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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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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急,红衰翠减,一叶落,叶叶落。而后便是天凌地闭,风厉霜飞,百物蛰伏。转眼已是除夕。
洒扫完毕,年货备齐,沈玉将自己写的春联贴完后,还剩大把的时间没处用,除夕,反而是最得闲的日子。
半年中,苏瑾再没提过沈玉跟徐丰的事,只是早晚必做的功课一样不肯落下,沈玉装病撒娇耍赖统统没用,几个月下来,倒还拿得出手,只是再进一步却难了。苏瑾见状也不强求,由她去,毕竟以后也不指着她靠这个挣钱养家。
村里有个习惯,除夕那天会在村里摆上戏台,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自演自唱,张灯结彩图个吉利,沈玉称之为古代春节联欢晚会。
刚入夜,吃罢团圆饭的人们三两个结伴来到戏台,新点上的大红灯笼透着喜庆。“咚——”的一声,开场。
台下,裹了一身大红的沈玉被徐丰拽着,跺了跺脚上粘的雪哈气搓手。没有字幕的戏文在沈玉眼中只比大街上卖菜的叫声婉转些,完全欣赏不了。况且还是在这可以凝固血液的温度下站着听!看着徐丰跟打了鸡血一样的表情,沈玉收了回去的心思,毕竟这孩子一年到头都没听过,可怜见的,就当陪他了吧。
终于熬到散场,徐丰说,今年一共唱了四场,其中有一场是去年没唱过的,有一场换了邻村的某某来唱,还有一场人虽然没变但是没有去年唱的好,还有一场也没换人,但是比去年声音清晰了不少。一边讲还要征求沈玉的意见:“小玉你说是不?”
“嗯?嗯,是啊。”“你说个子矮的?”“哦,是胖点的那个啊。”“我记得不是啊。”“哦,是我记错了。”
沈玉发现,徐丰这孩子,他说话,你不能完全顺着,他会认为你压根儿就没听他讲话;你也不能完全反对,不然你就等着他跟你从“开始经过结果插曲后记”一个个的分析就行了。这么多年,沈玉还是没能时刻记得徐丰的这个鲜明特点,于是,现在的她正在山路上就着雪光星光听着徐丰从他记得的第一年的戏台说起。
“小玉,你忘记了吧,娃子叔第一年登台的时候他就是演的那个大胡子,当时我爹还说他没那么大个儿还要挑那么大的角儿……还记得不记得,去年的时候他又开始演那个角儿,结果还是不行,你看今年就把他换下来了,不过今年这个还不如娃子叔呢……再说那个大个子,小玉你肯定记得,那个大个子去年才开始登台,我老见他就是不知道他叫啥……你说我说的对吧?”
沈玉看着通往火光明亮的村子的弯弯小道默默叹了口气低头道:“好像还真是……”
火光明亮?沈玉猛地抬头看向前方村子方向,火光冲天!隐约还听得到女人孩子的哭喊。
二人愣住了,好好地为什么会起火?看戏一同归来的人早已拔腿向村中跑去,二人相视一眼也跟着跑去。
二人毕竟年纪小腿脚慢很快被拉了下来。等后来她知道最先跑回村子的村民们无一幸免全都成了燕支散兵的刀下鬼,她便庆幸还好跑的慢。沈玉不明白人要变态到何种程度才能想到在除夕夜屠杀一个找不到任何值得动手理由的村子。
等她二人来到村子前,等个徐王庄一片死寂,入耳的之后火烧木头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沈玉拦住要进村的徐丰,示意他噤声,拽着他转入后山。
“小玉,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徐丰被沈玉拽着,手有些抖,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比小玉镇定才对,这么想又不抖了,拽拽沈玉道:“你别怕,有我呢。”
“嗯,我不怕。”丫丫的,能不怕么,你小子粗线条该不会没发现村子的人可能死光了吧。想到还在村子里的苏瑾和苏奶奶,沈玉心里一紧,因着恐惧带来的心跳加速被另一种由关心激生的无畏替代。
“大个子。”
“什么事。”
每次沈玉叫徐丰“大个子”都是有重要事情要发生,徐丰听到沈玉这么叫,只觉一种情绪突然滋生,一颗心瞬间下沉却还跳的厉害,他握紧拳头努力控制着心跳,甩走莫名出现的情绪。
“过了今晚,你就十三了吧?”沈玉轻轻拨开挡在前面的灌木枝,确定附近没人才猫腰过去。
“是啊。”徐丰不明白沈玉为何说到这个,还是回答了。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吗?你父亲的十三岁的时候,在山里迷路,一个人杀死了一只成年狼。”
“当然记得。”说到父亲,徐丰带着小小得意,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一定能做到。
“你说,你父亲告诉你他之所以能杀死一头狼,是因为他知道当时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帮他,如果他杀不死狼,就是被狼吃掉,而他不能死,他是母亲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必须活下去。”
“对,如果是我,我也一定会杀死狼活下去。”
“大个子,”沈玉站定抬头看着徐丰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一定要记得你的话。”
“小玉,你也太……”徐丰本要取笑她的语气过于沉重,顺着沈玉的目光看去。
夜如泼墨,不见月光,乌云遮顶,远处的未烧完的木棚发出的火光映着近处三寸厚的雪地,惊心的红!
