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之风语》晓月听风

74、第四章 诺言

　　我的眼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弱水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厮杀场面，显得相当镇静；雷文皱着眉头，不甘的神色表露在他脸上，说明他仍然未成气候；清·越的眼中一片淡然，这件事对他来说事不关己，当然可以轻描淡写，但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他本来就知道这次袭击，甚至连袭击者是谁都一清二楚。

　　如今他的神情到底因为哪种？

　　我微微一笑，问道：“世子神通广大，想必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吧？”问话有些尖锐，但这里可以说是他的势力范围，我这么质疑也并无不妥。

　　他平静的眼神看向我：“我的手下刚刚接到消息，龙文秀出现在普瑟兰多城中。本来我想在今晚向王子和公主禀报这个消息，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波澜不惊的回答，轻描淡写化解了我的挑衅，不着痕迹。高深莫测，又一次轻易从我的试探中流走。

　　但高深莫测，本来也就是一种结果。或有心，或无意，他的化解也令我对他的认识更深一层——这个人，有本事做我对手！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兴奋之后是一种释怀。他的出现，令原本可以一手掌握的世事变得复杂难测，至少，这一世是不会枯燥了。但那又如何呢？世界总有它的运行规则，该发生的，该消失的，我只不过是个旁观者，由它去吧。

　　“这龙文秀是什么人？”雷文不解地问道，连带着弱水的疑问，飘向我。

　　我却也是爱莫能助。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以前曾经听别人说起过——没办法，成千上万年的职业病，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掉的——是谁说得已经记不得了，不到总跑不掉父兄之间，所以有些印象，但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于是询问的眼神一起转向清·越，他微微一笑道：“龙文秀确实是一个人的名字，但他却并不代表一个人，这个人手下有着不少高手，在杀手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这个人是男是女没人知道，有人说他是男的，也有人说他是女的，但不论如何，他的杀人手法精确而有效，这一点毋庸置疑。至于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骗人！我敢打赌他对龙文秀的了解绝对不止他所说的这些。“世子精通世事，应该比一般人的了解更多一些吧？为什么不全都说出来呢？”我喝了一口早已冷掉的茶，单刀直入地问。

　　他却是不慌不忙，说道：“子爵阁下太看得起我了。杀手这一行跟我没什么直接关系，我平时光是生意上的事已经忙不过来了，哪里还有心思来管这些人的事情？只不过大致有个了解，也就足够了。不过这次事件既然牵扯到他，我当然会彻查他的情况，这是我的责任。”

　　我笑了笑不再说话。被人行刺王子和公主，至少也能治他一个疏忽的罪名，但这话一说，不知情的人不但不会再责怪他，恐怕反而会感动不已吧？

　　弱水叹了口气道：“龙文秀的底细固然要查，但更重要的应该是找出他背后指使的那个人吧？”

　　清·越很巧妙地掩饰了对于弱水能如此准确抓住关键而产生的惊讶，恭敬地说道：“公主殿下说得很对，下臣这就传令下去，彻查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者。”

　　我欣慰地笑笑，这时雷文想了想道：“再没有查清楚这件事之前，我们暂时不要进入伽南国的境内，免得出现什么情况不好处理。”

　　他看着我，征求我的意见。目前我们仍然处在清·越的势力范围，他好歹算是圣蓝亚人，一旦进入伽南国内，那可就是完全的“异国他乡”了。雷文的考虑不无道理，我点了点头。

　　清·越看了看我们，说道：“是。既然王子这么吩咐了，下臣自然照办。那下臣这就去办了。”

　　弱水点了点头，雷文挥挥手，清·越于是转身而去。

　　虽然他的目的并不是弱水他们，但为了对付我是不是会利用他们呢？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人不能不防，我该是时候跟黑暗部族接触一下了。

　　整理了一下思绪，我转身对着雷文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皱了皱眉头道：“万一那些刺客今晚又来……”

　　我不由轻笑，道：“放心吧，有我在不是吗？再说，难道你想在这里守一夜？”

　　他担忧地笑笑，说道：“那好吧，我就先走了。你们自己多注意。”

　　我点了点头，弱水拉着我笑道：“你就放心啦，有兰在，有什么好怕的？”

