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糜烂烟灰

7、春梦

　　球打到一半，凉风吹起。天空已经阴得一塌糊涂，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因为宿舍楼距离球场较远，于是大家匆忙赶回，然后结伴去食堂吃饭。

　　饭后，天色几乎已经全黑，大雨纷纷扬扬下了起来。他们几个都撑伞去自习室，我想自己呆一会，于是在宿舍开了台灯看书。窗外落雨的声音加上暖色的台灯光这一奇妙的组合给我一种莫名的浪漫感觉。翻了几页书，感觉不得要领，于是起身来到窗边看雨。楼的后面是一条并不很宽的马路，两边是粗大的杨树，枝繁叶茂地遮蔽了一方天空。路灯的光有些微弱，在风雨中怯怯地亮着。路的尽头就是白天看到的那条小河，但在这个位置听不到河水流动的声音。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满目所及都是风雨，以及熄灭了灯光的黑漆漆的食堂建筑。

　　有一瞬间我感觉是置身荒野，四周没有别的生灵，只是风冷冷地吹，雨凄凄地下着。想要向前赶路，却分辨不清方向。我将头伸出窗外，闭上眼睛静静体会这样的感觉。过了五分钟，走回座位，点上一支烟，从书架取下一本书看。村上春树的《奇鸟行状录》。从侧面看，书页已经被翻成黑色。随便翻到一页开始读，即可溶入气氛。我喜欢故事里面那个小女孩，对她在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印象深刻。

　　不晓得过了多久，阅读被敲门声打断。进来的是同班的男生小伟，他双手捧着收音机，正在听一道电台的音乐节目。我也喜欢音乐，但只是听，并且喜欢的类型非常特别。他不同。总是试图了解当前音乐界的发展动向，对于新人和新歌了若指掌。会写词谱曲，弹奏吉他为自己伴唱。英语的发音也相当地道。可以说是比较有才的人。还有，他在和我备考同一所院校的研究生。交换了一下复习的心得后，彼此再无话说。他以同样的姿势捧着收音机走出去。我却再也无法找到读书的心情。

　　打算去外面走一走。雨已经小了一些。法学院的后面是一座不大不小的花园，中间有个凉亭。在那里坐了十分钟，其间有几对情侣经过。他们无一例外地同撑一把伞，男生用右手撑伞，顺势将女友揽入怀中。兴许是这场雨浇灭了不少浮躁，大家都心平气和地走着各自的路。看到撑伞的情侣，我想，也许这雨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呢。可是我在大学的最后一年还是一个人。

　　走回宿舍，洗漱完毕后上床看书。雨势似乎又有加大的趋势，我合上书本，打开古董式的松下单放机，放入一盘Roxette的专辑。听着他们的歌总是觉得心情软软的，有时候某一句歌词会引出对某件往事或某个人的回忆。A面的第一曲名为Vulnerable，是一首慢节奏的歌。

　　“she\'s colored all the secrets of my soul

　　I\'ve whispered all my dreams

　　but just as night-time falls this vision falls apart

　　into a riddle of her heart”

　　每当听到这句，我的心都会轻轻地一颤。头顶的某根神经有低调而欢畅的触感。心想，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可以让我与她分享心中全部的秘密呢。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大亮。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明亮的阳光从树叶的隙缝中射进来。若对准几片树叶间的空隙看，会感觉那像是某个时空的洞，而从中发出的光是对某个灵魂的召唤。有小鸟在叽叽喳喳地觅食，到处蹦蹦跳跳，并不惧人。路过小河时，发现水流量明显增大，可以听到哗哗的流水声。由于两边没有建筑和树木的遮蔽，阳光义无反顾地一股脑儿涌泄下来，闪闪波光让我想到灯光下美人的耳坠的闪烁。小河过后又是一段林荫道，随后就来到法学院的后花园。这园子在白天看来和夜晚的感觉完全不同。此时有阳光普照，有鸟虫活动，有园丁修剪，有人头攒动。这让我怀疑昨晚我所在的花园是否乃是一个梦境中的场所。我更喜欢夜里的它。身在其中可以感受到植物们安静地呼吸，地面发出的湿气像少女的体香，阴柔而甜美。

　　此时有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将我从这思绪中惊醒。

　　是小朱。他的头发睡成了鸟窝状，胡子似乎也忘记了刮，看起来非常颓废。嘴中叼了一颗棒棒糖，用右手将一摞书抱在怀里。每次看到他，我都会不由地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可真好啊。

