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游》吾安

3、第 3 章

　　【第三章】
　　月读之座。
　　气势磅礴的大理石城郭将整座城池包裹，在荒莽的平原背景下，如同满月坐镇天空。它不该算作一座城池，应为它本身就是一座宫殿。商贾们穿行在平原的商道上，隔得老远都能望见月读之座的银顶大神殿，眼中一片虔诚和殷羡，可他们不会靠近月读之座，每年祭祀月神的日子，平民才被允许靠近月读之座朝圣。只有极少数人拥有自由出入月读之座的权利。
　　一个裹着黑袍的人站立在广场上。四周耸立着几百根银白色的巨大石柱，柱上雕琢着繁琐又古朴的花纹，而每一根都拥有着十个人合抱才抱得过来的直径。黑袍人在石柱群下如同一片枯叶一样渺小。
　　从月读之座，缓缓走过来一个人。看样子是个小女孩，她穿着素白的纱裙，脚上什么也没穿，细瘦的小脚一步一步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她的脸也像这大理石一样毫无瑕疵，像是最细心的雕塑者穷极一生的作品，美好的如同神祗。她轻轻地招了招手，动作优雅得如同摘下一枚清晨的苹果。
　　黑袍人的身影鬼魅般闪了一闪，下一秒钟就已经站在了女孩的面前。
　　黑袍人俯身行礼。
　　“去找到他。”
　　黑袍人的帽檐遮住了半边脸庞：“是。”
　　黑袍人抬起头，帽檐遮去了大半的脸上竟还戴着一个青白色的面具。平原上的风长驱直入地涌进衣服的空隙，袍子像一朵云般鼓动。
　　女孩已经走远了。
　　黑袍人紧了紧翻飞的黑袍，空气中一声细微的嗡鸣，黑袍人消失在空气中。

　　少年已经跟神秘的人马走了三天了。少年也不敢问，那天人马突然很笃定的地跟他说：“跟我走。”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就走了，好像知道少年一定会跟上似的。少年心中暗骂这怪人臭屁，可还是屁颠屁颠的跟上。
　　期间他们数次遭遇了觅食的大型野兽，少年都边怪叫着边活蹦乱跳地躲到马肚子底下。钻出来的时候发现野兽身上数个致命部位都插着几只箭，趴在地上一命呜呼了。人马把弓箭收起，继续不紧不慢的走。少年赶紧跟上。
　　这天人马突然停了下来，沉思了几秒后遥望天空。少年四处望了望，什么也没有，除了树还是树，于是鼓足勇气，一脸好脾气的问：“那个…人马先生，您要带我去哪啊？难不成，这就是目的地了？”
　　人马慵懒的瞥一眼少年，继续望天空：“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呢。”少年心说我操你大爷你一脸“你敢说话我就阉掉你”的表情我说个鸟话啊。少年一脸笑嘻嘻，比哈巴狗还惹人喜爱。人马接着说：“我是索隆。”少年立刻点头哈腰，“索隆先生你好，我是……额…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索隆“恩？”了一声，思忖半刻，说：“你是凌天云。”
　　“凌天云？”少年觉得脑袋里什么东西被动摇了一下，“你知道我名字？”
　　大人马好像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又在望天空。
　　索隆突然说话：“那个……我怎么救的你，你还记得吗？”凌天云受宠若惊地抬头，这是大人马第一次主动问他问题，他看到索隆的表情好像有点紧张，就道：“火尸扑上来我就吓昏了，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哦…”人马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继续望天空。
　　“那个…索隆先生，您在望什么呢，有别的敌人吗？”
　　“不是，”索隆手掌抵在眉骨上，“我迷路了。”
　　“欸？”凌天云顿时觉得头上有只乌鸦飞过，背后带着点点点点…

　　德克镇。
　　商贾们卖力地推着木车叫卖商品，即使上买香料的小摊鳞次栉比，阳光温暖的烤着散乱的香料根茎，空气氤氲着浓郁的高贵香气。德克镇以香料闻名，四季都向附近的城镇供应品质相当不错的香料，德克镇人民以此为生，大多数居民都很富裕。
　　在一条小街角落，一家小巧的茶馆里，只有寥寥几个老茶客。早晨的阳光照在古木长凳，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坐在长凳上，悠闲地晒太阳。这是一个和他所处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他穿着线条分明的长袍，边缘用细腻的金线装饰，衣领本高高的竖起，却被刻意压在双肩，露出隐约有青色胡茬的下巴。最引人瞩目的是他的双眼，漆黑的眉毛下一双星目器宇轩昂，眼角邪邪的翘起，如墨的瞳孔中，环绕着一圈金色的圆环。他看起来像是顽劣的贵族子弟，却在小茶馆里跟一群老茶客晒太阳，让人怎么看怎么别扭。
　　桌上的茶盏冒着白气。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拈起一颗茴香豆抛到半空，然后张嘴去接。邻座的老人不时窃笑出声。
　　茶馆的大门，一个曼妙的白衣女子抱胸倚在门边，他的皮肤白皙，丰满的嘴唇涂抹着殷红的唇彩，与朴素的德克镇人形成对比。穿过街道的德克镇青年经过她时都忍不住偷瞄几眼，但女子的神情永远是目空一切，根本不把爱慕者们放在眼里。她漫无目的地张望，偶尔瞥了一眼角落里抛茴香豆的男人。
　　茴香豆落到地上，男人的嘴巴扑了空，他苦恼地叫了一声。
　　“哎，我说古尔克，你玩够了没有。”女子的视线始终游移在门外，“像个小孩一样。”
　　“不急嘛。难得忙里偷闲。”男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
　　“时间不多了，他该到了。”说这句话女子明显压低了声音。
　　“恩？”男子放下手里的茶盏，“那就该办正事了啊。”

