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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山西 ...

  •   保定府到京城的路并不远,若能快马加鞭,只需3日便可达到。而为了照顾我的身体,我们这一行人的速度堪称是老黄牛拉车——慢死了。一路上,四阿哥坐在马车里和我说着各地的见闻,三哥他们还时不时地挑帘子进来,给我把脉。因此,时间过得很快,清早出发,很快就到了晌午该吃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回去的路非常漫长。按道理说,回家的路应该越走越快才对。而我的感觉却是漫无边际,似乎永远也到不了彼岸。
      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或许,我真的害怕即将回京城面对的一切吧。那场四阿哥和年彩蝶的婚礼,是不是就是我和他最后的终结点呢?心里有些怕,有些不肯定,也就越发希望回程的路再长一点。
      喝了半碗菜粥,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我让四阿哥抱我下了马车,到外面走一走。老这么坐在马车里,累都累死了。看到我能够出来活动,三哥他们很高兴,特别是那些当初曾在藏南跟着我的将士,都是老熟人了,还过来和我说说笑笑。
      其实,满人家的女儿没那么多规矩。她们可以不缠足,可以上街,甚至可以上战场。因此,对于我来说,这样最快活。我非常喜欢和那些大男人在一起,或许骨血深处,我也有当男人的情节吧。
      哈哈,似乎又扯远了。不过,被照顾的感觉还真是好呢。
      我记得这些将士最后都成为四阿哥的死士,今后都将为他巩固皇权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我决定也要对他们好一点。想到此,便干脆和他们坐在一起,听他们随便瞎说江湖上的事情。虽然都是八旗子弟,但他们也走南闯北,去了很多地方,知道很多其他地方的风俗。这不,有一个叫阿克占的士兵就说起了这样一件奇异的事情。
      相传在云南猛剌地区存在着一个神秘的部落,他们以供奉太阳神为尊,世代生活在丛林深处,决不踏出森林一步。因为若是离开森林中一种能开出黑色花朵的植物,他们就会全身腐烂而死。而正是这样神秘的族群却掌握着一个神奇的方法——灵魂置换。也就是说,身体只是灵魂存在的场所,而灵魂却是一股气息。当身体出现疾病、残缺甚至是死亡,就可以将灵魂转移到另外一具完好的身体上。因此,这一族的人永远健康年轻,存活世上已经千年之久。
      “难道他们不结婚生孩子吗?”我奇怪地问,而心里却暗暗盘算,这世界上奇异的事情太多,而这样的灵魂置换,不知道和我这个时空穿梭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据说他们生出的孩子都没有灵魂,只是一个自己本身的替代品。”阿克占继续说道,“所以说,这才是这个部落最不轻易示人的神秘之处。曾经有人误打误撞进了他们领地,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任何小孩。整个族人都是年轻貌美,二十多岁的模样。他和其中的一名女子发生了关系,才知道了部族中的秘密。大惊之下想要逃走,却又想看个究竟。于是,又在那部落里待了十几年,学到了一身好医术,却始终不知道他们置换灵魂的方法。”
      “他和那女子在一起,没有孩子吗?”我向来对这种事情极为好奇,好不容易听到如此神秘的故事,更是穷追不舍,使劲追问。四阿哥见我如此入迷,也只得陪着我继续听下去,也让我有个人肉垫子靠着,好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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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曾经有一个孩子,但生出来时就是一个肉胎,被那女子放置到某处,之后他再也没看见过。所以,这人觉得非常害怕,趁着一次族里发生混乱跑了出来。”阿克占见我如此有兴致,也很是高兴,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给我看,说这上面有那神秘部落的文字,是保佑平安用的。
      我拿过那木牌,翻来覆去看了一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奇特的地方,只是上面画了一些看不懂的花纹,似乎是一张面具,一张男人的脸,似乎想诉说什么。
      “果真如此神奇?”四阿哥也把木牌接了过来看了看,我相信他心中的疑问和我一样,如此小小的木牌如何流落到阿克占手中。
      “四阿哥还记得前年我去云南的事情吧?”阿克占仿佛知道我们心中疑问,又说起了另外一段故事。前年他被皇上派去跟年羹尧去云贵一带查案,后来因为一个证人的线索追踪到了云南猛剌地区。但还没到猛剌境内,就因为误入桃花林,中了樟毒,几乎丢了性命。幸好被一路过的男子所救。得知他要办的事情之后,还特别送给他这个木牌,说随身携带能够保证他的平安。果真,在猛剌境内,只要出示这块木牌,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因此也顺利得完成了任务。
      四阿哥若有所思,但似乎依然不得要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就又把木牌要了过来,前后翻看着。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木质灰暗,似乎有些年头了。“或许,这是一块令牌,代表了某种权利,就跟咱们的腰牌差不多。”我猜测道。
      “估计是,不过我在猛剌一带,没有人跟我说这木牌的原由,都只是恭敬地回答我所有的问题。要这么说,这木牌的来头还不小呢。”阿克占道。
      “行啦,别研究这个啦,赶紧把药吃了才是正经事。”三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碗热腾腾的中药汤子,还没走到我眼前,我基本上就已经晕了过去。真的,现在我一看见中药汤子就晕,恨不得把碗扔了才好。
      无奈,那么多人盯着,咱必须得把药喝下去,否则就违抗了皇命。见我如此难受,四阿哥从怀里掏出一粒话梅,“喝了药,就赏你一话梅。”
      “谢谢四阿哥!”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感谢了他,惹得周围一群人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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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休息过后,我们又继续前行。我在马车里仿佛可以随时昏睡过去,心里却来回翻滚着刚才阿克占说的故事,他的故事里似乎漏掉了几个关键情节,因此不能连成完整的故事。或许,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他的故事里出现的灵魂转换并非空穴来风,因为我经历了这样奇异的事情,因此也会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我现在只是很好奇,很想知道那神秘的部族究竟拥有了怎样的法术?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了小凤舞,那个钱小平的转世。她应该已经回云南了吧?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脑子里有点乱,便掀开车帘一角去看外面的风景。早已过了立秋,但天气还有些热。官路上没有那么多行人,估计也因为我们略显招摇的车队让很多平民百姓望而却步。四阿哥并没有在我的马车里,他到前面和三哥说着什么,或许和以后的权利争斗有关系吧。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因为我知道他最后一定会胜利的。其实,这些年的相处,已经让我感到他的沉稳和坚定,他的心胸和气量正在逐步加强,而政治斗争的手腕也越来越老辣。
      有人说:字如其人。就拿我们两个人的笔迹来说,当初我们在苏麻拉姑那里抄写经书的时候,我的字迹就比他的显得稚嫩歪斜,但和他的相差不远,我还帮他抄写了一些呢。而这几年我只顾着到处玩,早都忘记拿毛笔的姿势了。还是那日,看他在房里写信,才忽然惊觉,他的字迹已经有了很多改变,不仅变得落笔有力,而且其中还隐藏了很多凌厉的峰角。或许,就是这几年他的韬光养晦,他的沉稳低调为他赢得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才能够在即将开始的皇子争斗中,一步步走向胜利。
      他将在我生命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而我的命运轮盘又将有怎样的变化呢?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还是在选秀后被苏麻拉姑选入她的佛堂时,她站在幽暗的佛堂里跟我说的一句话:“孩子,既然命运选择了你,你只能摸索着前进,坦然面对一切。”
      那些片段忽然都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里,便觉得心口痛了起来。我蜷缩在车厢里,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马儿嘶后了一声停了下来。车身一怔,把我从许多陈旧的梦魇中拉了出来。
      我半坐起身子,想着是不是要下车去看个究竟时,车窗外传来阿克占的声音:“小平姑娘,前面有一些难民乞讨,四阿哥已经过去处理了。他请您千万别出来,外面乱。”
      “恩。”我低声答应着,调整了一下坐姿,唤了一声:“阿克占!”
      “末将在!”阿克占的声音立刻在窗外响起,想必他们为了我的安全,已经站满了马车周围。
      “我只是想问一下,你在云南待了多久?”我低声问道。
      “回小平姑娘,半年。” 阿克占应该就在窗户外面,他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你老家是哪里的?云南潮湿闷热,那半年的日子恐怕很不舒服吧?”