　　和他一道来到我们常驻的教室，里面正好下课，大家纷纷挤到里面抢座位。廖已经找了座位，颇为得意地拿了一份体育报纸在看。看到我进来，他神秘地朝前面眨了眨眼。

　　我顺势望去，居然是她。而她，居然又是在睡觉！

　　与昨天下午的阴暗不同，今天教室里面相当明亮。于是我看到了终生都不会忘记的她的背影。长发，很随意地扎了一条头绳。脖子上的皮肤晒的有些黑，戴了一条细细的链子。橙色的体恤衫略显肥大。大号的Nike双肩书包也是橙色的。我猜测她对下课这件事一无所知，也毫不关注，只是很专注地趴在课桌上睡觉。从后面看，她的肩并不娇小，但仍显柔弱。看着她，我心里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但一时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我凑过去和廖一起看末版的NBA新闻，他低声说道：“怎么样，我有她手机号，请客的话可以考虑告诉你。”

　　“……”

　　我想这在他一定以为一个玩笑。只是一个玩笑。再无其他。

　　看罢新闻，我们开始各自看书。

　　我坐在和她隔一排的位置，每次抬头都看到她的背影。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醒了。估计是胳膊或者腿麻掉了。她开始收拾桌上的书和笔记本，一律塞进那个像旅行包的双肩书包，然后起身。

　　不晓得她为什么会回头，但她实实在在是这么做了。我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大而特别的眼睛，闪烁着倔强的光彩。从中我看到了一丝冷傲，这让我想到被放置于陌生森林的小动物，它没有依靠和庇护，但它决定坚强地生存下去。

　　她看到了廖，于是和他挥手致意，随后快步离开。我用手托着下巴故作不经意地张望，直到什么也看不见。

　　接下来的一周，无论在哪个教室自习，我仍旧坐在最后一排靠左边的位置。偶尔会朝右边的座位看一眼。可是她没有再出现。

　　我开始有些魂不守舍。

　　想念一个人本没有什么不妥，可让人难过的是与想念的那个人仅有两面之缘，对她的了解极其有限，更未有过任何面对面的交流。

　　还有，我找不到人倾诉。

　　有人会相信见了两次面之后喜欢上一个人吗？我想这世界上一定有人会相信，但那与我无关。可以确定的是，我很惦记那个人，想再见到她。

　　时间已是9月初，我为我的状态感到忧虑。

　　连续两天我没有去教室。从早上起床到晚饭时间，我徘徊在小树林、草坪以及校门外的广场上。翻来覆去地听几盘带子。除了Roxette，还有罗琦、Nirvana。罗琦的《新天》中的几句话，我在听了一遍之后便无法忘记：

　　“你的心是我的勇气

　　而你最后的呼唤陪伴我呼吸

　　一切过后是我新的天和地

　　请你相信这次我会珍惜”

　　再次心想，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可以让我将自己心作为她勇气的源泉呢。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不想在宿舍午睡，便来到广场上看书、听歌。阳光晒得我脑袋有些晕。于是干脆躺下来，把书扣在脸上，很快就迷糊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海，有漂亮的沿海公路和宁静的海滨公园。我很开心地到处观赏着美景，四周的游人不是很多，大家都低声说着悄悄话。我在公园里找了一处最为幽静的草坪躺了下来。这里湿气很重，树木完全将四周的景物遮挡住。身旁是一棵挺拔的树，是我不认识的树种，由于是平躺在地上，抬头看时觉得这树高耸入云。云彩是亮白色的，在缓慢地移动。我感觉身体无比放松，有种从未体会过的舒适。不知过了多久，在半睡半醒中，我感觉有一个人躺在我身边。她的身体紧贴着我，那种柔软和亲密的感觉让我的身体开始不安起来。下身的那个部位崩的很紧。我想睁开眼看个清楚，却任凭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眼皮好像灌了铅。只是模糊地看见天空的白云已经不见了，代之以黑压压的天空。我尝试站起来走出这里，发现手脚都没有了力气。那个人的身体缓缓压了上来，这等亲密的接触让我喘不过气，只是徒劳地蠕动了几下身体，随后一阵快感从天而降，从头到脚有一阵阵电流流过。

　　随后天空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身边并没有什么人躺着。我睁开眼睛，看到太阳已经偏西，广场上有稀稀落落的人在散步、下棋。

　　我居然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首次梦遗了。我在长椅上坐起来，合上双腿，感觉那个部位冰凉冰凉的。我无奈苦笑。在广场上睡着了，做了奇怪的梦，梦见在陌生的场所有奇异的人躺在身边，最后以势不可挡的遗精结束。这叫怎么一回事呢！

　　我点了一支烟，以相同的姿势坐在那里想这件事情。二十分钟后，我放弃思考。“也许这只是二十二岁的男子大都会经历的梦境”，我想，“其目的是为了排出多余的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