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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The opposite side 8 ...

  •   埃尔文刚刚端起一杯上好的大吉岭红茶,便听到卫兵敲门,“长官,希尔基斯坦夫人求见。”埃尔文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三笠阿克曼。他还是不太适应她希尔基斯坦夫人这个端庄贵气的新身份,埃尔文对着门口的卫兵点了点头,微笑道,“快请进来。”
      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声音隐藏在厚厚的长绒地毯里,三笠穿着一件深红色的天鹅绒抹胸长裙,她头上戴着羽毛帽子,半张脸庞都隐藏在黑纱后,只露出嫣红的嘴唇和精致的下颌,这样看去她和那些皇城中的贵妇没有什么差异,可埃尔文知道,这个女人随时在大腿上绑着尖刀火枪,慵懒的眼一旦睁开,看似乖巧的家猫就会露出豹子的獠牙。
      三笠摘下帽子,把它轻轻放在埃尔文面前的大办公桌上,她漆黑的眼眸中的神色并不那么友善,“埃尔文长官,好久不见。”埃尔文笑笑,“坐吧三笠,叫我埃尔文就好。”三笠并没有坐在桌子对面橡木雕花的椅子上,依然站在那里,她一边摘下蕾丝的手套,一边缓缓开口,她的声音很轻柔,说的话却让埃尔文脑中咚得一声闷响。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人类最强士兵计划’?”
      埃尔文强装出一个淡定的微笑,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茶有些凉了,在口中弥漫出层层的苦意,“这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三笠勾起一抹笑,她甚少微笑,故而唇角上扬的弧度不大,很矜持也很好看,此刻在埃尔文看来,却带着一点讽刺,针一样锐利,“834年启动,836年取消,一共有一百名士兵被陆陆续续送到研究基地,史密斯家族是主要赞助方,团长您怎么会不知道?”她故意加重了团长两个字,就好像刻意想让他想起些什么。
      三笠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一向淡定的面容上是掩不住的惊异,“你怎么知道的?”三笠抿抿唇,并不回答,埃尔文却忽然明白了什么,“让希尔基斯坦,对不对?身为机密情报局的局长,调用军部的绝密文件也应该不成问题。”三笠轻笑出声,“不愧是团长,不过这个计划该定位为什么呢?”她注视着埃尔文,一字一顿,“我将它定位为,一个泯灭人性的活体实验。”三笠从手提包中抽出一份线订的档案,丢到埃尔文面前,陈旧的纸张翻飞时有淡淡的霉味涌进鼻腔,就像是那段见不得光的岁月,永远埋在地底,永远带着腐朽的味道。
      “您要是想不起来,我不介意帮忙回忆一下。”

      835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大雪像鹅毛一样,日日夜夜飘个不停,直到街道和屋顶的雪摞得厚重坚硬,再也化不开。利威尔懒得去黑街折腾那些琐事,倒是尤莱亚对帮派内的事物分外积极,不出意外,他在第三次冒雪上街回来后发烧了。利威尔把他圏在自己的二层小房子里,然后出门去找大夫,如果是别人他管都懒得管,可是尤莱亚从小娇生惯养,他不好丢下他。
      如果利威尔知道自己这一次出去会陷入那样绝望的境地,会倒在血泊里差点再也站不起来,他可能会选择留在那个燃着炉火,热气氤氲,棕发的温柔少年安静地睡在雪白的被褥间的小屋子里,也许那样,这一切,也会不一样。
      走在路上时忽然后脑受到重击,利威尔眼前一黑,手里提着的药和尤莱亚最喜欢的酸奶蛋糕散落一地,只觉得脸贴在雪上时分外的冷,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手上戴着镣铐,铁链的另一端连在墙壁上,他抬头,地牢的铁栏杆外站着两个卫兵,火把的光芒在墙壁上晃动,只照亮了过道中的一小片地方,利威尔眼神很好,黑暗对他并不是问题,让他惊异的是,在过道的两边都是这样一间一间的牢房,里面都是这样子被铐住的士兵,他看见了调查兵团的自由之翼徽章,驻屯兵团的守护之蔷薇,甚至还有宪兵团的王之独角兽。
      利威尔有些迷茫,他隐藏在墙边的黑暗里,漠然不语。
      真是可恶,居然被困在这样的地方,而且更让他心中有些打鼓的是,这个关押着无数士兵的牢房,究竟是什么地方?
