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游》吾安

4、第 4 章

　　【第四章】
　　傍晚。丘陵。
　　凌天云在火堆旁努力地擦着鼻涕，他的身边，一只猫般大小的鸟的尸体横摆着。这只大鸟今天很不走运的在半空和索隆撞到，索隆当时一摆手大鸟就从半空自由落体了。索隆降落到大鸟掉落的地方，指着大鸟说这是我的晚饭，然后高傲地瞄着凌天云，一副“小二快上菜”的表情。凌天云落地后狠跺两脚以表对大地的由衷怀念，然后点头哈腰找柴火去了。
　　索隆现在正站在丘陵的开阔处，仰望满天繁星，星光被高处的树冠揉碎了，零星地打在他粗犷但不乏英俊的脸上。周围回荡着昆虫来自远古的声音。在索隆不远处，火堆旁的凌天云，呆呆地望着器宇轩昂的索隆，有点愣神，然后甩甩头，割下一块大鸟的肉，插在树枝上，放在火上烤。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索隆走过来。慢悠悠地说。
　　“啊？噢……”凌天云抬头，不知道说什么，又低头，“索隆先生，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问我你是谁？”索隆岔开十指，把金色的头发拢到背后。
　　“恩啊。”凌天云眼前一亮。
　　“我也不知道，”索隆狡猾的笑了笑，“我知道你也想问，我又是谁，我要带你去哪里，可是我告诉你，现在你得好好听我的，别的什么也别问，时候到了自然会和你说。”
　　“噢……”凌天云愁眉苦脸地点头。索隆继续说：“明天就可以到达安全的地方，今天晚上你机灵点，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噢……什么什么，刚才你说，安全的地方？现在这很危险吗？”凌天云默默地往索隆的位置挪了一步。“这几天一直有人在找你啊，他们都要杀了你呢。”“我靠我怎么不知道，今天你为什么飞这么慢！”凌天云捂脸，又往索隆蹭近了一点。索隆凝视着他，然后握紧拳头，深深地闭目。
　　“那是谁要杀我？我又没惹他……”凌天云愁眉苦脸的抱住了马腿。
　　“要是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四个大萨满都派出了人要杀你。”索隆冷冷的说。他看到凌天云还在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心里莫名一阵火起。
　　“你…你他妈的到底还记得什么混蛋！”
　　第一次听到索隆这么冷冰冰的人爆粗口，凌天云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愣愣地望着凌天云。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
　　索隆咳嗽了一声，又恢复了往常的表情。“这片大陆一共有四个萨满国，每个国家都有一个大萨满统治着，没人知道四个萨满从何而来，活了多久了，只是，从有记载到现在，他们一直活着。”索隆转过头看着凌天云，“而你，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恩怨。”
　　“我？受宠若惊啊？”凌天云抱头。
　　索隆继续说：“除了四个萨满国，还有天阑城和天塞城，那并不是两座城，而是两个国家，它们不受四个萨满国的管辖，以平衡萨满国的势力。天阑城人极崇武力，因此地域辽阔。天塞城人有上古守护，地域不比天阑，却易守难攻，四个萨满国也没办法。”
　　“上古守护？”
　　“是天塞国界上的一群怪物，它们长在土里，身体和土地连在一起，像山脉一样高大。无论是天阑还是萨满国，都突破不了那层防线。它们远古就存在，谁也不知道它们算是动物还是植物，”索隆闭上眼睛，“我说了这么多了，嘴巴累，不想说了。”
　　“噢。”凌天云挠头。
　　“哦对了，别靠我这么近，快去火堆那。”索隆望着凌天云身后说说。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要靠近火堆，是不是有野兽在靠近？”凌天云提溜着眼睛环顾四周。
　　“那倒不是，是你刚才烤的肉，糊了。”索隆冷静地说。
　　凌天云惊叫，连滚带爬地跑回火堆旁，一脸悲伤的捧着一坨黑黑的焦炭，哭了……

　　泰坦河。深夜。
　　月光把无边的沼泽地笼罩在一层象牙色的光芒里，看上去静谧又温柔。
　　这是一条将一片大平原一分为二的辽阔大河，它丰富的渔产滋养着沿岸的数十座城镇。深蓝色的河水静静里躺在平原腹地，半空中，满月。
　　河岸辽阔的芦苇滩，悄无声息地掠过一个黑影。那是一个裹着黑袍的人，像鬼魅一样游移在芦苇荡上，宽长的长袍后摆浮动在空气中。月光皎洁，河面浮动着如同月宫般的碎金，偶尔有处静谧的水面，倒映着黑袍人低低的帽檐下，青白色的面具。

