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 桃源客栈》北辰玉

19、月九华

　　我站在甲板上，夜风吹得我有丝底凉意，掌中的沉水龙雀传来丝丝的凉意。
　　再回去，客栈乃至整个桃源镇都不会平静了吧？我这么执着地得到了这把神器，究竟是好还是坏？生命其实是很脆弱的一个东西。在红莲夜的十年里，我看到无数生命在我手中以不同的表情和姿态消逝，爱恨情仇也随之而去了。复仇的尽头是空虚，夜无殇对我这么说过。我也曾经以为我把前尘和过往统统放下。在离开红莲夜以后我在这个世界四处游山玩水，最后来到了桃源镇。当我看到那漫山遍野的桃花的时候，我忽然决定我要在这里长住。这个镇子的宁静和隔绝让我无比欢喜。
　　可是，我为什么还要选择去找沉水龙雀？让我蠢蠢欲动的究竟是仇恨，还是我的心原本就不安分，只不过以仇恨作为借口？
　　“在想什么？”夜无殇再出现在我面前时又是那副干净讲究的样子，只不过他的长发竟没有束起来，任海风随意吹拂。月色下他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白，与他的黑发黑衣产生强烈的对比，狭长的凤目中幽紫双瞳闪烁着诡魅的光彩。
　　“想知道？求我啊。”我学着他的口吻斜斜瞥了他一眼。
　　“你想我怎么求你呢？”他微微一笑。
　　“你问我答，你付报酬。”我对上他的目光，回以微笑。
　　“报酬啊，”他摸了摸下巴，凤目一眯笑得无比灿烂，“我用身体报答你可以吗？”
　　我被他这话惊得瞠目结舌，暗自恨道又让他占了言语便宜，所幸四下无人。我略一思量压下心头怒火，对他展颜一笑不急不慢道：“这天下最便宜的莫过于这两件东西，一是路边的石子，二就是夜公子的身体。这笔交易，我看做不成。”这回轮到夜无殇无言以对，只是可惜了夜色遮盖了他的脸色，让我无从看到那有趣的变脸。
　　“夜晚风大，夜公子莫要贪凉。”我向来见好就收，我面含微笑地走过尚处于石化状态的夜无殇进船舱中去了。
　　“尽管复仇的尽头是空虚，但是如果这个仇恨成为横亘在你生活中间的阻碍的时候，复仇也未尝不是毫无意义的。”夜无殇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不大却足够让我每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又做梦了，因为我看到了司徒昭华。十五岁的司徒昭华长着和司徒小募一模一样的容颜，只不过她有这一种小慕没有的淡定和沉稳。她笑着对我说：“阿离其实应该成为蕊珠宫主的人是你吧？”

　　长老们挑选了六个孩子，她们被按照蕊珠宫未来的主人来培养。不过最后能够成为宫主的，只有一个人。其余五个人，将成为宫主手下的五大玉使。
　　蕊珠宫主选拔的头一天，我犯了过错使我失去了成为宫主的资格。第二天，昭华被宣布成为新一任宫主。
　　“阿离你是故意的吧，长老明明最看重的是你。”昭华蹙着眉问我。
　　“他们看重我不过是因为我的血统罢了。”我淡淡道。
　　“神女羽洛的后人，羡煞多少人的血统，你似乎挺不满意。”昭华悠然道。
　　“和你换好了。”我懒懒笑道。
　　我从来不觉得身为神女羽洛的后人是件多么荣耀的事情。他们总是告诉我什么人是魔道，是该杀的，可是我并不觉得他们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譬如魔道的婴儿，他们刚出现在这个世界，他们什么事都没做过，为什么他们也是该死的？而我们屠戮魔道的老弱妇孺就是正义，他们屠戮我们的就是邪恶？我不懂，我也从来不想问。他们总是对我说，终结这些邪恶由神女的后人来完成是最有意义不过的了。第一次杀戮完，我望着满手的鲜血，吐了一晚上。第二次，我一夜未眠。第三次，我只是觉得心有点疼。第四次，第五次……终于我变得麻木。我开始学着不去想不去问，太有思想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梦境开始凌乱起来，我面前的昭华又变成了成年时的样子。而我则是镣铐加身。她说：“阿离莫怕，佛陀城再寂寞也比死亡来的好啊。”“可是昭华，你不恨我吗？我背叛了蕊珠宫杀了那么多弟子”，我问她。“我现在已经和蕊珠宫彻底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要恨你背叛蕊珠宫杀蕊珠宫弟子？”她对着我露出一个莫测微笑，“所谓在其位思其职，我已经不是蕊珠宫的人了。我没有必要再为蕊珠宫思考了。”她的面孔在我面前逐渐消散，我伸出手试图捉住她却发现她如同烟雾一般模糊散去，透过烟尘我看到青玉使月九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的头上戴着昭华曾经戴过的象征蕊珠宫主的华丽头饰。

