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花相似》歇会儿

10、第十章 再也没有人

　　一大清早，长乐坐在床上捂着肚子一脸菜色，我想了想又算了算，笑出声来。长乐瞪我一下，却没像往常一样上来使用暴力，我更乐了。

　　今天说好的去迷宫，我可是费了好多精力才说服之竹，其实也是搬出长乐也会去的由头他才答应，不然我哪有本事请的动他老人家。

　　现在看长乐这情形，我故意大声的自言自语，“诶哟，之竹答应去咯，就怕有些人去不了了啊。”

　　长乐果然是长乐，都这样了，一咬牙一跺脚，“谁说我去不了！”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小脸却憋的通红，我始终不忍。

　　“我看，还是换个时间吧。”

　　“不行，那样我还要等一个星期，我忍不住！”长乐想也没想拒绝。

　　我想我是被封冉给带坏了，很坏心的戳戳她的脸，“哟，这么急着见他啊，还是有什么猫腻啊？”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猜中，长乐的脸又红了一层。嗯，果然！我再接再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长乐是个憋不住事的，几下就吞吞吐吐说出来。

　　原来他们这次吵架，实则是因为长乐的一个好兄弟的女朋友生日，长乐受邀庆祝，那帮兄弟都知道长乐是个能喝酒的，长乐也喜欢逞能，喝的烂醉，正巧那天之竹也在那家酒店，就那么碰上了，听说是火气冲冲的把长乐扛回家的，嗯，就这样，之竹生气了。

　　我听的好笑，确实长乐不对，在那群兄弟里玩的再好，总归是一女孩，若是酒后一不小心……

　　咳，打住！

　　故事女猪脚一脸茫然的摸头，摸鼻子，抓头发，“什么嘛，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臭之竹也不说，啊啊啊！”

　　我不想再看长乐了，我怕我会拍死她。

　　长乐一脸娇羞的扯着衣服，“到时候我要怎么跟他说话呀？”

　　我想了想，“临时发挥不是更好？”

　　“可是我怕说错嘛……”

　　难得啊，长乐居然也会担心了，我很认真的问她，“长乐，你明白你现在对之竹是哪种感觉？”

　　她明显愣了一下，嘟着嘴冥思好久，当然在我眼里是冥思。

　　长乐也认真起来：“你傻啦？什么哪种感觉啊，我们是兄弟好吧！”

　　我，我真的想拍死她。

　　*

　　之竹是绷着脸很不情愿的朝约好的地点过来的，长乐呀了声，拉着我看她屁股，直嚷“漏了没漏了没”，我……

　　等到之竹走进了，长乐也就安静了，我刚感叹这丫的善变，那头就响起封冉的叫唤声，“苏小年。”

　　我一拍脑袋，诶哟！这老爷们也来了！封冉满面春风走过来，我还没说什么，之竹诧异，“嗯？”

　　不得不说之竹的表情很正经，正经中还带着严肃。

　　封冉也有些意外，笑了下。我才想到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于是赶忙做介绍，“封冉，之竹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朋友，之竹，他是封冉，我的……”

　　我的话还没完，之竹伸出手， “封冉，早有耳闻。”

　　“二年一班的理科高材生尹之竹？幸会。”

　　两人对视一笑。

　　我去我去我去……完全无视我！我忘了他们是同校。

　　好歹封冉有人性，摸摸我常年受辱的脑袋，“我是你的什么？”

　　我喷！老人家记性真好。

　　之竹眼里明显有着惊讶。

　　“你是我的心肝，我的脾，我的脏，我身体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封冉哆嗦。

　　还想恶心他几句，猛然惊觉忽视了一个人，转头就看到长乐哀怨的眼神。姑娘今天穿了淡绿色碎花裙，头发也散散披着，小脸红的滴血，同一颗苹果般娇嫩，唯一美中不足：因为第一次穿裙子而导致浑身僵硬站如松。咳，自然是我教唆她穿的裙子。男生不都喜欢穿长裙的女孩么，瞧之竹好几次偷瞄长乐的神情就看得出。

　　该我上场了，“嗯，就是这里新开的一家游乐场嘛，听说里面的迷宫很仿真啊，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啰嗦啊，特别是封冉还一脸笑眯眯的盯着我，我瞪他一眼，看长乐，“长乐，你不是很想进去玩的吗，那就走吧！”然后弱弱的朝之竹挥挥手中的票，“之竹，一起啊，票都买好了~”