      “我爷爷是咱们关外盛京皇陵的护军统令,我小时候一直随他住在关外。云南虽然潮湿闷热,但住上一段时间也能适应。”
      “哦,听说盛京皇陵外有一个大麋鹿园,你小时候没少去那里玩吧?”我轻声浅笑道。
      “是,曾经偷偷去过。”
      “听我阿玛说,那里有一棵大油松,据说有好几百年了,还是方圆百里的许愿树呢。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曾经才在那里许过愿呢?”
      “末将看到过一些善男信女在那里烧香,不过末将不太相信,所以也是看看热闹。”
      “真的吗?我倒真想去看看呢,想来逢初一、十五的时候一定很热闹。”我掀起车帘的一角,望向窗外的阿克占。
      他恭敬地站在外面,眼光却落在路旁的树林里。见我有所动作,立刻低下头,说道:“以后一定有机会去的。小平姑娘,外面乱,还是放下帘子吧。”
      “阿克占,若是我放下帘子,就不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了!”我厉声道,忽然的严厉吓得他浑身一颤,但依然迎着我的目光看过来,笑道:“末将只是奉四阿哥的命令,若有冒犯,望小平姑娘见谅。”
      “果真如此吗?”我也笑盈盈地看着他。要知道,盛京皇陵外的确有一个大麋鹿园,但那是60多年前的事情,后来因为动物凶猛,康熙皇帝早已经下令将麋鹿园的栅栏拆除,那曾经的园子早就没有了。而那棵所谓许愿油松不过是信口开河编造出来的,这阿克占居然顺着我的竿子爬上来,就证明他根本就不是阿克占,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在盛京生活过。而他来的目的是什么?接近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听传闻说小平姑娘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见我将他的身份拆穿,阿克占反而镇定下来,笑出了声。“请放心,我是受索大人,也就是您阿玛的指令,来接您回家的。”
      “哦?”这又是唱得哪一出?我心里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若是我阿玛派人来接我,为何要躲着四阿哥呢?这里面恐怕有文章。
      “小姐恐怕已经不记得小人的相貌了,但从小姐跳的孔雀舞,依稀还有小人当年教给您的模样……”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换我浑身一颤了。那日我在大殿跳孔雀舞的时候,就曾经用一个云南大叔的名义糊弄过那群蛮夷,如今正主儿居然找上门来。当然,当时我胡诌的时候,只是依稀记得我那贴身丫头小文说过家里曾经来了个奇怪的云南人,没待几天就走了。当时在的时候,还教过钱小平一些技艺。只是,那是钱小平,而不是我!我只不过是现代人,只不过是巧合胆大的冒牌货。
      “是的,我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更何况相貌这么容易发生变化的东西呢?”我淡然地说,实际上心里紧张的要命。同时,心里也在盘算,如果这是钱小平10岁时发生的事情,我现在扯些谎话还是能应付过去的,只是若有些他们私下里说过的话,我就不见得知道了。现在,只能见招拆招,看看形式了。
      “小姐真的不记得本人了吗?”他见我并没有表现出惊慌或者欢欣,反而有点着急。“不过,小姐这几年受了很多苦,或许真的已经遗忘当年我这个并不重要的人了。”听他这话反而有些落寞的意味,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人和我阿玛什么关系,他们要接我回去做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我有可能成为四阿哥的女人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康熙皇帝对我很是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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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说不清楚,但若小姐跟我们走,一切就都会明了。”阿克占的脸扭向了树林深处,仿佛那边还有人隐藏其中。
      “如果我不走呢?你们打算把我打昏过去?”我问道,心下也不住的盘算,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此时我大喊起来,胜算究竟有多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打劫了,只是每一次都让人感到很奇怪,会遇到许多希奇的人和事。想必眼前的“阿克占”就已经是被掉包的吧。
      “若小姐不信任我,总该信任您阿玛写的信吧?”阿克占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隔着窗户递了进来。我展开一看,的确是阿玛的笔迹,上面寥寥数行,倒也通透明白。大致意思是:吾儿,见信如见父。今请一云南奇士接你回家,治疗血咒。若想保命,万不可再与爱新觉罗家族任何一人有瓜葛,切记切记!
      我知道我大清朝的父母对我甚为关爱,想必我这些年的际遇他们也了如指掌。而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他们不惜从四阿哥和康熙皇帝手中把我“打劫”走,也真是兵行险招。其实,何苦要这样做呢。
      “阿克占,或者应该喊你齐华大叔吧。”我还残存的一些记忆感觉告诉我,眼前这个人不会害我,而且既然他当初在钱家住过一段时日,想来和钱家也颇有些渊源。虽然我不是那么容易轻信一个人,但有时候,有些事情还是要冒险去做的。
      阿克占见我呼唤出他的本名,不禁笑了出来,脸上的喜悦是骗不了人的。“小姐,你终于想起来了。”
      我也回复他一个笑脸,但也更为平静下来,低声对他说:“我跟你走,不过,我想这事情还是让四阿哥知道吧。”
      “小姐,他断然不能让您跟我走啊!”齐华大叔有些着急,目光又转向了树林深处。
      “有人在等你吗?”我问他。
      见我有所察觉,齐华大叔也没有任何隐瞒,说道:“是,你父亲召集了一些人在林子那边等着咱们,如果不能顺利脱身,他们可能就会冲上来抢人。”
      “倒是有劳阿玛想得如此周到了。”我轻笑了出来,继续说道:“齐华大叔,你们有没有想过,四阿哥的护卫都是万里挑一的壮士,并且是皇上的亲信,你们怎么能够抵得过他们呢?结果,本来是想为我治疗血咒,最后反而演变成一场厮杀,何必呢?”
      “如果把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劫走,一切不都解决了?”齐华大叔也乐了,说道:“只是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很精,在我准备动手的时候识破了我。”
      “把四阿哥叫来吧,我和他说清楚,是我自己要走的。”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和齐华大叔继续就这个话题浪费时间。“别担心,他会让我走的。”
      “傻丫头,他怎么肯放你呢?而治疗你的血咒,必定不能和爱新觉罗家族的人有任何关系,否则功亏一篑啊。”齐华大叔有些着急。
      “你信我吗?”我安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张被易容过的脸,“或许卸下伪装,你才能够赢得更多人的信任。”
      很明显,齐华大叔一愣,随即又展开了笑容。沉吟片刻,他才说:“好吧,我相信你。”之后,他招呼身边的卫兵到前方将四阿哥唤过来。在这个空挡时间内,我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远远骑着马的四阿哥,想着这次离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心中不禁有些黯淡,或许再见面之时,已经成为另外一种陌生人了。刚刚开始赶路之时,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我根本就不能回京城,而他即将面临的政治风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胜利。
      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眼睛便有些湿润,我想强忍住自己的情感,但似乎某些事情已经不再听我的指挥。至少,我此刻才忽然发现,原来我对他已经用情太深,如此用力,如此难舍。但若是不分离,或许今生就再难见面。我因血咒而亡,或许还有机会回到现代社会。但这一世的躯体灰飞湮灭,我又如何能找到回来的路。也许,这次放手一博,还有机会能够再次站在他的面前。未知的路如此坎坷和漫长,不知道终点会不会有幸福等待着我们?
      飞驰过来的四阿哥见我神色有异,不禁急忙跃进马车,伸手搭我的脉搏,生怕我的身体是不是又出了状况。而看到他那些慌张的表情,我的胸口忽然犹如铁捶擂打了一般,疼痛憋闷起来。
      “阿克占,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四阿哥抱紧了我,紧张地问身边的人。
      “小姐有话想跟您说。”阿克占已经对我换了称呼,四阿哥有些发愣,但因为我的痛苦表情便先放弃了要询问的事情。
      “小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要不要让三哥也过来?”
      能见到四阿哥如此关心我,我又不禁心头一热,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揪住他前心的衣襟使劲擦了擦自己的脸。平常若这样,他早就跟我嚷嚷起来了。但是,我是钱小平呵,我是他现在最关爱的人,我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他给我的一切特权!
