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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贵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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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沈玉坐在驿站桌子旁边,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桌上油灯微微颤动,映着沈玉的脸忽明忽暗。
门打开有风吹进,火苗猛地一跳,火舌卷入几只没来得及躲开的飞虫。
沈玉回神看了一眼回身掩门的苏瑾接着沉思。
“玉儿,想什么呢?”苏瑾坐到桌旁给自己斟了杯水。
“娘……,”沈玉看着苏瑾不知怎么就转了话题:“娘,钱给了村长了吧?”
“给了,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显然,沈玉临时转换话题并没有成功。
沈玉想了想,看着数着依旧围在油灯周围的飞虫问:“娘,今天邱掌柜说的玉锦,您见过吗?”
“当然见过。”
沈玉猛地有些惊讶的看着苏瑾,发梢甩动带着风扶向油灯,又有几只飞虫不幸丧命。
“娘不仅见过,娘还认识几个会织玉锦的妇人。”苏瑾一脸得意的看着沈玉。“只是玉锦制法概不外传,娘也只是凭着多年的经验摸索出来的。”
“那,玉锦怎么后来又失传了呢?”只是不外传,又不是不传,沈玉很好奇。
苏瑾喝了口水,顿了顿说道:“这玉锦本是玉国皇家御用布匹,制法自然牢牢把握在皇室手中,只是,十几年前玉国国破,这制法也就失传了。”
沈玉把空了的杯子斟满问道:“不就是一种布的织法吗?很难吗?”
“你不知道,玉锦之所以名玉,织法倒是其次,重要的是玉锦由内而外泛着玉色,有通透之感,且玉色深浅不一,织成后自身便成一幅画作,再由优秀的绣娘根据锦上原有的图案酌情添花,因为玉锦图案自由生成,所以每匹布都是独一无二的绝世之作。制法前前后后有几十道工序,少一道便不是玉锦,贵人们又好面子,宁愿不穿,也不能穿着半成品出来丢人现眼,这次买咱们的布的人,大概也就是个地方没见过世面的。”
“是这样啊……”沈玉了然。
“你原以为怎样?”
“我原以为,娘你是玉国公主,玉国国破,我姥姥家一家就您一人逃了出来跟我爹隐姓埋名居在此处,等子孙孩子长大再行复国之事,无奈我爹早逝,您只能把我当做男孩子养,等我长大再告诉我我的身世……”沈玉正说的唾沫横飞情绪激昂,却被苏瑾一巴掌拍到脑袋上给生生截断。
“满脑子不着调的东西,不知道跟谁学的,赶紧去睡。我跟村长说好了,明天下午回去,上午正好带你在镇上转转,早起赶个早市。”说罢不再理会沈玉,转身铺床。
沈玉正要抗议,听到明天可以逛街,不禁乐的忘记要抗议什么,屁颠颠的跑去睡觉。
“我要睡在外边。”“行,半夜正好给我倒水。”
沈玉躺下背过身去睁开眼睛,哪有那么多的国破家亡的戏码,想多了。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开,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睁开眼睛又觉得那一闪而过的光芒是幻觉,大概是什么东西反光吧,复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觉到天明,想不到镇上也有公鸡呀,沈玉醒来如是想。
她坐起来,打了个打哈欠,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家老娘不知去处。起身给自己倒杯水见桌上放着张字条,上书:“洗漱、楼下早饭。”
沈玉抬头看道盆架子上水已经准备好,笑着摇头,真不怕我睡过了头。
本镇上的人也不会大早上来餐馆用餐,楼下人并不多,大都是住店的一些商人。沈玉走到楼梯口就看到苏瑾那桌,跑堂的伙计正端了两屉包子过去。
跟算好了时间似的。
“娘,王大爷,早啊!”说着就要下手拎包子。
村长姓王。
苏瑾一筷子打开沈玉的手递给她双筷子:“没大没小!”
沈玉讪笑着缩手接过筷子。
村长连忙开解:“孩子还小嘛,沈家的你别太严厉了。”
“村长,您可别护着他,不严厉着点,他能把屋顶给掀了,要是他能有您家二丫一半儿省心,我也就享福了。”
“能比?二丫是女娃娃当然文静些,小玉是男娃娃,活泼些好。”说着,村长亲手拎起只包子放到沈玉跟前的盘子上,“多吃点。”
沈玉赶紧端盘子接过包子:“谢谢您,王大爷。”得空儿还冲自家老娘眨了眨眼睛。
苏瑾瞪她一眼不再说话。
“伙计,来两屉包子,两碗米粥。”邻桌有人喊道。
沈玉一扭头便看到邻桌上坐着两个中年人,发话的那位身着黑衣神色拘谨,蓄着八字胡,随梳洗的干净却掩不住眼色见的疲惫,鞋面上还蒙了层灰尘。
“好嘞,您请稍等。”话音未落,跑堂的伙计已经入了内堂,少顷,托着两屉包子,两碗米粥出来。
“您二位的包子米粥,慢用,要别的再招呼。”黑衣男子摆摆手,端了一碗放好筷子移到另一个身着蓝衫的中年男子面前说:“朱、朱爷,您将就着,小地方实在没别的东西。”
沈玉咬了口包子,皮软而不松,馅儿肥而不腻,这还嫌不好?