　　很好，之竹很给面子的跟在长乐身后进入游乐场。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成功一半！前脚刚起步，后脚就被拉回来，嗷，忘了一个人……

　　封冉闷闷的控诉，“你故意的！”

　　我发誓还真没有！

　　赶紧从口袋掏出一张，“你看我买了呀，就知道你会来，专程给你买的，我刚给忙忘了。”

　　“怎么听你这口气很不欢迎我，你在忙他两的事？”封冉很不领情，边说边揪着我的衣服走到检票处。

　　“昨天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帮长乐追夫啊！”我挥拳比划。

　　封冉撇嘴，不再理我。

　　长乐难得安静，虽说这样不吵不闹真是令人心情愉悦，但我感觉到之竹在担心。

　　抿唇，我继续当隐形人。

　　终于，之竹问，“然长乐你怎么了？”

　　长乐默了一会，幽幽的叹气，“每一个月，我只想逃避七天。”

　　说完就飘走了，可怜之竹想半天也不懂，我思索着该不该给他解释，谁知封冉摇着脑袋叹气，“多好的孩子，结果每个月都有七天要犯病。”

　　我……

　　我还是不解释好了。

　　*

　　大大的深蓝色“迷宫”二字霸气的印在高牌上，我忍不住嗯了声，抬脚就想冲进去，长乐贼兮兮的把我拎到角落。

　　“封冉怎么也来了，臭小年你故意的吧！”

　　“我发誓是封冉死皮赖脸跟过来的，真的！”

　　“诶哟，那我还怎么和之竹过二人世界啊！”

　　……

　　那我算什么？你是不当我是个人，还是一开始就无视我这个人了？！长乐这个忘恩负义的！

　　我被气到了，拽着封冉就走，封冉笑嘻嘻的任由我，嘴上却不饶人，“看样子挺热情的，起初还以狗小白的名义起誓，我来你就和我绝交，胆子不小苏小年！”

　　唉！我容易嘛我，受完长乐的气，还得伺候这老爷们。

　　赶紧松开封冉的袖子，给其顺毛，“嘿嘿嘿，小的哪敢啊，小的那不是开玩笑的嘛，封大爷不生气哈不生气~”

　　唉！做人就得狗腿点啊！

　　封大爷很满意我的狗腿，牵着我的围巾往前走，嗷唔！你当遛狗呐！

　　抽空看了眼后面，长乐屁颠屁颠的抱住之竹的手，一脸献媚的朝迷宫入口走去，我看的直无语。

　　既然买了票，就不能白花了这钱，刺激的游戏我不能玩，那就看着封冉玩，嗯，就先从过山车开始好了！

　　封冉无语的任我将他推上座位，“别乱跑，等我下来。”

　　我随口答应着。

　　过山车一圈一圈的跑，车上的人大声尖叫，我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封冉，车跑的太快，看不清他是怎样的表情，却感觉到他一直盯着我。

　　不久，机器停下来，我小跑过去，看到的是封冉面无表情。我失望，遗憾没欣赏到他吐的样子。

　　“再去玩别的，海盗船怎么样？啊不行！那个不够刺激……哇！雷神之怒！封冉封冉……”我自顾自兴奋嚷嚷。

　　封冉扯下我手中的地图，“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什么啊，那个不好玩啊，小孩子玩的！”

　　不顾我的反对，封冉牵着我去排队，我生气不肯坐上去，他就把我抱上去，自己坐在后面一个木马上，等我挣扎着要下来，机器已经启动，只得转头瞪那罪魁祸首。封冉笑眯眯的伸出手，我赌气的一直无视，还很幼稚的抱着马头不回头看他。

　　游戏结束，封冉牵着我走到一个一脸浓妆穿着夸张的小丑前，笑眯眯的接过几张照片，我偷偷瞄了下，趁封冉不注意抢过来。照片上，撅着嘴的少女滑稽的趴在木马上，后面的少年始终是伸着手，带着温温柔柔的笑容看着少女。惹得我鼻子一酸。

　　“偷拍！不厚道！”我故意损他，拿起一张小心翼翼的塞进包包，剩下的就被他抢回去了。

　　他哼哼两声，拉着我往外走。

　　“哥哥，买朵花吧，十元一只，送给姐姐哦！”甜美的声音来自举着花吆喝的女孩。

　　“嗯？”封冉斜睨着娇艳的花，貌似很感兴趣。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左右，笑起来两颊有小小的酒窝，十分可爱，她用糯米般黏黏的声音说，“哥哥这是薰衣草哦，妈妈说它有一个很美的花语，叫等待爱情，嘻嘻嘻~姐姐是哥哥要等待的人吗？”