　　他笑了笑，这才转身出去了。我无奈地拉着弱水走向床榻，一面摇头说道：“你这个弟弟啊，太保护你了，罗罗嗦嗦，受不了！”

　　弱水突然笑了，说道：“保护我么？我倒觉得他更在意的是你。”

　　我愕然看向她，她抓着我的手：“我知道大哥喜欢你，但你却对大哥没什么兴趣，没办法，这勉强不来。不过，大哥不行，你可考虑一下小弟啊！你们不是挺合得来的么？”

　　我奇怪地看着她，问：“为什么我一定要从你家那两个里面选？”

　　“这样我们就是名副其实的亲人了啊！”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没有说出口，她家早已进入我的黑名单，她家那两个更是我头疼的重要原因，我避之唯恐不及。

　　白天在路上睡得太足，晚上竟然精神奕奕。诉说着好久没说的姐妹悄悄话，直到后半夜弱水才闭上眼睛，我给她加了一层睡眠魔法，这才走进自己的亚空间。

　　虽然不知道艾尔鲁沙现在在哪里，但我的亚空间却可以跟他的直接相连。我推开一道“门”，五彩斑斓的色调看得我直想晕。

　　“难得你会直接到这里来，找我有事么？”艾尔鲁沙正躺在一张超级大床上睡觉，眼也不睁地问道。

　　“我想知道龙文秀的详细资料。”我开门见山地说。

　　他终于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道：“难得你竟然会为了别人的事这么紧张。丝兰啊丝兰，这一世的你，弱点太多了。”

　　我笑笑不说话。弱点么？第一次犯错，可以说是不小心；第二次犯错，可以说你有点驽钝；但如果第三次犯同样的错误，那就只能用“白痴”来评价了。岁月的磨练，曾经的错误我绝不再犯！

　　他懒洋洋，慢吞吞地爬起来，我自动自发走过去，往那张大床上一躺——好舒服啊！

　　他看了我一眼，说道：“龙文秀这个人，说起来颇不简单。老实说，我们魔族里面对他感兴趣的也大有人在，对你来说，怕是更棘手了。”

　　“哦？”我有些兴趣了。“怎样特别法？这个人我的资料实在有限，连他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他轻笑了两声，说道：“就算你有他的资料，也还是不能判断他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家那些对他感兴趣的人可是男女皆有啊！”

　　我愣了一下：“难道他是个人妖？”

　　“不。”他正经地说，“如果单从身体构造上来说，她是个女的，但问题在于，她男女通吃。”

　　我这回是真的吃惊了。始料不及的答案让我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但想必此时我的神色是颇为滑稽的，因为艾尔鲁沙狂笑着倒在床上。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他狂笑中不忘敲了我的额头一下。

　　“哎哟！”我轻叫一声。这一下虽不重，但也有些疼。我嘴里嘟嘟哝哝：“这怎么能怪我？谁知到她会是这么个怪物！”

　　脑筋太长时间不用果然会生锈。确实没想到这种可能，如果不是如此出人意料，我又怎么会出这种糗？双性恋也不是没见过的。

　　自作孽，我只能坐在一边，无奈地看着艾尔鲁沙笑得不可收拾。也不知他多少年没这么笑过了，一发就不可收拾，我闲极无聊，开始用魔法放烟花。

　　他总算慢慢收敛了笑声，爬起来坐在我身边一起看满天炫彩，我一边放一边问：“笑够了？”

　　他又笑了几声道：“你难得出这种糗，不趁机笑个够，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我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又问：“那以后呢？其他的资料呢？”

　　他的笑容又是一变，莫测高深：“其他的资料，总不能白白给你吧？我们的约定如何了？魔族从来不做对自身没有好处的事。”

　　我微微一笑：“那，你想要什么？老实说，现在的人类太过弱小，根本无法防范你们。还有什么你们是不知道的。”

　　他笑了笑：“这招太老套了吧？丝兰，人类并不是你所说的那么弱小，魔族也并不能为所欲为，如果真是那样，你又怎么会不闻不问？”