      调顺了呼吸,我抬头看着他,那眼眸里写满了心疼,那有些风霜的脸越发瘦削,或许我真的已经成为他的累赘,成为他的软肋,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这时候,说话可能需要一些技巧,或许骗骗他也是好的。可是,那些谎话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同样也舍不得离开他。
      “让阿克占进来吧,一切事情会变得简单一些。”我示意一直守在马车外的齐华大叔也上马车。四阿哥眼里漫上一层迷惑,但没有多说话。
      “齐华大叔,给我看看你的真容貌吧。”对着刚坐下来的齐华大叔,没想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让他卸掉自己的伪装。而四阿哥的身体明显僵硬起来,似乎充满的戒备。我立刻说道:“别这样,他是我阿玛派来找我的人,没有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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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华大叔的化装说来也很简单,只是一张极薄的人皮覆盖在脸上,等揭下去后,便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肤色偏白,但眼眸里闪烁的光芒透露出坦然和安静。“就是这双眼睛让我认出了你。”我轻声说道。
      “你究竟是何人?”四阿哥的声调提高了几分,伸手去按他的佩刀。我一把拦住了他,挡在身前,“别这么着急啊!打架的话一会儿再说!”
      “草民齐华给四阿哥见礼,请恕在下身处马车中,不方便行礼。”齐华大叔身体前倾,略躬了一下,算是和四阿哥正式见过。“草民游走江湖,十年前曾和小平姑娘有过一段师徒之缘,今受她父亲,也就是索大人所托,特接小平回府,治疗血咒。因半途被小平认了出来,而她又不想一声不吭地走掉,特请四阿哥过来一叙。”
      齐华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四阿哥虽然听个明白,但依然充满疑惑,又转头向我看过来。我点点了头,算是对事实陈述的肯定吧。然后,又把那封我阿玛的信递给他看。我猜四阿哥之前一定见过我阿玛的字迹,所以他眼睛里的疑惑减轻了不少,不过依然牢牢拽住我的手,不肯放松。
      “阿克占在哪里?”没想到四阿哥没问我阿玛的事情,却反过头来问阿克占的事情。其实,这也是我疑惑的问题。阿克占是四阿哥的死士,从小就跟着他,保护他。若齐华大叔扮演成阿克占,那真的阿克占在哪里?
      “在云南。”齐华大叔的眼中忽然笼上一遍阴霾。
      “死了还是活着?”四阿哥抓住我的手忽然紧了一下。我知道,阿克占他们和他有着亲兄弟一般的感情,因此掉包了,一定是出了大事情。果然,齐华大叔道出了事情的原委,不仅牵扯到阿克占的生死,还包括解除我的血咒之危的方法,但过程过于诡异,让我们都有些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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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华大叔的本名为阿拉布坦,是云南里克勐土司的三弟,自幼得高人传授医术和武功,学成之后就一直在外云游。最初的几年,凭借自己的好武功和出神入化的医术,挣下了好名声。但因为不想让他人知道自己和里克勐土司的关系,因此替自己随便起了个名字——齐华,也没想到这个名字反而被叫响,渐渐几乎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本名了。
      齐华年轻的时候,曾在云南猛剌地区游荡。便遇到了那个神秘的部落,结识了他一生中又爱又怕的女子红瑶,暗结情愫。可当他知道这个族里的秘密之后,非常害怕,想离开她,却又舍不得那份爱。最终,当红瑶生下两人的孩子放入神秘的洞中时,齐华终于忍不住了,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寨子。
      寨子中的人曾经寻找过齐华,但都被红瑶制止了。这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要让男人回头,消除心里的恐惧,或许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没有在追究这件事情。而齐华拿着红瑶送他的定情信物——木牌,在猛剌地区走动,也没有什么障碍。
      “那时候总觉得和那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实在有些恐怖,特别当他们举行月圆的仪式时,对天长啸的声音透彻心肺,让人总觉得不寒而栗。或许,那个时候因为年轻,也觉得无所谓失去和拥有。其实,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愧对她太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齐华大叔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想起了那个长袖善舞的女子,想起了那曾经的过往。我不由得看了四阿哥一眼,心里也翻涌去无数念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从寨子出来之后,齐华大叔又四处游荡,企图忘记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大江南北随性走动,遇到不平的事情就管一管,遇到别人有危难就帮个忙。多年后,到了山西,遇到了我阿玛。两人一见如故,特别是讨论其药材方面的事情,几乎可以讲上三天三夜不停。于是,在阿玛的盛情邀请下,便在钱家大院住了下来,协助阿玛打理药材生意,也坐诊行医,生活反而安定下来。
      据说,那个时候的钱小平身体不是很好,经常随着额娘到五台山吃斋念佛。半年后返回时才见到齐华大叔,当初第一眼见到小平的时候,齐华就感到一种神秘气息围绕着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那种丝丝缕缕之间,竟彷佛和红瑶有些相似。不过,当时的钱小平对这个外来人并不亲热,只是偶尔在阿玛的药铺里见几次,听他讲讲云南的风土人情。也是一次齐华大叔酒醉后,应她阿玛之邀,跳了一段傣族的孔雀舞。不想被小平瞧了去,有模有样的学了下来。齐华大叔看着那稚嫩的面庞,却彷佛看见了红瑶一般,不禁心生悔恨。便决意离开钱家,返回勐腊地区那个神秘的部落和红瑶永远在一起。
      回到勐腊却没有看到红瑶,据说他们族里出了事情,红瑶和族长去了神秘山洞,已经有一年没有再出现过了。因为他当年私自逃跑的事情,族里的人对齐华很不喜欢。于是,齐华也没有多呆就离开了。
      想想自己也很多年没有见到兄长里克勐土司了,于是就回了家。里克勐土司自然是非常高兴弟弟回家了,甚至一直保留着齐华当年的房间,就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玩耍时一样。亲兄弟叙旧自然热络,但里克勐土司说起了大清皇上的一件往事,倒不由得让齐华想起很多事情。
      原来当年赫舍里皇后去世后,一直有这样一种说法:她并没有死,而是因为身患重病,御医无法医治,只好转送到云南某神秘部落医治。但赫舍里一族的人并不相信,千里迢迢从关外寻到云南,曾经还因为身份不明,和里克勐土司地界的护兵起过争执。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赫舍里皇后没有死呢?按道理说,大清皇帝已经下了诏书,昭告天下皇后去世了,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阴谋?”齐华有些不解。
      “权利啊!所有人都在传说娶赫舍里家族的女人可以得天下!其实到今天为止,娶她并没有实质的兵权和力量,而只是一种巫术传说而已。或者,就是大清朝当年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和合理的借口,所制造的流言而已。” 里克勐土司意味深长地说,“其实,如果当今太子登基,也是赫舍里家族得势。权利都是在这些人手里传递,于我们这些外人来说,不过是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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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这一切不过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齐华无心和兄长一起管理政事,待了一段时间后就又开始游荡的生活。几年前,钱小平的阿玛通过某个渠道找到了他,希望他能暗中保护小平的安全。正好他结识了在云南办事的阿克占,协助他办完事后,出了一些意外,他便代替阿克占回来复命。至于那件意外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叙述了这么多,我们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中。现在,齐华接我回家治疗血咒。阿玛也不希望我再和爱新觉罗家族的人有任何关联,这恐怕也和权力争斗有关系吧。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和四阿哥的关系吗?怎么能忍心拆散我们呢?可是,我们这点儿爱情能抵得过权力和命运的挑战吗?我感到茫然,看向四阿哥。他也正看着我,沉默不语。
      但若不治疗血咒,跟着他回京城,恐怕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但如果回到阿玛身边,治疗血咒,我又有可能永远不再和四阿哥见面。要怎么办?
      一时间,气血上涌,我感到眼前发黑,身体禁不止摇晃起来。四阿哥也顾不得其他,紧紧抱住我,英俊的脸庞有些扭曲。
      “唉,怎么这么难呢?早知道就不和你好了。”这话有点孩子气,但也说出了我的真心话。不过,却惹来了他的怒火。
      “不和我好,和谁好?钱小平,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属于我,即便是有天死了,也要进入我的陵墓,和我待在一起!”
      哦,这个算是爱情表白吗?真够特别的。我忽然觉得很开心,笑着看着他。四阿哥瞪着我,一副不罢休的模样。“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即便是现在死了,我也很甘心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笑。”他似乎非常不满意。
      “那好吧,我说点正经的。”我坐直了身子,面对着他。“我要回我阿玛身边去!”
