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因之风语》晓月听风

73、第四篇 电掣 第三章 被渲染的白纸

　　“丝兰，他是……？”雷文看到跟我一起走回来的清·越，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
　　“兰！”弱水掀起了车帘，往外探望着。

　　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清·越，轻轻往旁边一让。

　　“见过圣蓝亚的二王子，三公主。”清·越施了个礼，恭敬但并不谦卑地说，“下臣的名字是清·越，父亲受皇帝陛下隆恩，被授予升虢侯，下臣不才，在商业联盟做些小买卖。”

　　雷文和弱水吃了一惊，对视了一下。升虢侯宇安·越他们都是知道的，也听说过有关清·越的事情，但没想到这个人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两人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疑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清·越微微一笑，说道：“下臣早就听说三公主与伽南国二王子的联姻，对于这件珠联璧合的好事从心底感到欢欣鼓舞，所以冒昧等在此处，希望能有这个荣幸沿路服侍两位前往婚礼，为这件举国欢庆的喜事略尽绵力，恳请王子和公主殿下成全下臣的一片心意。”说完，又是一礼。

　　雷文和弱水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把眼光转到我身上。我笑了笑，点点头。

　　于是雷文向他说道：“难得世子有这份心意，我们又怎会拒绝呢？”

　　清·越面露喜色，忙道：“多谢王子殿下、公主殿下。”

　　他转身挥退了随行的侍卫，只留下三个人，又牵过一匹马。雷文看着，不由好奇地问：“世子不多留些人护卫吗？”

　　清·越微笑道：“王子殿下说笑了。有皇家侍卫在这里，何必让他们来丢人现眼呢？就连这三个人，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人跟下臣的属下联系，下臣也是不准备带的。”

　　我心里嗤然一笑。他是知道我的本事的，应当知道就算他那些侍卫一拥而上也不会对我构成丝毫威胁。如果他连这种事情都想不到，那我真是错得离谱了。

　　真正危险的不是那些看上去威风凛凛的护卫们，而是清·越这个人本身！

　　我撇了撇嘴，径自走回马车上，合上车帘。

　　队伍继续行进起来，我听到雷文跟清·越骑在马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些风土人情之类无关痛痒的话题。

　　“兰，为什么要让那个人跟我们一起走？他跟你是不是认识？”弱水问我。

　　这个……我跟清·越的情形，究竟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

　　我有些犯难。

　　想了想，我说道：“这个人，据他说是认识我的，可是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弱水愣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道：“你怎么这么迷糊？！不过，”她收起了笑容，“他是升虢侯的儿子，会在这里出现，会不会跟他父亲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没想到一个月不见，她竟然已经有了充分的政治意识，这番话，如果是一个月前的她，是绝对想不到也说不出来的。

　　有些欣慰，也有些难过，我幽幽一笑，道：“不知道。不过不管是不是，他们父子应该都不会有什么恶意才对。不然的话，他们应该藏身幕后，免得万一失手便会被人怀疑。”

　　是的，他对弱水，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也许并没有什么恶意，或者应该说，他根本不在意弱水会是怎么样，因为他的目标是我。从岚令宏的商队开始他就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如今更是亲自现身与我正面接触，他究竟是什么打算？

　　“可我才不相信他刚才说的那套说辞，要是有心照顾我们，前几回有人行刺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面？”弱水嘟着嘴说。看来这几次的遇刺确实让她颇为冒火。

　　“他的真正目的，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让他跟我们在一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对我们来说不是更方便么？”我往软绵绵的靠垫上一靠，悠闲地说，“况且，他在商业联盟势力颇大，如果不好好利用，实在是太对不起我们自己了。”

　　弱水看着我，哭笑不得：“你……怎么还是这么懒啊？！”

　　“不好意思哦！”我毫无愧疚地道歉，然后打了个呵欠，“要不要睡一下？到普瑟兰多还有一会儿，别老皱着个眉头想心事，会变老的！”

　　弱水幽幽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我不累……你睡吧，到了我会叫你。”

　　我快要合上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往下拽，她惊叫了一声，跟我一起倒在靠垫上。

　　我轻轻抱着她，眼睛直直望进她的眼中，无比认真：“弱水，听好！我希望你一直无忧无虑，开开心心活着，但那已经不可能。你生在皇家、活在皇家，政治和阴谋注定会跟随你一生，如果继续让你不知世事地活着，我怕你会出事。所以我逼着你学政治，强迫你去看真实的世界，只有这样，你才能自保，才能在异国他乡好好生活。但我仍然希望你快乐地活着。所以你记住：政治和阴谋，只是为了保护你和你喜爱的人们更加幸福地生活，只有你和你喜爱的人都快乐了，人生才是真正的快乐。所以不要让负罪感跟随着你，不要厌恶为此做出的任何努力。面对你的敌人，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原谅的。世上没有绝对正确的事情，也没有绝对错误的事情，所谓的正与邪不过是不同立场上的问题，每个人所作的事情都有他自己所认为的正义，所以只要你自己认为这件事做得理直气壮那就够了。不要想得太多，我们并不是神，不能让全天下都得到救赎，我们能做的，能保护的，也只有最亲近的人，寥寥可数的几个而已。”