　　封冉拿起一束，细细看着。

　　我黑线了，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早熟吗？我笑眯眯的用自认为最和蔼的笑容对小女孩说，“妹妹，姐姐不需要，哥哥也不需要哈。”

　　小女孩拿水灵的大眼睛将我全身扫一圈，撅撅嘴，“阿姨你笑的好假！”

　　我泪奔了……

　　捂脸跑走，耳边听见封冉放肆的大笑声。

　　坐在桥头发呆，背后有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还有熟悉的低笑声，我差点一个忍不住就猛然回头：你再笑，再笑，老娘就跳下去！

　　当然也只是想想，然而当白皙干净的手拿着淡紫色薰衣草放在眼前，我差点一个不稳掉下河。

　　封冉空出来的手托住我的腰，那张诱人犯罪的脸靠近我，温热的气息烫了我的脸；他低沉的嗓音就在我耳边，“一时找不到垃圾桶，你不介意收下吧。”

　　封冉这混蛋！

　　“臭封冉，你才是垃圾桶！”从他的温柔魔咒中醒来，我狠狠推开他在地上站稳。

　　“生气了？”他凑过来，薰衣草发出淡淡的香味，弥漫在我两鼻尖，“小年……”

　　柔柔的声音，似远似近，飘飘渺渺，直直冲进我心脏最软的地方，好像有什么要喷涌出来，那感觉就像坐在云朵里般舒服。

　　心脏！

　　一瞬间脸色苍白。

　　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封冉看我，“小年？”

　　我咬着嘴唇，不敢直视他，半晌抬起头看他，“封冉……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他的身子很明显的一僵，“问这做什么？”

　　“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我尽量回的自然。

　　封冉哦了声，道了声‘不知道’就不再说话。默了许久，他突然问，“尤君仇么？”

　　“嗯。”我点头。

　　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

　　我低头看着地面，看到他垂下的手，那束薰衣草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就像我的心，闷的喘不过气来，很快就要蔫去。

　　对不起。

　　*

　　一家普通的咖啡厅，未琪儿坐在我对面。

　　“找我来想说什么？”她看起来很不耐烦。

　　“我是不可能和封冉在一起的。”

　　有些话说出来总是那么艰难，心抽搐着，好像有点痛。

　　“我看的出来，封冉喜欢你，你说这话有什么意思？”未琪儿脸色不善，“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讨厌你了是么。”

　　“我有心疾。”

　　拿起杯子的手放开，咖啡尽数倒在桌上，未琪儿大声问，“什么意思？”

　　“心脏有问题，没有合适的心脏，活不过18岁。”在心底埋了17年的秘密，说出来居然是这么轻松。

　　五岁，那个所有孩童都在无忧无虑享受童年的年龄，我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这本该是幸运的，却也是悲哀的。封冉躲在窗外偷听，而我则是在门外。不是没有哭过，不是没有难受过，也不是没有心灰意冷过，只是上天开的玩笑太大，我只能接受。

　　“怎么可能！苏小年，你……”未琪儿说不出话来，她静下来，“难怪从来不见你上体育课，参加晨跑。”

　　“18岁，也就是说，你只剩下一年。”

　　“嗯。”

　　“你喜欢封冉对不对？”未琪儿突然问。

　　我没有回答。

　　未琪儿恍然大悟，“你是喜欢的吧，只是知道自己活不过18岁，所以才想要将他让给我！”

　　我笑，“我从来都知道你聪明，以前的都是伪装。”

　　“苏小年，你过分！自己的男人自己管，凭什么要让给我，你这是在羞辱我！”

　　“你知道的，我没有，我活不过……”

　　“放屁，封冉不是医学系的吗，他一定有办法救你！”

　　本应该是情敌，确是关心起我来，未琪儿，你究竟有几层伪装呢。

　　“听说过心脏病研究家封离吗？”

　　“难道他是？”

　　“是，封冉的爸爸，他都没有办法，何况封冉。”其实我早习惯了，甚至看淡了生死，只是舍不得。

　　未琪儿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帮不了你什么，我有男朋友了。”说着起身要走。

　　我低下头看着咖啡，没有再说什么。

　　她走了几步，回头问，“封冉知道你的心疾么？”