“无妨。”被称为朱爷拿起筷子夹了只包子说道,声音沙哑。这朱爷头发梳得整齐,白面修的干干净净不减一丝胡须,双目有神,一身蓝衣只在袖口领口处绣着银色云纹,全身不见半点褶皱。
沈玉心中一动,什么也没想起来,摇摇头接着吃包子。
“朱爷,昨天那么多人,一个都不是吗?”黑衣男子继续问道。
“昨天那些人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少爷聪慧,只怕早入了镇上。”
“难道?您……”
朱爷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吃包子,自己低头咬了口包子,“嗯,味道不错……”
“……的确不错。”
神神叨叨!
沈玉撇嘴把剩了一半儿的包子一把塞到嘴里,油流了一下巴,下意识就要抬袖子抹了,一抬眼看到苏瑾拿着纸巾瞪她,讨好的接过递来的纸巾擦了干净。
饭罢,辰时过了一半。
集市上,苏瑾瞧东家看西家挑选日常用品,沈玉跟在后边也煞有介事的东瞧瞧西看看,偶尔发表下自己的意见。每每说不到点子上时,苏瑾就不耐烦的把买来的东西往她脖子上一挂说声:“闭嘴。”
不多时,沈玉脖子上就挂满了各种吃的用的。苏瑾念她人小,给她挂的都是些如丝巾彩线之类的轻便东西,小个子配着粉嘟嘟的娃娃脸,头上梳着双髻,脖子上再挂着五颜六色的珠珠串串,越发显得可爱。
沈玉兴趣不减,在一家首饰摊子边上停下,随手捡起一只银钗就往头上比划,摊主见她人小连忙拿起铜镜往她脸钱一摆微笑道:“小哥儿,给自己脑袋上比划不如带着媳妇儿在媳妇头发上比划。”
沈玉抬头见摊主一脸笑意摆明了跟她开玩笑,于是放下银钗说道:“是啊,下次我带媳妇儿过来。”然后冲着摊主咧嘴一笑,倒惹得旁边几个摊子的摊主一同笑的开怀。
她转头瞄向对面一家脂粉摊子,摊子前挤满了十来岁的姑娘。沈玉仗着个头小轻易地挤到了摊子前,摊主正忙着跟姑娘们介绍新来的胭脂,自然注意不到她这个只比摊子高一点的娃娃。
沈玉抬着手指在红色盒子和绿色盒子之间游移片刻,最终拿起红色盒子,打开闻闻,浓香扑面而来。
“阿嚏!”
霎时一盒子脂粉喷出少半盒,她扣住盖子见摊主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放下盒子赶忙溜了出去。
出来转了几圈才看到正前方隔了几步远的丝线摊子同摊主讲价的苏瑾。沈玉忙跟了过去。
只逛了这么一会儿,瞧这日头,大约巳时都快过半了。夏天的十点多已经很热了。沈玉抬手遮遮太阳寻思着买把伞等会儿路上还可以挡下阳光。正好边上就是一家卖伞的。
摊子边上几把伞撑开供客人们挑选,沈玉选了一把美人望月伸手却没拿起来,她没在意继续用力一把拽起却发现美人伞下蹲着个人。
那人约莫十三四岁,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尽量缩小自己的空间体积,伞被拿起,阳光便毫无阻拦的打在他身上。他一个机灵猛地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同样惊愕的看着他的沈玉,嘴角突然一撇似乎是在忍笑,笑意一闪即逝,他快速向人群瞄了两眼见没人发现自己,便悄声示意沈玉将伞放下继续挡着他。
沈玉本在纳闷儿这人为什么看见自己就想笑呢,见他招呼自己把伞放下就准备将伞放回原位。无意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沈玉低头,原来是日光正照到那人的鞋子,鞋子上用金线绣成的云纹反射了太阳的光。这一道光落到眼里与昨晚一闪而逝的那亮光霎时重叠。
沈玉惊愕!原来昨天晚上这小子在自己房里!
这一迟疑,动作便慢了,那小子着急便口不择言:“小子,动作快点!”声音虽小气势却压人。
沈玉真生气了,你叫我放我就放啊,我又不是你家大黑!
她抽回放伞的手转身扯了扯边上刚刚收获足够丝线的苏瑾的袖子,甜甜的说道:“娘——,我喜欢这把伞,买了吧?”
苏瑾低头看向沈玉一愣,掩口笑了,“你这是在哪里弄得这一脸的胭脂?”说罢弯了腰赶紧给沈玉仔细擦掉。
胭脂?一定是刚才在脂粉摊子上粘的。
“啊!”总算知道刚才那没礼貌的小子在笑什么了!沈玉转头去看那小子,却见他脸色突然大变,似乎被狗撵了似的(沈玉恶毒的想)起身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人制住一把扛到肩上,正是早上在驿站见到的那个蓝衣中年男子——朱爷。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他奋力挣扎手脚并用,朱爷步伐丝毫不乱。
那小子身量并不小,只是在朱爷肩上怎么就显得跟孩子似的呢?
“你快点放我下来!你这不男不女的死……”
太监?……
额,貌似好像真的得罪大人物了……
被点了哑穴的小子不再挣扎,却狠狠的瞪着沈玉,似乎在说: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就算我等着,瞧这架势咱俩也后会无期了,您还是省省力气想着怎么脱离魔爪吧!
沈玉耸耸肩,伸手拽住苏瑾的胳膊:“娘,回去太阳大,买把伞撑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