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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七、黑夜之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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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的阳光劈开池塘面浮着的薄冰，池水闯开怀抱接住了树梢上半融的雪，涟漪却将几点叶芽割碎。池塘所对是府库，融雪之时，平添几分寒意。
窗边位置仍然为静兰所占，他面前的书依旧是摆设。这是等待的习惯。
一盏茶后，红邵可坐在他对面。
“不知圣上急传在下所为何事？”
他因接任红家宗主而辞去官职，虽然不是正式，但如此被急召入宫，顿觉事非寻常。面上波澜不惊，却不禁暗生疑虑。
“朕希望您看一下。”静兰拿出一小块水晶，推到邵可面前。
邵可稍微迟疑，然后伸手捏起水晶。接触到他的瞬间，水晶内部隐约浮现出一丝红雾。或许含有杂质，色泽不像他从前所见的那样均匀。
“是红山水晶。这种矿产惟红山独有，近年已不再开采，敢问圣上如何得到？”
“这东西出现在寝宫，多得堆满了整张桌子，您确定无人盗采？”
“盗采确实存在，并且还没捉到他们。如今看来，这不能再算作家事了。然而考虑红家的利益，我不希望交由御史台调查。”
那双眼睛依然眯着，静兰却能感觉到某些锐利之物轻然扫过皮肤。跟随邵可多年的他，知道这种感觉才是眼前之人真正所有的。但他一时间无法答应什么，因为此刻他并不只是静兰，自己和邵可现在所处的并非同一位置。
“不能马上答应是正常的，但此事已被‘黑狼’接手，即使不交予御史台，断然也不会让圣上太为难。” 仿佛看出静兰的忧虑，邵可语气放松了些。
“‘黑狼’？可您不是……”
“为势所逼而成宗主，结果作茧自缚，行动受牵制，但找个代理人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静兰目光移向手边的茶杯，又沉默下来。——这素未谋面之人到底站在什么位置，他无从估量。
犹如静兰多少能明白邵可的意图，邵可又再次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虽然不便说出其姓名，但请圣上继续信任在下。比起对在下的忠诚，那位临时‘黑狼’或许更忠于圣上。”
“还望您不负朕的信任。”话毕，静兰合上书，而后站起来。
这时，邵可似乎想起什么，道：“昨夜香铃回府，告知在下影月遇刺，幸得一名少女所救。圣上平日请多加小心。”
“平民出身的官吏要进入门下省实在是凶险的事。”
“把燕青从御史台调到兵部的作用还没产生吧？”邵可起身，走到静兰身侧，似乎要与他一同离去。
“掌握实权还需时日。”
“一夜春风不能让凝结数月的冰雪完全消融。人的目光很有趣，你研究春天融化积雪时，就看不见树梢上的绿芽还有远处青翠的山坡。”
邵可的比喻不深奥，很容易听出他在提醒静兰别将所有心思放在政治斗争而忘记全局。
静兰暗暗感到不爽，或许因为邵可说对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坐在这里？你是不该存在的。”
“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注视着你。所以……所以请你不让我失望。”
两把声音一直在他脑里回响，迫使他不断试图证明自己能够成为王。登基以来，他都着眼于稳定自己的统治，脑袋里塞满政治、权力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除此以外，其他事物都被其忽略，像雪灾时拨款给农民等事他扔给官吏后就再没过问。
我太心急了吗？静兰眯起眼，仰望刺目的苍穹，仿佛那里存在让自己安定下来的元素。喧闹弥漫于天地间，没有褪却，却比置身王宫时来得宁静。出来见一下胡蝶没错，他想。
上午是姮娥楼休息时间，胡蝶正睡眼惺忪地坐在二楼临街席上。除了桌子对面，周围空无一人。
“鸾羽你还能再糟糕点么？为了那位国王，又当媒人又当跑腿。这就罢了，即使你要求我见他，也不用选上午吧，要知道这几天是官吏的假日，这里特忙啊。”胡蝶往杯中倒酒，奈何壶中酒已空。
“酒喝多了不但伤身，还会让人乱抱怨的，胡蝶小姐。”鸾羽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替他传个话而已。至于媒人？比起黑家，感情上我当然是站在碧家那边了。”