　　我点头。

　　未琪儿突然拿起邻座的一杯水，浇在我脸上，“如果你觉得欠我，那么，现在我们互不相欠。”

　　说完大步离去，不难看出她的脚步有些凌乱，像是落荒而逃。

　　我咧开嘴，笑了下，付完账，出门。

　　快要入冬，天气逐渐变冷，街道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走着，街两旁的树，也掉了一大半叶。我蹲下身拾起一片，细细研究，想要问它，来年我还能拾起你同胞吗？

　　又想起那个温温柔柔，却是腹黑又毒舌的人，那日回来，两个星期都不见基础医学老师来上课。

　　车笛声在左侧响起，我转头看，黑色轿车的玻璃摇下，他往这望了望，然后下车，走来，“古有黛玉葬花，莫非你要埋叶？”

　　“北极人也会说笑。”我站起身看他。

　　尤君仇道，“失恋？需要我安慰么？”

　　我的样子很像失恋的人？

　　“北极人会安慰人？”

　　“跟我来。”

　　他的手很冷，如人，如声音一样，握在我的手腕上，冰冷传达心底，不想封冉常年温暖的手，温暖我的心。

　　没有问去哪，脚步随着他走。

　　车停在一座普通家宅前，尤君仇将钥匙插进看起来年代已久的门锁，门打开，一阵香味传出。

　　我往后退几步，抱住门，“你休想把我关小黑屋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唇角微微勾了下，煞是好看。他尽自进了门，丢下一句，“怕就别进来。”

　　我瞪着他的背影，谁怕！

　　小路弯了几个弯，在我快要想转头就走的时候，前面的人总算停了，我揉揉眼睛，走上去看，围栏后面，有一大片的薰衣草在阳光下绽放。

　　薰衣草。想起那一束被封冉紧紧攥在手的薰衣草，心里一阵抽痛。

　　“哇，没想到你这北极人也会养花啊，看不出来。”掩去异样，我感叹，蹲下身子去闻。

　　“这是我母亲种的。”他的声音温和了好多，眉眼也不再那么冷漠。

　　“原来这是你家哦，那怎么没见到一个人？还有你母亲呢？”这个外表普通，里面却异常豪华的家宅，一路走来却看不见一个人。

　　默了一会，他声音压抑，“这是我以前的家，母亲及父亲皆过世。”

　　触到别人的伤心事，我抱歉，“对不起。”

　　“没事。”

　　气氛过于沉闷，我赶紧转话题，“薰衣草的香味安神呢，托你的福，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谢谢啊！”

　　“不用，我送你回去。”

　　“好啊。”

　　这位大哥随性的很，千里迢迢带我去他以前的家，看了会花又送我回来，大哥你是很闲还是怎么？

　　和尤君仇打完招呼，不紧不慢的回家。

　　围栏的门是开着的，院内笔直站着的人，似乎等了很久。

　　听见脚步声，封冉抬头，“回来了。”

　　声音异常沙哑，像是公鸭子的叫声，我却笑不出来，两周不见，他瘦了好多，胡渣都出来了。

　　“这几天一直没见到你。”合上围栏，我尽量说的自然。

　　他弯了眼睛，走过来，伸手想要摸我的头，又转道拂了拂自己压皱的衣服，“这不见到了。”顿了顿，解释，“是想来看看小白，也不知道它又去哪玩了。”

　　狗小白的豪宅里果然不见它，我笑道，“这几日经常看不到它，怪想的。”

　　他也笑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尽显憔悴。

　　还是变的生疏了，这不是我想要的么，怎么会想哭？

　　“进去坐坐吗？”我打开门，回身看他。

　　封冉笑的没有任何感情，比哭还难看，“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在意男女有别了。

　　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了呢，我转过头，扶着门槛，“确实不好。”

　　四个字，用了多大力气。

　　“也对。”那个曾经摸着我的头笑的欠扁的人，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我爸和苏伯父他们快回来了，说不定已经找到医治你的方法……再见。”

　　再见。

　　我关了门，靠在门后，眼泪终于落下。

　　你怎么会不知道，十几年了他们都没有办法，奇迹不存在。你是否每次都在期待好消息，尽管我这样伤害你。

　　慢慢靠着门蹲下，痛彻心扉，只是再也没有人为我随身携带速效救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