      “你……”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的确,这真是两难的事情。
      “至少这是一个机会。”我很平静地说,“至少我活着,我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我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或许短暂的分离换来的是长相厮守,或许是阴阳永隔,但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累。我希望当我再次回到你身边的时候,我们可以快快乐乐地生活。”
      “小平……”四阿哥握住我的手,身体有些轻颤,他也知道选择的艰难。但我的生命需要我自己选择,我不能听从任何人的,我只要听我自己的心。
      “放心吧,我还想给你生宝宝呢!”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这话一说出口,他居然脸红了,我的心情瞬间又大好起来。估计,这个时代还没有哪家姑娘有这么大胆露骨的表白,连齐华大叔都别过头去。“好啦,我回阿玛那里,你帮我和皇上说,等我病好了再去看他。”
      “我和你一起走。”四阿哥正色地说。
      “不要!”我立刻出言制止他,倒不是有什么原因,只是我不想耽误他的历史使命。至少在他的历史记录里,没有在山西生活的段落。“回京城去,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帮我照顾苏麻拉姑,我很想念她。”
      “……”
      其实,我知道很多话都会哽咽在喉咙里,可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狠心下来。“齐华大叔,我们走吧!”
      “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我抱了抱四阿哥,在他耳边说了这句话。但我没有哭,因为眼泪在这个时候是毫无意义的。我即将迎接的生活是如此的未知,只希望我爱的人都可以得到希望,得到幸福。
      所以,一旦我决定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余地。我示意齐华大叔带我立刻离开,他向四阿哥抱拳致意,低声说了句“保重”,便抱着我离开了。车队里的人忽然看到阿克占抱着我离开进入树林,都感到很惊诧。跑过来,似乎想阻拦,但又不敢上前。四阿哥也跳下了马车,看着我们远去的方向沉默不语,示意属下继续前行。
      于是,我就这样离开了他。如此简单,如此迅速,彷佛彼此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或许,从此两个人就成了陌路,相望于江湖。想到这里,气血又涌了上来。在远离他之后,我才敢大口地咳出血来,咳出我悲伤的泪。
      林子深处,有一支镖队,旗号打的是阿玛钱庄的标志,为首的牛大哥还是当初护送我上京城的镖头呢。和他略作招呼之后,我便卷缩在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听从命运的安排了。
      齐华大叔给了一粒药丸,吃下去之后,感到气血顺畅很多,便放心地躺在马车里昏睡。估计车行了半日,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然后立马于车前,有个人挑帘进了马车,身上还带着灰尘的味道。
      “小平,我的儿……”不用看都知道,我阿玛快马加鞭地来了,一切更放心了。我回抱住了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便彻底昏睡过去。
      其实,这样昏过去是长途赶路最好的选择。一感受不到马车的颠簸,二完全没了枯燥无聊的感觉。所以,我对于齐华大叔给我下的昏睡药还是表示感激的。不过,我阿玛可是看到我昏睡过去的时候,很是惊心了一把,以为我又出了什么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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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西某个隐秘的村庄,据说是当年阿玛为了避祸特别寻找的安静之所。身边围着的是额娘和小文,还有很多钱家大院的丫鬟婆子,彷佛回到了家一样。当然,又少不了一番亲人团聚的哭诉,把我累得够呛。
      等人群散去后,额娘把我揽在怀里,详细讲起这段遭遇。半年前,有个自称赫舍里族人的男子——革吉来到钱家大院,说他能够解除血咒。阿玛自然半信半疑,先派人调查这个男人的背景,居然发现果然如他所说,他不仅是赫舍里的后人,还是赫舍里皇后同父异母的哥哥,也就是阿玛的哥哥。
      当年因为战争失散的时候,岁数还小,被蒙古草原契里瓦部落收养。后来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便想寻人认亲。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如今,后人早已失散。若不是皇族内秘密寻找能够解除血咒的能人,恐怕还不能如此顺利找到赫舍里皇后的亲人呢。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解除血咒,但因为知道其中的某些关键,才决定冒险一试。并且他也邀请了巴措和巴雍带着黑眼花前来,希望能有所帮助。“藏南王的妻子因为莲花灯和黑眼花恢复了健康,小平也应该可以。”革吉伯父说道。
      不过,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才可以。也就是说,黑眼花开,月圆之夜,应咒之人,缺一不可。阿玛和革吉伯父谈了很久,才决定把我找回来进行治疗。不过,当我看到革吉伯父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到不是因为革吉,而是他身后的两个人。
      革吉伯父很阿玛很像,只是更苍老一些,但眉目之间的俊朗和大气让人感到安心。只是他身后的人,让我有点慌张。因为其中一人是传教士——弗里克。他那异族热烈的眼眸迎上我略微吃惊的目光,不禁笑了出来。
      “你们两人应该早就认识,我就不多介绍了。另外这位传教士安度尔是罗马教廷的执事,前些时日,已经见过皇上,希望能够留在我朝讲授罗马教廷的教义及来自西洋的科学。他们为你做过放血治疗,有过一些效果。所以,我在想,如果用神秘的藏医和西洋医术,说不准可以替你治疗血咒,而不需要像藏南王妃那样浪费那么长时间。”
      还是要放血?那就是想让我死。我脑海里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但依然不得要领。如果想我死,不至于费这么大周章。离下一次月圆之夜,还有十天时间,我还能清楚的想一想。所以,我也没流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表示对他们为我治病如此费心的感谢。
      安度尔的身形比弗里克还要高大,中文要更好一些。所以,一直都是安度尔反复询问一些关于我的身体状况。额娘替我回答,我的思绪有些涣散,却是因为弗里克,因为他那炽热的异族眼眸。
      原来,轮回只是时间的流转,注定要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或许,注定要有的痛心还会再重复一遍。他明明背弃了我,在婚礼前失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或许,他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知道那些曾经出现的伤心,出现的眼泪都是因为眼前这张面孔。
      弗里克和我穿越前的外国男友彷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之前,我会刻意隐藏自己内心的感受,告诫自己不要再和这样的男人有瓜葛。但命运再次将我推至他的眼前,真的是命中注定吗?
      遭到背弃很好玩吗?在大清朝遇到负心男人好玩吗?还想来此玩异国恋情吗?要这个男人来救我?还是再一次让我痛不欲生?这真的是老天玩我!
      在大清朝,我都已经决定重新做人,忘记当初的一切,也找到一个英雄般的恋人。然而,我的英雄不能和我在一起,这个负心人却要救我!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耳朵完全听不到了,全是轰隆隆的雷声,震得心底发颤。
      等人群散尽,小文帮我掖好被子,轻声说:“格格,这传教士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有什么特别?”
      “奴婢说不好,但有点像四阿哥看你的样子。所以,千万别和他走太近,否则四阿哥、老爷、皇上可能都会不高兴的。”
      “关他们什么事?”
      “我的格格啊,他们可是外国人,怎么能通婚呢?”小文有点发急。
      哦,大清朝还不时髦和外族通婚,至少是还没有和金发碧眼的外国猴子通婚的先例。“你想太多了,传教士是不能结婚的,所以他们也不能动情欲,就跟咱们的和尚是一样的。”我浅浅笑了出来,又感到暗暗难过。
      黑夜里,星星的眼睛依然闪亮,彷佛询问世人的心意。待小文睡下后,我悄悄起身,披了件外衣到院子里坐坐。长途奔袭,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站在星空下。风有些凉,但正好能吹醒我那些所谓的美梦。不知名的植物散发出一种幽暗的香气,让人感到安心,想落泪却又不知道为何。
      某人也会在这样的夜下思念某人吗?
      某人也会在不同时空的夜下思念某人吗?
      一切如梦幻泡影,那些善男信女究竟要怎样得到最终的幸福?
      “wo bist du?”你在哪里?我不禁轻声说了一句德语,却引出了我的泪水。多长时间没这么痛快地哭了?我到底要经历什么事情才能得到圆满?要做什么才能寻回自己的幸福?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ich lebie here。”忽然一句德语传来,让我浑身一颤。我在这里?在大清朝的时空里,谁能说出这么标准的德语?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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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是他。
      没等我转过头,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
      但他不是他,我能够感觉到。因为他眼里的坚定是他所没有的,因为他身上的光芒如此闪耀,是他没有的。那他到底是谁?