　　我不说话，只是笑笑。

　　他也并不期待我的回答，接着说道：“不过，现在什么知道、什么不知道并不重要，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我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欣喜，跟魔族打交道，不能以常理来忖度。

　　“一个承诺，等到我们需要的时候，你要还我们一个消息。”他看着我。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个承诺意味着什么我心知肚明，现在的一个承诺，很可能代表着另一个承诺的破坏。

　　“不一定非要你们的情报不可。”我说。

　　“那当然。”他笑，“以你的能耐，相信没什么事不能查出来，只不过时间的问题而已。”

　　他说中了我的顾虑。目前我确实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自己调查这件事，所以才会来借助黑暗部族的力量。如今，该怎么办？

　　答应，或许真的会破坏那遥远的誓言；不答应，也许会因此危及弱水。

　　他闲散地靠在床头，看着我：“何必为难呢？如果是你的话，就算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也没人动得了你。”

　　我笑了笑：“谁敢保证？我并不是神。”

　　“就算不是神，也差不多了吧？”他笑了，我摇摇头。

　　“那……”

　　“算了，也许你说得没错。”我打断他的话，做下决定。

　　心里在苦笑。原以为早已摆脱，原以为早已放下，谁知在内心深处，“他”却一直是没有人可以取代的，从头到尾，没有人……

　　“是么？”他有些讥诮地笑了，“想不到你也是个冷情的人。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不顾一切呢？”

　　我斜睨着他：“什么时候我们伟大的魔族王子也开始这么无聊了？居然会有心思想这些无谓的东西。”

　　能让我不顾一切的人么？已经没有了，在“他”离开我以后。从那个时候起，天地间只剩我一人，唯一留下的，只有一个让我永坠炼狱的诺言。

　　抛开烦人的心绪，我转头笑看着他：“好了，也没什么事了。我……”

　　未完的话音消散在空中，我在一瞬间退出了那个空间，下一瞬，我站在了弱水床前。

　　“你有什么事吗？”我看着呆视着我的侍女，悠然笑问。

　　“呃……这……”这侍女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忙不迭垂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说，“我是来房里换熏香的。”

　　我瞟了一眼香炉，里面的香粉满满的：“不是还有么？”

　　她依旧垂着头，语气恭敬：“是的，我已经加完了。”

　　我笑了，看着她：“那可真是辛苦了。——老实说，我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能在一瞬间用这么牵强的借口掩饰得如此完美。而更令我惊异的，是你居然敢在失败后立刻再次下手。”

　　她抬起了头，笑了。并不是十分完美的脸庞，然而一个“媚”字便让众多丽颜失色，“媚”，并不俗，恰恰相反，那种如同发源于天地自然的“媚”让人见了便觉得赏心舒适。可惜的是，这种“媚”在天地间并不常见，甚至可以说凤毛麟角。一个照面，我已了解了她男女通吃的本钱。

　　“通常来说，如果失败了一次，对方绝对想不到你会在同一天里再次行动的不是吗？”她说。

　　“是啊，人之常情，一次失败，总会要等做足准备再来。这种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会放松警惕。”我点头赞同，“不愧是杀手中的佼佼者——龙文秀！”

　　她的眼神媚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凝注在我身上：“子爵阁下果然名不虚传，就这么点功夫，居然已经把我调查得这么详细了！”

　　我笑道：“详细不敢说，你的保密功夫做得不少，要查出来，不是很容易啊！”

　　她抿嘴笑道：“以子爵阁下的本事，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轻轻一抬手，“叮铃”两声脆响，无形的气剑挡住两把鬼魅般的薄刃，“当啷”坠地。

　　龙文秀身形急退，瞬间已经退出房门。我如影随形，紧跟着她不拉一点距离。一路上，只见侍卫全都倒地不起，也不知是死了，还是只是昏迷。

　　龙文秀的身形更快，我却并不会被难倒。并没有拉开的距离对她造成的影响，从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尽管她脸上还有着笑容。

　　“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眼认出你来么？”我游刃有余，悠闲地开口。

　　“是啊。”她仍然笑着，话音中的吃力一闪而逝，别人或许不会发觉，却瞒不过我。

　　我开心地笑了，身形不停：“因为，如果不是有些本事的人，怎么可能进得了我所布下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