眼前的一片狼藉无声的宣示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除夕之夜,刹那间便静的可以听见雪压断树枝,似乎还有隐约的哭喊。
“小玉……”徐丰拽了拽身边的沈玉,似乎要她跟自己说这些都是谁给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不等回答,他疯了似的向家中跑去,快而无声,也许他很清楚,现在这个时候他必须万事小心,沈玉紧随其后。
徐丰来到一堆草垛前边猛地扒拉了几下,出现半米高的一个洞口,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沈玉知道,这是他们家的地窖另一个入口。
二人沿着洞穴摸黑走了一半,就听见徐丰惊喜得轻叫:“大黑!”话音刚落,前方倏地亮了,有人印燃了火折子,正是徐丰爹娘,看到自己爹娘连同大黑相安无事,徐丰猛地松了一口气。
话说徐良夫妇听见外边寂静无声,越发担心儿子的安危,生怕儿子回来的路上发生不测,正心焦的准备悄悄出去找儿子,就听见地窖通道沙沙的响,大黑猛地窜了过去,这才知道儿子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徐王氏一把搂住儿子悄声喊着:“我的儿啊,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丰拍拍母亲的后背,抬头看向父亲:“爹,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
徐良看着惊后初定的儿子,苦笑道:“谁知道呢,正准备鞭炮就听到外面又哭又喊的,我跟你娘出去看就见有人拿着刀见人就砍,见东西就点,赶紧躲到地窖里了。也不知道上面现在怎么样了。”
徐丰接过父亲手中的火折子,轻轻推开母亲说道:“我跟小玉从后山过来的,小玉……小玉呢?”徐丰转头,那里还有沈玉的影子。
“爹,娘,我去找小玉。”徐丰将火折子塞到徐良手里转身就走,却被徐王氏拉住了袖子。
“小丰,别去……”
“娘,如果不是小玉,儿子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现在小玉一个人在外边,我怎么放心地下。”
“小玉那么机灵,肯定不会有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让你娘怎么活?”
“娘!”
“他娘!“徐良拉开徐王氏,把火折子放到她手中道:“小丰说的对,这个时候怎么能放小玉一个孩子自己在外面。小丰,你去吧,你娘说的也对,小玉机灵,你当心别给他添了乱。”
“嗯!”徐丰重重的点头,“爹娘,我走了,等我回来。”
刚转身
“砰——”
“他爹!”徐王氏惊叫。
“小丰说的没错,”徐良将昏迷的徐丰靠墙放好,摸摸他的脑袋,背对着徐王氏道:“孩儿他娘,刚才我好像听到对街王瘸子家的老二在惨叫,他是跟咱儿子一块儿去看戏的。……我相信,如果没有小玉拦着,那些惨叫声中,绝对少不了咱儿子的……这个时候如果让小玉一个人在外边,咱们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祖宗!”
“他爹……”
徐良摩挲这徐丰的头发道:“小丰,你是咱徐家唯一的根儿,就算去,有老子在就轮不到你!”
他弯下腰紧了紧松了口的裤腿,又起身从地窖里边抽出把柴刀别在腰间,“等我回来。”不等徐王氏说话弯腰钻出了地窖。
徐王氏张张嘴,看着丈夫离去很久才说出一句:“早点回来。”
如豆的火焰跳了跳,灭了,地窖重归黑暗。没人看到,黑暗中,大黑悄悄地钻出地窖……
此时的沈玉,正猫在自家屋后头的柳树上悄悄的打量着寂静无声的院子。乌云散去,星光掺杂着火光映在她眼里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亮的惊人。
沈玉相信,苏瑾绝对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她想都没有想过苏瑾会出事。所以她现在想的是:娘跟苏奶奶会在哪里呢?
她扫了一眼院子,篱笆歪了一半,水缸歪着,翻出的水化了大片的雪,堂屋门敞开着,屋里黑乎乎一片。沈玉叹口气在树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开始思索苏瑾可能的藏身之地。正入神,只觉脚面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上面弹跳而过,接着腰间落入了一团软毛。
“阿狸!”沈玉惊喜。
阿狸在沈玉怀里舒服的打了个滚儿,蹭了蹭她的手臂又一溜儿的跳下树去。
看到阿狸如此淡定,沈玉彻底放心了,寻思着它这个反应,该不是要带自己找人吧?
阿狸跳下树跑了几步意识到沈玉没有跟来,扭头冲她无声叫了叫。沈玉不敢耽搁,悄声爬下树跟着去了。
那个,阿狸,你确定你真的只是一只纯粹的猫吗?
很快,沈玉便确定,阿狸,你真的是一只纯粹的猫!因为,阿狸翻过篱笆,直冲着沈玉的房间奔去,弯儿都不待拐的。
合着你是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