      “你究竟是谁?”我抬头看着他,希望能找到答案。
      而他同时也在问我:“你是谁?为什么会说德语?”
      我示意他坐了下来,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抹掉了眼角的泪。“你不是罗马人,你来这里做什么?或者,我不应该过问。但你和我的一位故人很像,所以我希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些答案。”
      “你很特别。” 弗里克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或许,你就是教皇说的那颗妖星。”
      哈哈,妖星?!我还是妖精呢。
      “如何解释?”我心底一笑,果然还是愚昧的教皇统治时代,是不是还应该火烧科学书籍,在广场实行绞刑?
      “我在来中国之前,罗马教皇告诉我,东方将有颗妖星降临,有可能会发生驱赶传教士的事情,要我万分小心,千万找到这颗妖星……”
      “然后呢?”
      “除掉它!”弗里克的眼神忽然凌厉起来,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胳膊。这让我有点惊慌,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难道他想置我于死地?
      “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看到我的惊慌,他的眼神又缓和起来。“我只是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因为我不能对你动手。”
      “为什么?”我看着他,这张我曾经最熟悉不过的脸。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感到很熟悉,彷佛我们曾经遇到过,似乎有种亲人般的感觉。我无法解释那种感觉……”
      “是爱人的感觉。”我轻声说了出来,却也感到轻松。我不再挣扎,而他的动作也变成了拥抱。“我想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对于你,和对于我来说,或许都无法解释清楚,而我猜想你的教皇也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毕竟,我们不是神,不是万能的主,只是简单平凡的人。”
      “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吗?为什么会这样?”弗里克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那你曾经遗忘过什么吗?”我反问他。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一个冰冷的梦中醒了过来,是教皇在雪地里救了我。然后我和他到了罗马,学习教义,宣扬教义。然后他告诉我,要到东方来,找到妖星,并除掉它,才能够恢复记忆。所以,我和安度尔来到这里。”
      “安度尔为什么会和你一起来?”
      “他似乎还有别的事情。”弗里克的眼神有些迷离。“教皇只和我说了妖星的事情,说这和我的前世有关,说我的灵魂并不是完整的,说我还曾失去了一半的灵魂,是被妖星拿走了……”忽然,他的表情非常痛苦,脸部的肌肉都变得扭曲,疼痛得大喊起来。
      我被他用力甩在花园的一角,看着他不停地用手锤自己的头部,像疯子一样胡乱喊叫,吓得浑身颤抖。闻讯而来的家丁看到这一场景也非常骇人,便迅速掌起灯火,将众人叫醒。混乱中,我看到小文,安度尔和我的阿玛额娘几乎都是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
      额娘和小文发现倒在地上的我,迅速跑过来抱住我,连声问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反应还比较镇定,至少我只是摔倒,手肘可能碰伤了,其他没什么大碍。只是,弗里克如此疯狂的状态着实非常吓人。他的身材高大,一般的仆人也不敢上前阻拦他。安度尔见状,快速冲过去,从背后用力抱住弗里克,连声说:“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然后,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某样物品放入弗里克的口中。
      估计是药品,很快,弗里克的身体软了下来,彷佛昏睡一般躺倒在安度尔的怀里。我有些心疼,但又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走过去查看状况。这时,阿玛走了过去,将手搭在弗里克的手腕脉搏处,随后嘱咐大管家几句,就让安度尔抱弗里克回房间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阿玛走过来,也查看了一下我的状况。好在只有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他让小文去房里拿药,然后抱起我回了房间。
      “不是很清楚。”父亲的怀抱还真是令人安心,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前,余光看到我家那一群丫鬟婆子跟着一起走的场面,忽然觉得特别好笑。“阿玛,这么晚,你们都没睡啊?”
      “这么大动静,能睡的着吗?”阿玛的口吻里带着怒气,“说,这么晚了,你怎么在院子里?”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谁知道刚走到花园里,就看到这个外国传教士正在发疯,想上前问一句,就忽然被他甩到一边去了。然后你们就到了,我可什么都没干!”我赶紧为自己辩解,否则事情就弄大了。
      “真的?”阿玛把我放在床上,又将棉被拉过来给我盖好。小文将药膏捧了过来,额娘准备替我敷上。
      “真的真的,我和他又不熟,干嘛和他花园私会啊!”
      “要知道他是外国传教士,你是格格,要注意身份和影响。”阿玛扳着脸,很不高兴。
      “那就是半路遇到了,躲也躲不开啊!”我急急地说。难道真要给我扣一个私会的帽子?谁知道弗里克为什么会忽然这个时候发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问清楚呢。
      “老爷,安度尔想过来看看格格怎么样了?”管家钱忠轻声走过来询问。
      “让他在外间说话。”阿玛看了我一眼,起身去了外间。额娘继续给我敷药,但我们都没说话,细细听着外面的谈话。
      原来,弗里克有某种隐疾,一发作起来就头疼欲裂。教皇都曾经为他诊治过,但不能祛除根本,只能在犯病的时候服药压制。据说这是因为他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昏迷过很久。其余的事情,安度尔也不是很清楚。但因为深夜犯病,惊扰了众人,他觉得很不安,特意过来说明情况,也希望得到大家的谅解。
      我阿玛到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地问了问病情,并让管家钱忠在天亮之后,到药铺里拿几味补药给弗里克送过去,希望能够有调理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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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话,大家恐怕也都累了。额娘让小文和我睡一个床,防止我半夜又起来溜达。她回房就寝前的那一回眸忽然让我觉得有些伤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来,我总是惹是生非,扯出了很多麻烦事,甚至还惹得大清朝的最高统治者的不放心。话说回来,明天一早,四阿哥的情书就应该到了吧?
      嘿嘿,一说起这个,我又兴奋起来。这个时代没有电话、传真、网络,一切都靠人力来传递。不过,我聪明的四阿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鸽子铁军,到处传递信息。所以,在他们传递讯息的时候,顺道也传递一下我们两人的“小情话”。不过,也别指望这个大清朝的男人能说出什么肉麻的话,一般不过是日常的问候语,一日三餐,增添衣物等等。因为我们的信笺不可能直接传递到彼此手中,可能还要有很多人“窥视”,所以干脆就简单一点好了。些微有些遗憾,不过,我也把这些小字条都攒了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机会,埋在什么地方。万一“咻”地一下回了现代,这个也能卖点钱。哈哈哈,我又想什么呢?现在连小命都不保呢,还瞎琢磨呢。
      对于我来说,这几日过得极为平淡,至少是规律的餐食,简单的院内活动,额娘阿玛轮番过来聊天。只有小文偷偷去前厅打探了一些八卦。据说是阿玛和齐华大叔、革吉、弗里克及安度尔一直在讨论给我治疗血咒的可行性。而巴雍、巴措、巴伽三位大师也陆续到达,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中。我想,不外乎就是放血疗法。不过,在现代医学中,治疗白血病曾经用过这个方法。不过后来因为疗效不佳,改用了移植骨髓的方法。我有个朋友还曾经为一个小孩子捐献过骨髓,不过那个过程需要用的仪器和费用都需要上百万。就说咱阿玛不差钱,但也没有现代医疗的高超技术啊。或许,他们还有什么神奇的咒语巫术?不过,血咒这东西本身就够神奇的,所以也只能神奇地看着,不得要领。
      终于到了月圆之夜,也是他们所说的治疗之时。早上我便收到四阿哥的飞鸽传书,字里行间透着不放心。不过,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是简单地回了他几个字“一切皆有定数”。我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语言已经失去了力量。
      午睡后,阿玛来到我的房间,详细解释了即将实施的方案。三位大师用施过符咒的黑眼花碾碎成汁,将涂抹在我的手臂血咒处。齐华大叔有一瓶里克勐土司给的还魂药水,还有他妻子红瑶的神奇秘药。当然,这2位外国传教士也不闲着,他们居然配备了引血用的针管。看到他们的针管我不禁有些发呆,这不是现代医学的产物,怎么可能在大清朝出现?这两个外国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的教皇到底是什么背景?