　　她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慢慢地，过了很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微微笑了，拍了拍她的背，柔声说道：“好了，明白了就跟我一起睡一会儿吧。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她展颜一笑，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我也沉入沉沉睡眠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普瑟兰多。

　　早已有清·越的属下布置好一切，我们直接入住普瑟兰多最大的旅店。

　　跳下马车，睡得昏沉沉的我踉跄一下。一双手从旁边伸来揽住我的腰，帮我找回平衡。我转头看去，是清·越。

　　“小心。”他淡淡地说，但，虽然一闪即逝，我仍然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憎恶。

　　心中一抹了然，我笑了笑说：“谢谢。”

　　没有费心去寻找更多的蛛丝马迹，这个人难得会有破绽，找也没用。

　　雷文赶过来，只来得及扶着弱水下车。她也是睡得昏沉沉的，我拉过她：“我们进去梳洗一下，准备晚饭吧，都饿了。”

　　雷文点了点头，扫过清·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和防备。

　　清·越微微一笑。

　　我拉着弱水向里走去，清·越在身后吩咐属下送水上来。

　　梳洗了一番，感觉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可怜我这一个月的劳碌，皮肤粗糙了，皱纹增加了，这么下去，怎么嫁得出去啊！

　　我沮丧着，弱水看着我笑，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好了好了，今晚上、明天、后天，总之你尽管休息，保证过两天又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兰，天下俊男才子都围着你跑。”

　　我“噗嗤”一声笑起来，正如我了解她，她也懂我。

　　“公主殿下，子爵阁下，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随行的侍女在门外说道。

　　“进来吧。”我说。

　　侍女推开门走进来，摆上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

　　“去请二王子殿下和清世子过来一同用餐。”我看了看饭菜后说。这么多，我们怎么可能吃得完？！

　　“是。”侍女答应了一声去了。

　　不一会儿雷文推门进来，笑道：“刚才看见他们准备的饭菜我就让他们撤了另外一桌，早知道你们吃不完肯定会找我一起来的。”

　　我笑看着他：“是，就你聪明。不过我们还有客人。”

　　话音未落，清·越就走了进来，温文说道：“时间仓促，准备不周，委屈王子和公主殿下了。如果殿下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出来，下臣一定尽力办到。不过这晚餐，下臣是不敢跟殿下一同用餐的。”

　　我拉着弱水入座，弱水笑了笑说：“世子谦虚了。这里的招待非常好，哪里来的准备不足之说？再说，世子专程来陪我们，我们都非常感激，邀请世子共进晚餐也是表示了我们的感谢之意，应该的。而且，就我们两个女孩子吃饭，怪无聊的，人多才热闹嘛！世子请坐。”

　　清·越听了这话，便不再推辞，微微一笑道：“那，下臣就遵命了。”说罢在下首坐下。

　　雷文的眼神变幻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成古井无波，在另一边入座。我把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然后微微垂下了眼帘。

　　一顿饭吃得倒也平和，清·越吩咐人准备的饭菜相当有特色，也非常符合我们几人的口味，我粗粗扫了一眼雷文和弱水的反应，雷文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因此而放心开怀，跟弱水的表情刚刚相反，可见弱水虽然有所进步，却还远远不足。

　　吃完了饭，侍女们撤下残羹剩肴，我则拖了雷文和清·越聊天。反正白天在车上睡够了，我的精神好得很。

　　“世子在商业联盟消息灵通，不知道对这几次的刺杀事件有没有什么了解呢？”闲扯了几句，我突然问道。

　　雷文和弱水愣了一下，一起把眼光投向他。他笑了笑，神情自然，显然早有所料。

　　“事实上，知道王子和公主殿下遇刺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在努力寻找有关线索。经过多方打听，现在终于有些眉目了。”他说。

　　“那可真是好了！”我笑着说，“我们正在发愁呢，没想到世子竟然已经有了线索。不知道是怎样的线索呢？”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整理思绪，然后慢慢说道：“这次公主殿下和伽南国二王子的联姻，对我们来说是值得庆贺的喜事，但也确实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就我所知，这些人又可以分为三类。”

