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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方瓷番外(二) 奥斯陆的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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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逃着回到了奥斯陆,留下一条告别的短信和满城的议论纷纷。
终究,是怕等到什么,更怕,等不到什么。
春天来得缓缓,山里的积雪慢慢融化沿着河道涓涓流到山下,像是藏了一个冬天的心事终于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出来。
蛰伏了一个漫长的冬季,万物复苏欣欣向荣,小镇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方瓷在镇上的教堂里找了一份闲职,给唱诗班做钢琴伴奏。
镇上的居民生活闲适而富足,对于外界的事情谈不上消息闭塞但也谈不上喜欢闲聊八卦,自然不会联想到周末为大家伴奏的男孩是那个巴黎新年音乐会上横空出世又迅速消失的天才。
当竭尽全力却还不能达到的时候,人总是寄希望于神。
方瓷想,他也不能免俗。中国人的信仰,总带有一种功利主义的态度。
神父很慈祥,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怜悯和包容,来做礼拜的教徒知道他不能说话后眼里也不自觉流露出遗憾,那些跟着来的小孩子总是喜欢围在他身边,仰着未经世事的纯净脸庞听他弹琴,认真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为他冰冷的内心带来一丝丝的暖流。
有几个教徒私下里想聘他做自己孩子的钢琴老师,他却轻轻摇头婉拒。在这样单纯安然的日子里,他小心翼翼地将心放稳,教堂里回荡着的虔诚圣歌慢慢将他的疲惫洗涤,他也终于学会善待自己,不刻意去记起,也不刻意去忘记。
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会光着脚在铺着白色地毯的客厅里踱步,喝很多很多的水,然后倚着钢琴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偶尔坐下来谈几个音符,最后按照父亲的要求给他寄去。
也许,只有痛得死去活来一次,才能学会成长。
年少的爱情,伤痕太多,他一边静静舔舐着,一边将伤口熬成缠绵红豆,思念也好,痛苦也好,等到也好,释然也好,他都已经传达,剩下的,听天由命。
然后,便这样过了两年。
初夏的时候,他带着教堂下属幼儿园里的孩子去市中心写生,一个个小小的孩子坐在中央喷泉的阶梯上,沐浴温暖的阳光,画着广场的人群和鸽子,方瓷脸上带着浅浅的弧,站在他们中间细细看顾,不期然听到了一个久违的声音。
“方瓷?”方瓷抬头,对上一双灵跃的眸子,晏宴提着琴袋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惊讶地看着他:“竟然真的是你!”
他微愣,然后颔首,淡淡微笑。
晏宴是随着乐团来奥斯陆进行巡演的,闲暇之余正想领略一下这个城市久负盛名的闲适生活,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个消失两年多的人。
“你倒是悠闲,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自己却躲在这个地方享受阳光享受大海享受生活!”晏宴后仰,背靠着椅背,将手搭在椅肩,一脸的不满。
方瓷垂头搅着乳白色的奶茶,不动声色。
晏宴瞪他,先是两年前的秋天离开金大,然后新年突然出现在巴黎Mr.Fang的音乐会上,潇洒一走,连闭幕也没有,舆论哗然,除了那一首首定时出现在世人中的曲子,还真会怀疑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就是个梦。
“怎么失语了?”晏宴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哀戚,在方瓷抬眼的时候,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拿起咖啡掩盖自己的失态。
方瓷依旧淡然,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然后推给对面的晏宴。
女孩皱眉,一脸的不可置信:“生病引起的?那还能不能治好?”
方瓷点头,细碎的刘海微微摇晃,阳光落下来,投下浅浅的阴影。
“是我的错觉吗?感觉你变了好多……”晏宴不自觉地歪着脑袋打量他:“唔……感觉温柔了很多?”说完,晏宴捧着脸连忙摇头:“一定是我太累了!”
方瓷莞尔,继续在纸上写道:“你也变了很多,琴技越来越厉害了,我看过报道了。”
“什么呀!”晏宴摆摆手不甚在意:“那些记者就喜欢吹嘘,真正厉害的是秦釉那家伙,你不知道……”像是提到了什么不该提到的东西,晏宴突兀停下话头,忐忑地看着方瓷。
男孩捏着陶瓷杯的手僵一秒,然后继续啜了一口,在纸上接着写道:“她过得还好吗?”
晏宴眉毛打结得厉害,死死看向方瓷,一字一句顿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方瓷默然,扭头看着蓬外的蓝天。
晏宴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清楚你们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走之后,秦釉还是那个秦釉,可是,怎么说呢?”
像是陷入了艰难的回忆里,晏宴面色有些晦暗:“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笑那样生活,但是我发现她经常会犯一些常识性的错误,比如有时候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上课的时候拿错书本,还有偶尔在路上遇见和她打招呼却被她生生无视过去。该怎么说呢,她的瞳孔里是没有光的。我感觉她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量,随时都能随风飘起来,我非常担心。不过,我没担心多久她就出国了,去了邵老师曾经待过的茱莉亚音乐学院,后来,我们就很少联系了。”
喝了一口咖啡,晏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是去年,我在维也纳遇到了她,啊,我当时在那里留学,她过来交流,不过她那时候已经非常出名了,她向我打听你的消息。不,应该说,从你巴黎露面那次,她就一直在找你。”
方瓷闻言,嘴角愉悦扬起,再次在纸上起笔,晏宴不善地盯着他然后接过他递过来的本子,念出来:“听到她过得不好,我很开心。”
晏宴攥紧拳头,咬牙死死瞪着方瓷,良久,怒气渐渐消去,只剩下冷哼:“方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好角色,你还真是作得一手好死,这么残忍地逼迫她。我就不懂了,你的这份自信哪里来的,难道你就这么笃定她会回来找你?”
方瓷的嘴角的笑意淡去,沉默看着落在广场上蹦蹦跳跳的鸽子,如果真的笃定,他为何至今还是不能说话,他为何至今还是惧怕听到有关她的一切?最怕的,不过于,破釜沉舟之后,他输得体无完肤。
“方瓷,你贝多芬的还真是自私!老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她的精神状况越来越不好了,三个月前因为服食安眠药过多被送到医院洗胃,你看着办吧?”晏宴将咖啡重重一放,语气冰冷而无奈:“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被最至高无上的音乐每天洗礼灵魂都不能活得通透,真是丢尽了我们音乐家的脸!醒醒吧!贝多芬在天上耻笑你们呢!”
方瓷失笑,暗金色的眼底流转着细碎的光芒,两年了,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
过于明朗的笑容让晏宴半是吃惊半是气愤,压抑良久才克制自己没有把剩下的咖啡泼到他脸上,最后表示她这豁达的智者受不了这些凡人的愚笨先行一步了,然后,很不小心地留下了某人现在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初夏的海风非常清爽,方瓷踩着海浪漫步在回家的路上时,看着奥斯陆温柔蔓延的海岸线,凤眼悄然挑起。
呐,该是时候,带自己的女孩来看看奥斯陆的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