      我心里有些打鼓,不禁紧紧抓住阿玛的手臂。阿玛则不住地安慰我:“孩子,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我本打算让你远离朝廷,却不料命运依然让你和他们牵连在一起。这事情虽然缘起咱们赫舍里家族古老的诅咒,但也没有想到会最终应在你的身上。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就要拼了老命帮你达成心愿,让你和爱新觉罗家的那个小子在一起。可是,付出的代价是我们都不知道的。我和你额娘都很担心,也不得不放手一搏。如果,达成所愿,我们皆大欢喜。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也不会独活。”
      阿玛的眼泪打湿了我的手臂,他在我心目中曾是多么坚强的男人呵!我哽咽着无法言语,若我离去,还可以还魂现代。若阿玛他们离去,不知道要轮回多少次才能再相见。悲从心中来,便抑制不住地痛哭起来。见我们如此悲伤,小文也跟着流泪,万般不舍齐齐涌上心头。
      “阿玛,和我说说赫舍里皇后的事情吧。”为了缓和气氛,我转换了话题。至少,我想知道这个背负了万千宠爱的女人到底有怎样的故事,才造成了今天的因果。
      没想到,这话刚一问出口,阿玛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断断续续讲起了往事。赫舍里皇后闺名继敏(被族里里人成为大敏儿),比阿玛大了许多。13岁便嫁给了康熙皇帝,当时,这场婚姻完全是政治的产物,因为待选的女子中,有鳌拜和遏必隆的女儿,据说就是为了避免权力的争夺,最终才选择了大敏儿——我这个大姑姑。
      虽然两人的结合是出与政治的原因,但少年初成的康熙皇帝和情窦初开的赫舍里氏皇后这对小夫妻婚后恩爱甜蜜,生活非常和谐,彼此感情颇深。他们是一对幸福的夫妻,同时他们又是一对患难夫妻,他们共同度过了鳌拜专权的日日夜夜。
      康熙八年时,赫舍里氏皇后生了一个聪明乖巧、活泼可爱的小皇子承祜。此时的康熙皇帝,刚刚清除了鳌拜集团,如今又有娇妻宠儿相伴,可谓家庭事业一帆风顺。这也是康熙皇帝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是多么希望这种感觉能一直伴随着他啊!
      然而,接下来的命运安排确使康熙皇帝再也无法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了,他和赫舍里氏皇后的爱情结晶承祜不到四岁就不幸夭折。康熙皇帝为此多日郁闷难解。而承祜的死受打击最大的当然是赫舍里氏皇后,这毕竟是她第一个孩子,由于忧伤过度,她的身体变得孱弱多病,康熙皇帝对她更加关爱有加 。
      康熙十三年,赫舍里氏皇后生第二胎,康熙皇帝见皇后终于又诞育了健康的皇子,异常高兴,当即取一个乳名叫保成,祝愿他能够平安成长。然而皇后却因难产导致昏迷不醒,几个时辰不见转机,尽管御医使尽浑身解数,仍无法挽救渐渐逝去的皇后生命,年仅22岁的赫舍里氏皇后于当日下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坤宁宫里的气氛一下子由开始的喜悦骤变成悲伤!仅仅几个时辰的时间,康熙皇帝就经历了再得嫡子和痛失爱妻的大喜大悲,巨大的痛苦之中又夹杂少许欣慰,这种悲喜交加的滋味,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体会得清楚。
      在她去世后,康熙虽然是平三藩的日里万机中,可还时常去吊唁她,思念她。从康熙对胤礽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对皇后的感情,胤礽2岁被立为太子,,4、5岁时出天花,康熙日夜在旁边伺候,竟连续12天没有料理朝政。
      “都说少年情重,这句话用在皇上身上也是合适的,他对赫舍里皇后的感情的确是真挚而持久的。虽然她不是相伴在皇上最久的妻子,但是一定是他感情最深,最寄予无限哀思的妻子,这就足够了!”阿玛很感谢皇上的专情,可又忘记了后来几位赫舍里皇妃的命运。因此,这到底是赫舍里家族的幸还是不幸呢?
      叹息声,到底是为了赫舍里皇后还是康熙皇帝呢?我也不清楚。但那种疼痛一直侵袭着我的身体,“若和爱新觉罗家族的人在一起,必定疼痛而死。”唉,这样的诅咒,又包含了多少恨呢?
      “孩子,你还记得咱们家门口的那支粉扑花吗?”阿玛忽然转换了话题。
      哦,我似乎还有些印象。当时离开钱家大院的时候,我还特意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希望能够记住这里的一切,不要忘记这里是我穿越的第一站。“我还记得。当年我离开家参选秀女的时候,那粉扑花开满了枝头。”
      “那你还记得它们的凋零吗?”阿玛继续问我,目光有些模糊,仿佛在极力回想着什么。不过,我有些汗颜,因为没有见过,只得沉默不语。见我如此,阿玛有些笑了,说道:“是了,当年你还小,怎么能注意到这些呢?不过,这也是赫舍里皇后最喜欢的花。所以,我当年种了几株在门口,就是希望用它来提醒我天地和生命的无常。
      “粉扑花开,每次看到它都感到几分震撼──不是枝头怒放,几株红晕微露,美得使人屏息;就是残花萎谢,风尘之中独自凋零,老得让人心惊……那种乍看美人展颜,转眼又见她迟暮的感觉,我总有一种不忍。自古英雄不许见白头、美人不许见迟暮,可是‘独留青冢向黄昏’却是英雄、美人共同的句点。无常微细难知,等到警觉时,往往已是人生的剧变。就好像静止的流水,表面上看来平静无波,其实正慢慢流动。
      唐朝文益禅师曾写过一首诗: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冶随朝露,馨香遂晚风,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在朝露、晚风之中,花儿已悄然变化。无常无时不在,花落是无常,花开也是无常,任何一个变化都是无常。
      还记得我曾经带你去五台山参佛法,送你上京,又相会在紫禁城……而今天我们又在这里探讨,或许这一切转眼也会成为回忆。可是,孩子,你要记住,面临人生的变故时,就能以较平稳的心看待。人生即是无常,我们赶不走它,只能让自己珍惜每一刻,学着不被它伤害并从中把握因缘有所增上。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不在你的身边了,也要记得微笑面对生活,努力地活下去。”
      阿玛的话似乎已有所指,让我不禁背后发凉,急急说道:“你们不会有事的,皇上最起码还会念及大姑姑的旧情,不会伤害你们的。如果我过不了今夜这一关,也请不要难过,至少我们曾经在一起过。阿玛,请照顾好你们自己。另外,就是替我和四阿哥说一声:珍重。”
      真的,我累了,不想说什么了。一切若真是无常,便是我无法预料的。我只是赌一赌自己的运气,希望正牌钱小平和赫舍里皇后说的话是真的,或许我真的能战胜这个血咒。
      我闭上眼睛,请巴伽大师将他那些秘制的药丸给我服下去。他们说,这样能减少我的疼痛,昏睡过去。估计这就是麻醉药的前身吧。我看到三位大师,齐华大叔,弗里克,安度尔,额娘,阿玛,小文,他们都在身边,我感到很安心。我不顾阿玛他们诧异的眼神,拉住了弗里克的手,示意他坐到我的床边。
      “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弗里克的动作很自然,仿佛我们之前就已经如此熟悉了。看着他,仿佛可以从他的眼眸中看到另一个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不知道他好不好。或许,弗里克的身上也还藏着更多的秘密吧。
      “我的小命交在你们手上了,我不放心也得放心啊。”我想留一个微笑给他,“答应我,如果出现任何情况,请都不要伤害我的父母。”我怕我死后,康熙皇帝会驱逐外国人,阿玛和传教士走得如此之近,恐怕会受到牵连。而传教士会不会因为阿玛的无能为力而迁怒于他?
      “好的。”弗里克回答很干脆,同时用力握了握我的手,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我想你就是这颗妖星,可是我觉得我们之前就认识了,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我用生命向你起誓。”
      “弗里克,别对我那么好。”我忽然感到心酸,那样的面孔牵动着灵魂深处的某个脆弱的地方。“给我做完治疗,就请你回罗马吧,别在这里。”
      “好的。”弗里克眼里流动了一丝光彩,“那你愿意和我走吗?”