　　我使劲睁开眼，那月九华的面孔竟不曾随梦境消散。我发现头异样昏沉，四肢乏力，突然内心一阵警醒，猛地一睁眼，发现月九华竟然站在我的床前，她面上的诡异微笑与梦里如此一致。
　　“玉流离，好久不见了。”她微笑。
　　“红莲夜居然也能被你们钻了空子。”我惨笑，吃力地坐起，夜无殇何等精明的人物，蕊珠宫居然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暗算了我们所有人。
　　“枉夜无殇聪明一世，没想到栽在对你以及你身边的一切都太放心这一点上。”月九华拍了拍手，一名少女轻盈地走到我面前，月清灵。
　　“小女子蕊珠宫现任青玉使月清灵见过玉前辈。”她对着我微微福了福，然后对着我璀然一笑，“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早在你们上船之前我就给你们下了这七日醉，前六日一切正常，不过到第七日却会全身酥软，丝毫使不上力气。”
　　“你没有趁所有人不能行动之时斩草除根真不像你的作风。”我冷笑。月九华的做风向来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她此次竟然有耐心和我废话怕是另有所图。
　　“因为她找不见一样东西，她朝思慕想要得到的东西。在找到那个东西之前，她是不会贸然把线索掐断的。”那仿佛漫不经心的男声从门口传来。我惊讶地抬头，对上夜无殇含着笑意的凤目。他优雅地斜斜倚在门口，抱着手臂，无比悠闲地看着屋里一干人等。
　　“夜无殇，你总是能给我惊喜。”月九华微笑。她笑地越亲切，就意味着她心里的杀机越浓。
　　“据我所知，蕊珠宫近年来被欢喜天缠得很头疼吧。虽然蕊珠宫实力略胜欢喜天一筹，但是要在短时间内击跨欢喜天，恐怕甚是不易。倘若有第三方力量介入，那胜负就更难料了。”夜无殇不急不慢地说道，语气如闲话家常一般平和。
　　“红莲夜不是从不参与帮派恩怨的么？”月清灵忍不住道。
　　“红莲夜原则上是从不插手帮派恩怨，但是若有人阻了红莲夜财路，红莲夜是定不放过的。”夜无殇就是说着狠话的时候脸上也不见一丝凶狠神情。
　　“我们今日到此，本意也非有意找夜公子麻烦。我们只为捉拿蕊珠宫罪人玉流离而来，”月九华开口，“若有得罪了夜公子的地方，来日蕊珠宫定当登门谢罪。”
　　“玉流离是红莲夜的人，你到我的船上来拿我的人，还不是有意找我麻烦？”夜无殇笑意略收，冷然道。
　　“玉流离曾经在你们红莲夜呆了十年，但是早已于多年前离开。她在红莲夜的十年里，我可没有找过她一点麻烦。本宫向来佩服夜公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做事风格，这件事上也 希望夜公子适时放手，莫要让我为难。”月九华这话说得是滴水不露合情合理，只怕夜无殇再坚持就是不合江湖规矩了。
　　“有件事，月宫主只怕有所不知，早在三日前，玉流离答应作为我的副手重回红莲夜。这一次，我可是不得不护。”夜无殇此语一出，连我都愕然。他此举的确能救我出生天，但我再入红莲夜也已成定局。我苦笑，我之于夜无殇，终究棋差一着。
　　“红莲夜得玉流离，如虎添翼，恭喜恭喜。”月九华地笑容几欲挂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那本宫也不多叨扰，告辞。”
　　目送月九华离开后，夜无殇眼里的神采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他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扶住门框，身形踉跄。“好险，差一点我就撑不住了，那泼妇真罗嗦。”他对我眨眨眼睛。
　　“你原来也中了七日醉。”我喃喃道，他刚才怕是强行运功撑场面，这时估计内伤不轻。
　　“看着干吗，过来扶我一把，”他有气无力道，“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命，加上我自己搭的半条命，换你入红莲夜，这代价不低啊。”
　　我方才运气调息，虽然仍然不能与人动手，但四肢麻痹之感已褪去。我走到他面前扶起他无奈笑道：“也许真是天意。”
　　他封我为红莲使，只受命于他一人，红莲夜仅次于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