按压着怒气：“你有种再说一遍！”
　　那群男生却嬉笑着不答，只是学着她刚才的调调，捏着嗓子反复地重复那句话，重复到让清禾头皮发麻。她只感觉到血气直冒，拳头已经招呼了上去，谁想那个人高马大的男生似是早就看透了她的招数，身子一歪，她的拳头扑了个空，男生又起哄似的嚷了起来？“呦，打情骂俏啊~”
　　清禾彻底急了，心想再不教训这几个小兔崽子，以后还不给你们欺负得更惨。这般想着，手已经自动去拿饮水机旁的空饮水瓶，塑料的质地砰砰作响，是很好地威慑工具。
　　她环视了教室一圈，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群男生刚才团在一块儿的地方——朱光亚！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很明显他也笑了，那抹笑意像是在山谷里传响，不断地有回声冲击到清禾的心里，心中的那头困兽被激怒了般狂吼了起来，恨意像失控的魔法藤蔓般肆意扭动生长，清禾二话没说，扛着饮水瓶朝朱光亚奔去，一击重重地打向朱光亚，朱光亚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退，放在跟前的笔盒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铁质的笔盒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好像有什么东西更轻地飞了出去。
　　清禾听到那么大的动静顿时傻了，当即后悔了，见朱光亚不声不响，赶忙脚底抹油，心虚地去追别的男生了。
　　等兴冲冲地追了一圈，大汗淋漓地回来，清禾却发现朱光亚把头埋得极低，也不写作业。她心头一紧，不会……不会哭了吧？难道我……刚才打到了他的头，有这么疼吗？眼泪在清禾的眼里非同小可，更何况是在学校里。通常情况下，眼泪都是制胜的法宝，因为珍贵，所以清禾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哭。
　　之前顿生的怒气成了微弱的烛光，一缕风就把它吹熄了，小清禾心里蔓延出一种深深的内疚感，可偏偏死鸭子嘴硬，就是下不来脸道歉，只能假装找东西，若无其事地在朱光亚身边晃来晃去。
　　彼时她和朱光亚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没有捅破，清禾依然在假装找东西，而朱光亚则从书包里掏出一包面纸，默默擦拭。
　　男生们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谁再去说话，都低着头乖乖坐在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