      我笑了,这算私奔吗?在众目睽睽之下商量私奔路线?“我想去罗马,看教皇的威严。”话一出口,我忽然感到悲伤,原来那个他也曾经问我要不要和他私奔,而我的回答也是如此。几遍轮回,那些回答也都是一样的。所以,若真的遇到爱,就请深爱。每一次轮回,每一次相遇,都是不断重复的爱恋,而这爱只会愈加深刻。
      “好的,我带你去。”弗里克笑了,我甚至看到他灵魂中的爱恋。我的前世爱人呵,别这样对我,每一次分离都会让我痛不欲生,每一次不安却又都会成为现实。神秘的药丸开始发挥作用了,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好拉着弗里克的手,希望这一切永远不会消逝。
      或许这又是梦境:一片花海,无边无际。
      我无聊地数着花瓣,忽然看到僖嫔姑姑向我走了过来,心里忽然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僖嫔姑姑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抓着我的胳膊使劲看,我低头看,却发现血咒已经不见了。再抬头看僖嫔姑姑的时候,却发现她忽然流下了眼泪,厉声质问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小声回答道。
      “钱小平呢?赫舍里的轮回呢?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不能让爱新觉罗家的人再祸及我的后辈,为什么你要参与进来?爱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僖嫔姑姑的每一句话,都仿佛针刺一般扎进我的心里,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几乎让我窒息。
      “不要啊!”我大声喊着。“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是为了报复吗?是希望皇上永远得不到真爱吗?”
      “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爱吗?”僖嫔姑姑像疯了一样,眉眼间甚至流出了血。看得我胆战心惊,但又不得不面对。
      “那你知道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的痛苦吗?你知道相爱的滋味吗?皇上爱过你吗?如果只是你的单恋,你又何必怪罪皇上和赫舍里皇后呢?这一切不就是因为你的自私吗?你是赫舍里皇后的妹妹,却不是赫舍里皇后,你认为你能够代替她吗?”我也大声质问她,希望能让她清醒过来。
      “我自私?笑话!就是这个皇帝最自私!他让我进宫,让我成为妃嫔,让我痛苦一辈子!”
      “难道不是你心甘情愿吗?当初进宫的时候,你没有半点欣喜吗?僖嫔姑姑,你回想一下,当年你不也满心欢喜地成为皇帝的妻子吗?”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爱我,不能像爱赫舍里皇后那样爱我!”僖嫔姑姑的眼角流出了血泪,看起来触目惊心。
      “你让这个男人也如此刻骨铭心地爱你?僖嫔姑姑,你太天真了,你完全不懂得爱!赫舍里皇后的爱基于他们的同甘共苦,他们曾经一起对付过鳌拜,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时刻。而你呢?你只知道索取,只知道向皇上要爱,可是,爱是需要时间和共同经历的。你有吗?”趁她愣神的功夫,我反手抓住了她的臂膀,大声说:“你这是爱吗?你自己都不知道吧?这个男人已经把自己的全部身心给了赫舍里皇后,你又如何能得到毫厘呢?他对你的情分只是对赫舍里皇后的亏欠,其实,你也早知道,对不对?”
      “我……”僖嫔姑姑忽然停止了动作,“可是,他宠幸过我啊?!”
      “姑姑,你怎么这么傻呢?他是皇上,他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你要他因为宠爱你而得罪那么多人吗?他的江山如何稳固?他又如何有能力保护咱们家族?”
      “我只要他的爱……”
      “只能说你们没有缘分。”我艰难抱住她瘦弱的身躯,缓声说道:“别执着了,这一世已经过去了,你们之间的缘分早已经散了。你还会遇到你喜欢的人,如果恰巧他也喜欢,你便知道爱的滋味。爱是彼此相互依存,或许只要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的需要,那是一种合二为一的感觉。或者说,那是一种你肯为他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痛快。告诉我,你愿意为皇上付出生命吗?你的死是不是让你觉得不甘心?你这完全是因为恨!”
      “付出生命?”
      “对!赫舍里皇后愿意以命为皇上生孩子,你愿意吗?如果皇上需要你立刻死去,你愿意吗?”
      “他那么强大,怎么可能要我失去性命呢?”僖嫔姑姑喃喃自语起来,“不会的,赫舍里皇后只不过是因为产后风寒,只是意外……”
      “你只要告诉我,你愿意吗?”我厉声问她。
      “那你愿意吗?”她忽然瞪着我。
      “我愿意!”我坚定地回答她,“我愿意为我爱的人去死,因为如果牺牲我的生命换取他的平安,即便失去一切我都愿意!”
      “如果他娶了别人,变了心,你依然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吗?”
      “我愿意!因为我爱他,也许他只是曾经爱过我,也许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但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只要我爱他,只要他能够得到幸福,我愿意付出生命!”
      “那好,证明给我看!”僖嫔姑姑忽然一扬手,我们便变换了场景,似乎到了阿尔卑斯山的山顶,四周是厚厚的积雪,寒冷异常。她的笑容忽然变得异常森冷,贴近我的面颊说道:“这里埋着你前世的男友,他没能来和你结婚,是因为有个传教士告诉他你是魂魄并不完整,若匆忙和你结婚只会加速你的死亡。这世间,只有到了阿尔卑斯山顶找到‘魂魄之灯’才能够让你活下来。他匆忙赶到山顶,却被雪崩掩埋住了。现在,就需要你的热血来融化这里万年的积雪,你愿意吗?”
      是吗?是这个原因吗?这一切的因果轮回为何变得如此混乱,究竟我的本尊是谁?魂魄为何不完整?究竟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我看着僖嫔姑姑,希望能够看出些什么,但是,她只是不断的问我:“你愿意吗?你愿意吗?”
      “我愿意。”无法判定真伪,或许也没有时间判定真伪,因为他有可能真的就在这里,在万年的积雪之下。那是我的爱人!我想都没想便举起了手臂,对僖嫔姑姑说:“来吧!用我的血!”
      僖嫔姑姑二话没说,用她尖利的指甲在我的手臂上划开了五条伤口,血一下就奔涌了出来,落在雪地上,脚下便红艳一片。“你不怕死吗?”
      “若他能活,我为何害怕?”看到红艳的血让我有些头晕,便无力地坐在这一片红色的海洋里。“他在哪里?还活着吗?只要他好,我就放心了。”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傻,在爱情中的女人都是这样。我和他曾有的那些美好时光,那些心心相印的片段仿若电影般在眼前放映……而他真的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
      “julia,ich liebe dich!”他哭了,他的眼泪温暖了我的身体。我想伸手摸摸他真实的脸,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
      “juergen,ich liebe dich!”别哭了,我最爱的爱人。死又何惧呢?只要你活着,我就感到幸福。只要你能够幸福,牺牲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这么相爱,即便是三生三世都会找到彼此,延续这份爱恋。所以,别难过了,我的爱人!
      “这就是爱吗?”僖嫔姑姑也跪倒在我的身前,晃动着我的肩膀:“你真的愿意为他付出生命吗?”
      “是的,我愿意,因为他也愿意为我付出生命,这就是爱情。”我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但依然还能看到他的面庞,我真的很安心。或许,这一次我真的能够好好地睡上一觉。几百年后再次轮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找到你,爱你,珍惜你。亲爱的juergen,我睡了,晚安。
      在他的臂弯中死去,也是一种幸福吧。这世间,有多少人的爱情不能终老,有多少人辜负了爱情的忠贞,而我们还能为彼此守护着,为彼此无怨无悔地付出生命,上苍也会落泪吧。所以,我很开心,甚至感到了幸福。
      “原来这就是爱情,原来我错了,原来不过就是场幻梦而已。”僖嫔姑姑哭出了血泪,仿佛梦醒般失落……
      我则在爱人的臂弯中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无尽的黑暗中。一切如此安静,如此自然,不过是一场幻梦。佛经说,人的生、老、病、死便在五蕴的自然变化之中,一点也无法自主。其中,便有道不尽的悲欢离合,说不完的人间故事。我们不过是迷失的路人,在这积聚与散失,不正如五蕴的生灭吗?何时聚,何时散?谁又能知道呢!