　　索隆用蹄子轻轻蹭了蹭凌天云。凌天云卷在火堆旁睡得正香，摆手把索隆的蹄子拍开。
　　索隆笑笑，抬起蹄子重重踩下去。
　　“哇———”凌天云惨叫着猛地跳起来，“干嘛！”
　　“逃跑。”
　　“啊哈？！”凌天云立马醒了。
　　“来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呢。”索隆冷冷地遥望丘陵深处苍茫的林海。
　　树林深处，人影缓缓走来。
　　他走得很慢，但步伐很稳，每一步都似乎可以震动整片大地。
　　目光如炬，光华逼人。
　　“他就是要杀我的人？真的假的？”凌天云望着远处模糊的人影。
　　“之一。”索隆道。
　　“那为什么我们还不跑！还在这聊天！”凌天云抓头，
　　“你睡得太死，耽误了跑的时间，现在跑，就成了天上的活靶子。”

　　晚风吹起他身后鎏金的华贵长袍，扬起，又轻轻坠下，充满了雍容的厚重感。走近了，凌天云茫然的望着来的人，又望望索隆，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了，犹豫了一下，然后从包袱里摸出那把丑丑的腰刀。
　　古尔克还在走近。
　　“有人马吗？”古尔克优雅的微笑，他的眼角邪邪的翘起，“凌天云，是你的朋友吗？跟人马有勾结，你该死。”
　　“他也叫我凌天云……”凌天云暗暗想。
　　突然，树林里不知道从哪刮起了风，古尔克的身上见见涌起一层黑雾。索隆已经感应到了古尔克的变化，所以，他走到凌天云面前，用高大的马身把凌天云挡在后面。然而，古尔克一动不动动的微笑着，只是，缠在他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浓，黑雾旋转缠绕，应和着越来越响的风声，形成一道圆柱形的旋风把古尔克包裹在里面。风柱包裹着他，萦绕着他，古尔克竟然缓缓地升了起来，像一个幽灵，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地上的两人。
　　索隆突然闪电般地抓出一支羽箭，拉弓朝古尔克射去。凌天云眨眼的瞬间，箭已经逼近到了古尔克的面前。古尔克一动不动，仿佛束手就擒地等待箭把他洞穿。
　　然而，在箭接近古尔克身体的瞬间，那道风柱就把箭带飞了出去。接着，风柱突然就弹出几道黑色的风刃，“嘭——”的一声，索隆正面接住了攻击，他所站的地面裂开了几条巨大的裂缝。
　　“怎么会牵扯到人马族呢。”古尔克叹了口气，“可是不管怎么说，你妨碍我，我啊，就只好把你杀掉咯。”
　　说完，他周身的风暴更狂暴了几分，周围树木上的树叶被风浪波及，已经吹落殆尽，现在更是弯曲到了一个危险的角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看着索隆从箭囊抽出三只羽箭，侧身拉满弓弦，再一次和他对峙。

　　泰坦河。
　　黑袍人诡异的在芦苇上飘动着前进。他纯黑的长袍在月光下反射出一种鬼魅般的光泽，衬托着天空的满月和脚下波光粼粼的河面，看起来就像一只浮动在空中的幽灵。
　　一个朦胧的白色影子在黑暗里，从他背后无声地掠了过去。
　　黑袍人转了个方向，然后嗖的一声朝那个白色影子追了过去。
　　辽阔的泰坦河被带起一阵阵波纹，动作快如流星的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宽阔的河面上拉动起模糊的光。
　　“活得不耐烦了。”黑袍人衣袍的一角划过一道弧光，岸边成片的芦苇，顷刻被整齐地切断。他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而前面的白色影子突然调转方向，踏着芦苇跃向河岸。黑袍人没有迟疑，立即追了上去。
　　谁也没有看到，在黑袍人前面的琉璃，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个微笑。