　　“啊……呜啊哈哈哈哈…….”
　　“你再叫我就把你丢下去。”是索隆的声音。
　　凌天云觉得人生都幻灭了。索隆一抬蹄子把他提上了背，凌天云还没来得及叫一声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道几百米的高空了，他吓得死死抓住马背。风灌进他的眼睛，顿时眼泪哗哗的。
　　“索隆大叔，啊不，大爷，哇哇——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们下去好好走路成吗啊啊啊——”凌天云快哭成泪人了。
　　“住口。在地上我找不到路。“索隆忍了。
　　“那——哇啊哇那总得有个目的地吧啊——”凌天云据需一个劲地喝西北风。
　　“我知道。”索隆又忍了。
　　“那还——要飞多久啊！！这里好高啊——“凌天云快带着哭腔了。
　　“住口。”索隆继续忍。
　　索隆的马的下半身，四个蹄子下各踩着一团蓝色的火焰，两人的身影在天空急速的破空而行。

　　一轮苍茫的圆月高挂天穹，浩荡的山风将两个人的衣襟吹起，就像冬季湖面下的水草随暗流优雅地摆动。古尔克斜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整个人都快藏在巨石投下的阴影里。随行的那女子坐在巨石的顶部，光着脚丫悠闲地摆着。浩然的圆月将明亮的光泽笼罩在女子的脸上。她拥有着绝顶美貌的外表，精致的轮廓和五官在月光下显得倾国倾城。这是方圆几里的制高点，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德克镇还亮着稀疏的灯火，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吠，把夜晚的浑厚衬托得更加庞然。
　　“多好的夜晚啊，我们孤男寡女在山上溜达，很难说清楚的，你说是吧，琉璃。”阴影下传来古尔克富有磁性又带着点邪气的笑声。
　　“你少开玩笑了，”这个唤作琉璃的女子语气还是不紧不慢的，“大萨满散布给外界的消息是说，前些日子，在德克镇出现过疑似天阑城的人，让你来调查。现在这么敏感的时期，以你的身份，来做调查的差事，不怕外界起疑吗？”
　　“不必担心。知道这件事的那几个糟老头子，想必早就得到消息了，他们肯定会派人来查。不过啊，没关系。德克镇附近已经驻扎了天阑城的军队，那些其实我们的人。这就让那帮糟老头子以为我是来打仗的，我是军事总管啊，打仗是我份内的事，老头子们不会联想到那个人。”
　　“是啊，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呢。我们只要从他手里要回那样东西，就算完成任务了。一个废人而已，想必啊，现在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琉璃饶有兴致地低头望向那双邪气的双眸。
　　“呵呵，但愿能顺利。对了琉璃，我比你先到德克镇，你知道我了解到了什么吗？”
　　琉璃眯着眼盯着他，不说话。
　　“坏消息噢。我发现啊，在德克镇出现过一次的天阑城的队伍，”古尔克突然走出巨石的阴影，纤长的身影如暗夜精灵般，沐浴在月光下，他的皮肤像象牙一样光滑，“是天阑的十八骑。”
　　琉璃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阑十八骑，天阑城主才能调动的死神部队，大杀八荒横扫六合的大杀器，每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鬼神一样的人物，让人闻风丧胆，曾经以十八人之力连夺十几座城阙，又一路屠城，从层层防守中毫发无损杀回天阑城。他们杀回来的那条路绵延数百里，路面被血浸透，血迹竟十日未干。
　　“走吧。”古尔克冲巨石上的琉璃招手，一撒步，从高高的悬崖一跃而下。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又悄无声息，身影瞬间向着硕大的满月飞跃而去。琉璃回过神来，看见古尔克已经像一只雄鹰一样身居长空，她轻轻移开步子，看似不紧不慢的，但却幽灵般瞬间就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