      那种心疼的感觉又袭击了我,可是,这一次不是锥心的疼,而是一种心酸,仿佛丢失了心爱的人一般痛苦,压抑得我喘不上气。在万般挣扎后,我努力睁开了眼睛。
      原来,我还在这间屋里。
      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
      不过,脑子里嗡嗡的响声持续不断,似乎还有人在念佛经,响成一遍。
      阿玛最先出现在我的眼前,随后是额娘,然后是小文,在之后是齐华大叔,安度尔,革吉,三位大师……弗里克呢?他们的脸都出现过了,说了什么我听不到,而弗里克呢?他在哪里?我刚刚在雪地里,到底是和谁在一起?
      我又闭上眼睛,希望能安静一下。但忽然又感到一阵心悸,赶紧睁开眼睛,又逐一将他们看了一遍,依然无法找到弗里克的身影。
      额娘懂我,坐在床边拉住我的手,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别找了,他走了。”
      什么?他走了?我还没有彻底好,他怎么忍心走呢?我的眉头皱了皱,目光望向阿玛,居然发现阿玛眼中有泪光,而小文的抽泣声也从一片嗡嗡声中穿进我的耳朵里。那是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感到浑身都开始疼痛,用力抓住额娘的手,虽然无力说话,但她懂我的意思。
      额娘求助般地望向阿玛,阿玛的眼泪最终掉了下来,冲额娘点了点头。额娘这才缓声说道:“弗里克为了救你,将他的血输进你的体内,而他……已经不成了……”
      什么?为什么?怎么?
      眩晕,完全都是眩晕,他做了什么?心里一急,便咳嗽起来。额娘赶紧抱起我,用手轻拍我的后背,帮我顺气。而我坐起来之后,正好看到安度尔走到外间屋的软榻旁边,缓缓跪下身躯,颤抖的背影让我浑身抽搐起来。我挣扎着要从额娘的怀抱中出来,我想过去,我要过去,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弗里克怎么了?
      那是他俊美的面庞,那是他健硕的身躯,可他不再冲我微笑眨眼,只是安静地躺在软榻上,没有半分生气。我一步三踉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他的身边。安度尔让开了身体,让我可以足够完全扑倒在他的身边。
      眼前一片黑暗,这是气血不足的结果。但我还可以握住他的手,可以感受他的温度。可是他的温度呢?为什么如此冰凉?发生了什么?我颤抖着摸索着他的手,臂膀,胸口……慢慢抑制住头昏,睁开眼睛。
      弗里克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口鼻处还有一丝温暖。是的,还有一丝温暖。“阿玛!”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喊道:“阿玛,救他!”
      阿玛在背后抱住我,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声说道:“我们尽力了,小平,和他说最后的话吧。”
      “不是的!阿玛,救他!”有一口气横亘在喉头,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全身的颤抖。可是,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那些抽泣声来自他们,却没有人说话。弗里克,你做了什么,你为什么救我?“弗里克,和我说话,你起来!你要和我私奔的!你说话不算数!你是个大坏蛋!”我拼劲了全力跪扑在软榻旁,冲他大喊,那声音仿佛已经不是我的,为什么听起来那样嘶哑和荒凉。
      “平……”弗里克的眉头皱了皱,喃喃地说出了我的名字。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我也立刻停止呼吸,紧紧握住他的手。阿玛放开我,示意所有人都出去,留下我和弗里克享受最后的私密时光。阿玛什么都不知道,但或许他也看出我们之间不寻常的情分,他留下最后的时光。我也已经顾不得许多,眼前只有弗里克。
      “我在!”我急急地凑过去。
      “真好!”弗里克微微睁开双眼,眼眸里透出的光芒闪亮得吓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平,我不能和你私奔了,原谅我。”
      “不行!你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我很生气,其实,现在的我根本就已经无法分清眼前这个男人到底谁是谁的前世今生了。“弗里克,我们私奔,我和你走,随便任何地方。”
      弗里克嘴角扯出了一个没有笑容的笑容,费力喘息了一阵子才又开口说道:“我答应你,下辈子和你私奔!”
      人在伤心时,反而没有了眼泪,只是心里一阵阵疼,无法呼吸。我知道他要离开我了,但我还想握住这最后的温暖。
      “平,主教说你我的灵魂都是不完整的,而你更是东方的妖星,或许因为你今后还要发生更大的变故。但是,记住,我始终在你的身边。不,我在你的身体里,我的血和灵魂都已经进入你的体内,你随时都能感受到我的爱和痛。所以,你并不孤单。”弗里克的眼光慢慢黯淡了下去,嘴唇依然在喃喃自语,“找到我们失散的灵魂,我们最终还会相逢,爱是无法被时光淹没的……照顾好自己,please never forget,ich liebe dich……”
      那些轻言细语再也没有响起,但却仿佛永远不曾消失一样在我的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please never forget,ich liebe dich……please never forget,ich liebe dich……please never forget,ich liebe dich……弗里克,你睡了吗?你知道你的话有多残忍?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残忍,你让我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你的生活。我的穿越,还不是因为你的前世今生,可是你又一次离开了,你要我到哪里寻找你?
      失散的灵魂,可怖的血咒,这一切都是谁在主宰?
      我的前世今生究竟又怎样的纠结?
      爱,为什么这么疼?
      我在呕吐什么?是血吗?
      为什么眼前全是黑色?
      弗里克,你去了哪里?等等我,好不好?

      十日后,我才慢慢看见东西,看见周围晃动的身影,听到大师们吟诵的佛经:“缘起缘灭,若非情深,岂知情苦,岂能勘破,岂能幻灭。一切犹如灯起灯灭,皆有定数,无声香味触法,无色无相,归于尘土,归于沙砾,归于江河,归于火焰,归于万物。”
      我知道他们送走了弗里克的身体,安度尔离开的时候,特别到房间里看了看我,但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那里面似乎又包含了悲伤抑或不满,或许,他是恨我的,因为我,失去了他朋友的生命,如此远涉重洋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只是传教吗?寻找东方的妖星?那已经找到了,就杀了我吧。可是,弗里克一定和安度尔说过:“你若杀了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听阿玛说,安度尔打算到广州乘船,将弗里克的骨灰送回去,或许这辈子不再来了。也好,走了就别再回来。
      革吉伯父和齐华大叔简略和我讲述了前因后果。本来,革吉伯父想用族里特别的巫咒驱魔,再用齐华大叔的苗疆秘籍及三位大师施法的黑眼花汁“三管齐下”,将血咒破除。而两位传教士则想用西方的放血术配合治疗。于是,他们合计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想冒险实施一次。没想到,血咒的功力实在过于强大,划开我胳膊上的五指痕迹后,却血流不止,眼开人就不行了,弗里克央求安度尔帮他把他体内的血输送到我的身体内。这是非常冒险的做法,安度尔也是从主教那里学过一点皮毛。可是,眼看我已经没有了气息,弗里克想都没想就将针管扎入自己的体内,开始抽血。
      所有人都为弗里克的行为感到惊奇,毕竟他们不知道我们之前的过往,只是觉得弗里克这样做,已经超出了传教士或者医者的行为。但弗里克就是这样做了,似乎还非常愉快。于是,安度尔主持输血方式,其余人将弗里克的血液施咒,缓缓输入我的体内……
      后来,我猜想,这种方式就是类似现代医学里的换血疗法。我本身的造血机能没有被破坏,只是血液里掺杂了某种神秘的物质,时时引发不适,用这种浑身换血的方式,将被污染的血液放出,换上干净的血液,就消除了血咒带来的恶魔。而那些神秘的黑眼花,巫咒或许又是另外一番难解的密咒,但或许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手臂上的五指血痕已经慢慢消失,那种时时刻刻的心悸已经消失不见了。
      额娘说:“小平的脸色已经好多了。”
      小文说:“格格的眼睛亮了很多。”
      阿玛说:“这孩子似乎看起来有些生气了。”
      ……
      我就在这些人的形容中慢慢恢复着健康,只是,只有我知道,我的心在某一处破了一个洞,一直在流血,却又一直温暖不冰凉,因为他在,他一直都在。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
    我回来了...
    这么长时间,我去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走了很远的路.下个月,我还会走的,去很多很远的地方...
    但是,真的感谢你们依然守在这里.
    是的,我看到你们的不满意,不快乐,甚至是指责...但我还是忠心感谢你们的关注.
    谢谢08.11.29
    不固定更新中.....
    09.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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