　　“三类？”弱水怔了一下。

　　“是的。”他点点头，瞟了我和雷文一眼，“就整个大陆看来，公主殿下的联姻不仅仅是两国之间的事情，更是关系到大陆各国关系的一次大变动。毫无疑问，圣蓝亚帝国和伽南国凭借这次的联姻形成了更为紧密的友好关系，这必然影响到其他国家，那些对我们两国本就心怀不满、虎视眈眈的国家、民族自然不希望联姻成功，甚至有些希望大陆局势混乱以便趁机浑水捞鱼的人也力主破坏联姻，所以公主自然便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这是第一类。”

　　弱水满面阴霾，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我没有笑意地笑着，他所说的想要浑水捞鱼的人是否也包括他父亲呢？

　　清·越看了看她，继续又说道：“就伽南国内来说，也并不是人人都赞成联姻。众所周知，伽南并没有册立太子，如果二王子跟公主结亲，也就表示他得到了圣蓝亚的支持，那么在储君的争夺上，就十分有利了。那些支持大王子的人，自然会希望公主就此消失。这是第二类。”

　　弱水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雷文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我拿起茶杯，慢慢啜饮着。

　　“这两类人，我们大概都有些概念。那，第三类人又是什么呢？”雷文问道。

　　清·越的脸上突然显出古怪的表情，想了想才慢悠悠地说道：“这第三类人，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启口。那是伽南国内仰慕二王子的千金小姐们。”

　　“噗——”我把刚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弱水当场呆若木鸡，雷文则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

　　千算万算，我就是没想到摩秀真的魅力和女人的嫉妒心。实在忍不住，我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酸软靠在弱水身上，一边喘气一边说：“弱，弱水，你惨了……呵呵，你老公好像满抢手的嘛！”

　　雷文也别过了头去偷笑，弱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说不出话来。

　　清·越没有我这么夸张，然而眼睛中也透出忍不住的笑意。他说道：“这些人的理由虽然离谱，不过却不容轻视。公主请一定小心，有时候，女人的嫉妒更加难以防备。”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变，语调却突然有了小小的变化，虽然小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于时刻注意观察着他的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真的是能够跟我一样直接归类到“怪物”类别的生物，那什么样的事情才能够让他流露出内心的动摇？必定是刻骨铭心的吧？！我靠在弱水肩上，笑着，微合着双眼，掩去眼瞳中淡然的感慨——

　　又是一个为情所伤的人！

　　弱水的神情中有着犹豫，我可以理解一个原本心思单纯如白纸的人要完全吸收人心的丑恶是多么的困难。她嗫嚅着问：“那……秀真他……他……”

　　“二王子对公主的心意天下皆知，公主不该怀疑。”他的眼神中有着微责，我心里微微一震。

　　弱水的脸上浮起羞愧的红云，低下头不再说话。

　　“可是，有些人并不是道理说得通的，尤其是那些骄蛮的大小姐们，她们难免会自以为是，做出一些出阁的举动。比如……”

　　他突然顿了一下，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顺手抱住弱水的腰。一把透明的剑突然从背后刺出，而我和弱水则在同一瞬间从座位上消失。

　　同一时刻，四个蒙面人凭空出现，一声不吭分成两组分别向雷文和清·越冲上去，前后左右封死了两人的进退之路。好在这两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雷文就在利器加身的最后一刻挡住了致命的攻击，清·越则更胜一筹，在两人的合围之势形成之前便先发制人。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被拖住了，因为这四个蒙面人实在身手不弱，如果硬要排个级别的话，无疑可以列入高阶武士之列，而合围的时候，实力则已经接近圣武斗士。

　　但这些人都远远不如从我身后攻击的那人厉害。只听到轻轻“咦”一声，我竟然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暗责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我把弱水放到另一边的椅子上，“风刃！”轻呼一声，风系攻击魔法已然呼啸着击向围攻雷文的两个蒙面人。那两人突然之间陷入两面夹击，却临危不乱。其中一人一推另一人，自己转身迎上四面八方翻飞而来的无形利刃，拼尽全力为同伴阻挡住凛冽杀机；另一人则大喝一声，出尽全身气力攻向雷文。雷文冷哼一声，剑幕之下暗黑魔法悄悄发动，那蒙面人的攻击忽然被不明之力阻挡住，然而已经来不及应变，雷文剑光一闪，带起一蓬鲜血，那人的右手已经被齐肩斩断。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蒙面人就像来时一样突然，眨眼间又都消失了，虽然留下了被我的风刃斩杀的那人和雷文切下的一条手臂，但另外三人却成功逃走。从攻击开始到停止，不过十数次呼吸的时间。

　　能够在我、雷文和清·越的联手下成功逃逸，这些人，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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