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江山》越清璃

22、第二十二章 心许

　　清水山庄依山傍水，山不算高、水不算深，清幽相谐，自成一景。倒真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长廊依水而建，羊肠迂回，四通八达，容萱聊赖走着，抬脚把一颗石子踢进湖里，乱一池清波。
　　听到声音，烨琛回眸，见是容萱，唇角微动、浅浅淡笑，若山涧涓流、澄明无垢。
　　第一次见烨琛，他戴着那吓人的面具，容萱头脑昏沉，虽见了真容，却无什印象。第二次见，光线太暗，也没心思仔细看。于是，趁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偏头打量他，咳、目光有点、肆无忌惮。
　　容萱疑惑，那个凭栏远眺，一袭水墨锦袍、眉清目朗、温润生光的玉冠青丝男子，分明就是个不知世事，不沾尘俗的浊世佳公子嘛，又哪里会和双手染血的刽子手关联。就是第一次见的红衣鬼面人，容萱也很难重合到眼前的人身上。
　　不禁感慨，烨家的男子果然都生了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脸。而烨琛绝对是其中翘楚！
　　缓步走到烨琛面前，仰脸向他，嘻嘻一笑“可容我借住些许时日？”
　　烨琛点头，无迟疑亦无诧异。
　　容萱捉住烨琛的手臂，隔着凉滑的丝绸锦缎探他的脉搏。烨琛也不反对，睫羽半垂，投下一片静默，听之任之。
　　“你的身子并无任何损伤，明明是可以说话的”手指研磨着他衣袖上的火云暗纹，复诊几次，容萱抬眸凝视着他的眼睛，说的笃定。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不可以说话”烨琛依旧笑意浅浅，眸光皎洁。这是他十年里，首次开口于人前。
　　容萱噎了噎，撇嘴、丢开烨琛的手。纵身跃坐在栏杆上，闲闲晃着双腿，问他“听明照说，新皇的登基大典你没有参加，封赏自然也就没你的份，你不觉得亏得慌呀？”
　　“没觉得”烨琛目光落在遥遥远方，并未看容萱，语音平淡，神色不变“青史留名、功垂千古，那是皇兄的志向，我只愿、一生自在”
　　“好志向！”容萱骤然跳下栏杆，向他竖起拇指，高声称赞。
　　烨琛轻声淡笑，转眸向她“你的事，明照他们说过”
　　容萱晓得他要说在太子府时的那些事，不自觉皱眉。那段时日，她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忆，无论好的、坏的。
　　不料，却听烨琛继续缓缓道“他们说你医术很好，堪与闻彧相匹，刚才见你为我把脉，才知所言非虚”
　　闻言，一向不怎么谦虚的容萱此时更是不谦虚地得意道“我爹爹是旷世神医，他的女儿自然是不差的”。
　　说完又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妥。轻咳一声岔开话题“我见你总是往外看，是不是想出去玩呀？”
　　出去玩？烨琛忍笑。看来明照叫她小丫头不是没有道理。纵然聪慧，心思却是单纯直率得如同孩子。一本正经地点头“是想出去玩”
　　容萱顿时一厢情愿地觉得，烨琛真可怜，一直被困在清水山庄。
　　当即挽起袖子，目光灼灼地将他望着“我去过不少地方，不妨给你讲讲我见过的好玩的”。可怜容萱离开家门统共不过一年，去过的地方寥寥可数。但她自以为，比烨琛这个足不出户的要强些。
　　烨琛眸光闪烁，笑意更浓，点头应允。靠着栏杆，好整以暇等着听。
　　容萱拧眉思索一阵，发现自己可讲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搜肠刮肚也只记得说书人讲的一段关于百越婚俗的意趣，心一横，只好拿这个来充数了“听说，咳，百越人娶亲十分有意思，他们、、、”容萱因一开口就说漏了嘴，所以偷眼去瞅烨琛，只盼那一声假咳能把头两个字盖过去才好，不想才说一句烨琛就变了脸色，虽则只是细微的变化，容萱还是看出来了。心下懊丧至极。
　　“怎么不说了？”有一会，才觉出容萱止了声，烨琛垂眸笑问。
　　容萱撇嘴轻哼“你不是知道了，我没去过百越，那是道听途说来的，有什么好讲的”