“所以我早告诉歌梨嘛，以你这种性格肯定嫁不出去。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何仙洞省宁愿挑黑家那个以刁蛮泼辣任性花痴著称的小姐，也不要你？”话间，胡蝶不断摇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咳咳……这酒真呛……”
“喂喂，别扯开话题哦。若不是怕歌梨把这里给拆了，我才不要像大婶那样唠叨你呢。虽说黑家小姐享有刁蛮的恶名，但她是黑曜世之女，名夜华，年方二十，精通兵法，容颜身材都不在你之下。传说她去年见过国王一次，然后因其英俊而一见钟情，不当王后死不休。这类主动性极强的女人才是你的劲敌……”
“咳，咳咳咳……”
这回鸾羽果真被酒呛到，一口气缓不过来，趴在栏杆边上咳喘不止。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佩服十三姬——如果静兰出卖色相的话，还是有可能受女子欢迎的。同时，某张脸与胡蝶描述的形象重合在一起，更让她哭笑不得。
半晌，鸾羽好不容易理顺气息，轻声道：“不对……看来我是认错人了。”
“嗯？你已经见过黑家小姐？”
“不，她看上去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话说回来，圣上真慢。”
为见邵可，静兰出宫确是有些迟。马车在中途就被他叫停，既而一边走一边思考谁能够越过羽林军进入王宫，到姮娥楼附近已将近午时。倘若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也许会宁愿早些出来，或者不站在路中仰望天空发呆。
“果然是您！”
静兰正走着，突然感觉有人从后抱住自己，接着路人哗然。他有些僵硬地扭头，只见身后是个红发少女，正仰起脸，对自己露出终于捕捉到猎物那般的灿烂笑容。这表情他很熟悉，之前捉住某个叫狸狸的人时也曾经使用过。不，这少女的表情还是有些区别，当中还夹杂着些……他不太想用描述嫖客的词去形容一个少女。
他掰开少女双手，转身，冷冷地道：“看来黑家的教养比想象中要糟糕得多，仙洞省真是看走眼了。”
“抱歉！小女子黑夜华，因见到喜欢之人而过于激动，还望见谅。”少女居然乖乖地向静兰行了个礼，可是下一句话风格随即截然不同，“礼已经行了，若您还要诟病本家族的教养，那就是您不对！”
刹那间，静兰产生了各种各样恶毒的念头：羽羽啊羽羽，要不念你年迈，现在马上将你抛进松涛河；缥璃樱啊缥璃樱，若非念你有才，现在立刻赐你毒酒；必须把羽羽的毛发拔光，务必将璃樱交给后宫女官们“照顾”……
“喂，这绝对不是偶遇吧？”静兰看都不看夜华就往前走。
“当然不是，我在这里等您好几天了。”夜华面不改色、大大咧咧地挽住静兰的右臂，没有给他拔剑把她肢解的机会。
姮娥楼上，胡蝶不太耐烦地站在栏杆边上张望，她可不愿意把午睡时间也耗在跟生意毫无关系的事上。但见一男一女走近大门，她的眉头开始纠结，然后转身望着改为喝茶的鸾羽，再次摇头。
“不妙啊，鸾羽你未战先败了。”
“我相信你很喜欢看戏。”
但是鸾羽还是起来，望向楼下，随即不禁怔了怔。曾与自己打斗过的少女竟与静兰同来，而且看上去跟他甚是亲昵。也许是方才胡蝶不断煽风点火的影响，她扶住栏杆的手微微收紧。
“夜华小姐外貌比画像要显得年轻嘛，你又输一筹了。当心点哦，天下没有男人不吃送上门的肉。”
“我为什么要当心？瑶姬她——”
“啊！”
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了鸾羽的话，胡蝶和鸾羽循声看去，恰好与夜华那宛如见到鬼的目光相逢。
“那个阴险狡诈、形迹可疑的红家女人怎么会在妓楼？”
“啊哈哈……”以为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结果听到的是这么一句话，胡蝶顿时猛捶桌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强抢坐骑的帐还没跟你算，还敢说数落我阴险狡诈？如果是秀丽或者世罗，必定会这么吼回去，可惜鸾羽偏偏仅会在心里忿忿不平。再看静兰正对着自己不怀好意地笑，她只觉脸颊微微发热。
“刚才的酒太烈，我头有些晕，不陪胡蝶小姐了。”
“好女人是不会临阵逃脱的。”胡蝶一把扯住鸾羽，硬将她按在座位上。
二人上楼后，经过夜华不懈的纠缠，胡蝶和鸾羽坐一边，静兰和夜华坐在桌子另一边。静兰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在某些时候得罪了仙洞省。
“圣上这么迟，想必是因为遇见夜华小姐吧？”胡蝶露出对待客人时的妩媚笑容，谁都听出她话中带刺。
“不。昨夜有人给朕送来红山水晶，于是早些时候还接见了红邵可。”
“圣上找错人了，水晶是夜华我送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