　　索隆拉满弓弦，五支羽箭搭在长弓上，他死死盯着半空中的古尔克。半空中衣襟大涨的古尔克，优雅地平抬起双臂，如同君王向他的臣民示意。狂乱的风充斥着他周身的每一次寸空气，碎叶混杂着碎石狂暴而又有序地在他的身边旋转，地面的泥土被带起，丘陵上刮起了辽阔的风暴，如果站在净重，可以看到，正在形成一个小型的龙卷风，而古尔克，正站在龙卷风的风眼。
　　“嗖——”索隆的箭离弦而出，五支羽箭从不同方向射出，却拐出一个个诡异的弧度，枝枝指向古尔克的眉心。索隆的四蹄燃起蓝色的火焰，像一只苍鹰一样腾空而起。本来躲在索隆背后的凌天云，突然没了遮掩，被肆虐的狂风吹翻，一头栽进乱石堆里，眼前一花，差点昏过去。索隆射出的羽箭顷刻已经接近古尔克的面门，却再次被吹飞，索隆灵巧的躲避着碎石，迅速升高，躲到风力较小的地方。
　　凌天云迷迷糊糊地撑着石块站起来，看到古尔克与索隆正杂对峙。古尔克冷冷的目光立刻扫到了这边，他一挥手，数道风刃刷刷地切向凌天云。他刚一挥手，一支羽箭立刻钉在了风柱之上，瞬间又被带飞。地面上的凌天云感受到风刃裹挟着的凌厉杀气，心里升起一股恐惧，并不知道哪来的觉悟，手上的腰刀横画出一道光弧，硬生生把风刃抵消了。然而，腰刀终于承受不了这么巨大的冲击，在与风刃相抵的一刹那碎成碎片，冲击里飞出的刀刃碎片有一片划开了凌天云的手臂，血瞬间就溅了出来。
　　真正恐惧的，是古尔克，作为风刃的操纵者，他深知风刃是多么诡异的攻击方式，要用一把锈钝的腰刀挡住风刃的攻击，那刀口和风刃的刃口要准确无误的契合才有可能做到。这对于拥有完美操纵手法的古尔克当然不是问题，而现在的凌天云，情急中居然能做到这一点，不得不让古尔克感到恐惧。
　　那么过去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难怪不能留你活口啊，”古尔克叹了口气，“你该死！”
　　一支蓄满力的弓箭刺进了风柱后才被吹飞出去。古尔克转过头，发现索隆扬蹄立在半空，侧身挽弓，弓如新月。
　　“人马，你很烦啊。”古尔克轻笑。
　　刹那间风柱里爆出无数密集的风刃，风刃像深海里搅动的鱼群一样向索隆席卷而去。
　　“凌天云！”索隆突然大吼。
　　“啊？”凌天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抬头望向索隆。
　　“凌天云，你还能跑吗！”
　　“呃…还可以。”
　　“那就跑！”索隆大吼，“我回去找你的，快跑！”
　　“噢……”凌天云点头，转身向丛林外跑去。
　　凌天云头也不回，拼命地跑，他感觉自己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有过去，却不明不白亡命天涯。偌大一个世界，没有一个地方让我安全。
　　手臂上的血又溅开，他也不管，继续拼命地狂奔。
　　望着凌天云的身影消失在树丛里，索隆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临死挣扎吗？为什么一定要做徒劳的事情呢？”古尔克拍了拍额角，好像很苦恼的样子，“倒也没关系，等会再去杀掉吧。”“喂，你很自信啊。”索隆再次侧身，拉弓，五支羽箭搭在弓上。“来几次都是没用的，你……”古尔克的话还没有说完，瞬间瞳孔一紧，风柱猛地收缩，四周的风旋转凝聚，凝成近乎实体的气壁。“叮叮叮叮！”气壁形成的一瞬间，四声金铁碰撞的声音响起。要不是古尔克瞬间凝成气壁，那这四支羽箭恐怕不是打在气壁上，而是已经停在他胸口上了。古尔克错愕地望向索隆。
　　不对！刚才他射出了五支箭，还有一支……
　　“噗”一声锐器刺进血肉的声音。古尔克惊愕，最后一支箭从上方刺进了他的左肩胛骨，他在肩部的疼痛感袭来之前，竟浑然不知！
　　“龙卷风外侧是风速最高的地方，要是操纵者拿捏得好，除非力量悬殊太大，那么敌人想从正面伤到你，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啊，刚才我观察到，龙卷风的中心，却几乎是没有风的，要是从上面攻击你，你就没有那么大的优势了。”这时索隆的眉眼也溢出蓝色的火焰，蓝色妖娆的火焰包裹着他，萦绕着他，他如同刚从蓝色炼狱升起的复仇之神，捏着一支箭，指向古尔克的眉心，“我说得对不对，古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