　　“我去过。”烨琛眸光稍暗，笑意渐消，声音轻的好似叹息“百越之地，我去过。当年皇兄重伤昏迷，一直在帐内休养，平百越的、是我”。
　　容萱微怔，猝然想起烨珩说的“这样的生死时刻，我经历过四次”。握拳、强按下这些记忆。
　　偏头冲烨琛斩钉截铁道“世人皆知，恒王自闭清水山庄十年不出，平百越的是当今陛下，你记错了”那股认真执拗劲儿，倒真像纠正学生错误的好好先生。
　　“你说的对”烨琛默了默，轻笑，扶额、佯作愧色“是我记错了”。
　　容萱满意地点头，伸手去拿他拢在袖中的右手，在阳光下平平整整摊开，掌心向上，五指血脉分明，触感温热，明明白白见得虎口一层不薄的茧。
　　烨琛蹙眉，不自觉想把右手缩回，却被容萱用力握住、十指交错。
　　烨琛眼中闪过一抹讶色，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容萱。
　　容萱亦抬眸，坦然望回去。“你看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弄不好就迷路了，所以还是你带我四处转转吧”
　　初来乍到是真的，地不熟也是真的，这人、貌似没一个生吧？
　　烨琛含笑点头，手、任容萱握着，四处游走。
　　容萱半松半紧牵了烨琛的手，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侧。烨琛走的缓，步调安闲，不时扬手指些景致给容萱瞧。话虽少，容萱却觉、很好。
　　就着冬日午后无忧无扰的闲暇时光，怡然地眨了眨眼，偏头看向月朗风清的烨琛、看进他波光熠动的明眸，容萱心内安然。莫名就看到，冰雪已消，阳光正好。
　　偶然瞥见明照凑到烨琛耳边说了句什么，眼睛还有意无意扫过自己，目光里还带了些意味深长，容萱认为这事不可忽视。当即蹭了过去。
　　“主子，我再不敢了”
　　一过去，就见烨琛淡漠着一张脸，眸中不复笑意。刚才还笑的灿烂的明照正低头认错。
　　容萱有些搞不清状况，探出头玩笑道“我就说嘛，男人之间哪有说悄悄话的，挨训了吧”。
　　明照干笑两声，委委屈屈道“小丫头，你忒不厚道，我明天都要走了，你不肯说句好听的也就算了，还说这些风凉话”
　　“那好，我祝你一路顺风”容萱失笑，抱拳、说的郑重其事。
　　扭头，见烨琛静静凝视着自己，笑意清浅。容萱心中莫名悸动，不自在地略低了低头，敛裙坐下。
　　闻彧他们明早启程，今晚乃是为他们饯行。
　　菜上齐后，容萱掀开汤盖，率先盛了一盅推到烨琛手边“尝尝看”
　　烨琛依言端起，用勺子盛了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又喝了一勺才放下，笑着点头。
　　见此，明照也急不可待地盛了一盅，一试之下赞不绝口。
　　言澹尝了亦颔首称赞“确实不错”
　　“容小姐，这汤是你做的吧”闻彧笑看向容萱，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容小姐好厨艺”
　　容萱脸上一热，面有報羞，难得没有顺杆爬“其实吧，我也就会这么一道汤，再不会别的了”
　　明照欠抽地“切”了一句“原来你也就会这一道汤”
　　容萱瞪他，不服气地狡辩“这说明我专一！”
　　明照神色古怪地看了看容萱，又偷瞟向烨琛，阴阳怪气地边喝边道“专一好呀，专一心、、、咳、、、”
　　容萱听出他话里有话，恶狠狠地瞪他，心道：怎么不呛着！下一秒，明照果就被呛了一口，伏案猛咳。
　　容萱惊奇，自己怨念几时这般灵验了？
　　“没事吧”言澹好笑地给明照顺背，心道：谁让你多嘴来着。
　　明照哀哀地望向神色不动的烨琛，哼哼唧唧应了句“没事”
　　“别委屈了，给你个鸡腿”闻彧貌似关切，可眼中的幸灾乐祸尽显无遗。
　　明照不委屈了，明照愤怒了！拎起鸡腿开始啃、分外卖力。
　　吃过饭，又略说了会话，便各自回房。
　　烨琛送容萱至房门口，止步。从袖中递出来一个素色锦囊。
　　“浮夜香”容萱接过，嗅了嗅，低头将锦囊系在腰间。
　　“早些休息”烨琛替容萱把门推开，看她进屋，又把门阖上。
　　听到门外脚步渐远，容萱才深呼了口气。手贴上脸颊，竟有些发烫，垂眸望向腰间锦囊，笑意从眼底直漫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