      疑问很快被解开,随着晚饭一起到来的,是一个带着眼镜的医生,他看到墙边坐着的淡漠少年时怔了一下,旋即绽出一个微笑,那个笑容看上去和这里的阴暗格格不入,“你好,我是格里沙耶格尔。”利威尔瞄了他一眼,继续淡漠地看着对面零零星星长着青苔的黑色墙壁,没有说话,而格里沙不以为意,蹲下身和他继续交谈,“资料上写的,你叫利威尔是吧,不是士兵吧。”利威尔看着那个青年诚恳的脸,缓缓开口,“这是哪?”格里沙无奈地笑笑,“具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这里,是‘人类最强士兵计划’的研究基地。”利威尔的瞳孔倏地收缩,他的左手在阴影里握成拳头,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脸,淡褐色的头发,浅碧色的眼睛,贵族模式化的微笑中满是虚情假意。
      依文格林。
      利威尔仍然是那个无谓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格里沙,声音懒懒的,“说说吧,你背后那个人准备怎么收拾我?”格里沙的面容平静,“我只是个军医,政治与我无关,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只是负责你,并且继续我的实验。”利威尔看向格里沙的目光中带着探寻,青年笑笑,继续说道,“我的目标,是终止人类在壁内的圈禁生活,所以我希望士兵能变得强大。”利威尔看向这个青年,他那双眼睛中有着难以抹去的热忱,利威尔别过头去,并没有什么表示。格里沙也没有再说什么,他想了想,把一旁的食盒推过去,里面其实只有一个冷面包,一杯牛奶,看上去就让人没有什么食欲,“上面吩咐特殊照顾你,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今天我儿子刚出生,我以这个由头,给你加了一杯牛奶。”说罢,他站起身,向铁栏处走去,“在这里的每个人,包括我,可能都没有活着走出去的机会,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放弃。”格里沙回头看利威尔,“你有想要再见到的人吧,我也有。”他推了推眼镜,笑着往外走,那笑容,却有些怜悯的意味。
      利威尔很快便明白了那眼神的含义,在和其他士兵一样接受不同针剂注射的第五天,他见到了迪恩中尉,这个金发男人曾经是依文手下的护卫官,带着十几个人到利威尔的画铺烧杀抢掠。
      利威尔看见迪恩时不屑地挑了挑眉,仍保持着那个斜靠在墙上的姿势,他并不想和他发生冲突,这几天吃得并不好,尽管格里沙有时会偷偷给他带点份额外的事物,而且注射的针剂一直在折磨着他,利威尔这几天总是头晕无力,身体被抽干一样使不上力气。
      “痞子”,迪恩对着利威尔打了个响指,“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利威尔连眼睛都懒得抬,仍靠在墙边。迪恩冷笑一声,一步一步朝着利威尔的方向走去,他的军装笔挺,靴子擦得锃亮,白色的手套纤尘不染,他两根手指捏住利威尔的下颌,逼他与自己对视,“我觉得你浑身上下唯一能让爷看着舒服一点的,就是这张脸,利威尔,你是怎么勾引小少爷的,让爷也见识见识?”他渐渐凑近,鼻息喷在利威尔脸上,后者嫌恶地别过头去,却被强行拽回来,迪恩含住他的唇,舌头探进口腔,他捏着利威尔的下颌骨,强迫他打开牙关,软腻的舌纠缠住自己时利威尔只感到恶心,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一个吻,更像是一个酷刑,利威尔挣脱开迪恩的手,牙关狠狠合上,迪恩只感到舌头撕心得疼,下一刻他的手便抓上利威尔的头发,猛地一下撞到墙壁上,利威尔转过有些昏涨的头,有血从左额处留下,染红了半边视线,他看着捂着嘴的迪恩,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一口含着血的痰就吐到了他脸上,“没把你舌头咬掉,我真遗憾。”迪恩用手套擦去嘴角的血迹,把脏手套丢在地上,劈劈啪啪几个巴掌抽过去,利威尔的脸就肿了起来,嘴角被扯裂,不断地渗出血丝。迪恩招了招手,后面的几个士兵立刻走上前来。
      “给我打,看这个痞子能撑到什么时候!”
      迪恩在一旁手下给搬来的温莎椅上坐下,口中含着冰块,冷笑着看着利威尔被吊起,皮鞭抽打在身上时有皮肉撕裂的声响,白色的上衣上不久就布满了血迹,碎裂的布料间狰狞的伤口清晰可见,迪恩忽然感到愉悦,那些鲜红的血色和少年结实的肌肤混在一起,比最高超的画师的作品还要美丽。
      直到利威尔上身没有一处好皮,迪恩才喊了停,他走上前,用皮鞭的下柄抬起利威尔的下巴,额发都被冷汗濡湿,紧紧地贴在额上,利威尔的脸白得没有人色,却更加映衬出他下唇上血迹的鲜艳。
      “何苦呢?出声求爷啊,干嘛咬自己呢。”迪恩的眼中满是戏谑与不屑,他手指按在利威尔身上的伤口上,看着面前俊朗的人嘴唇都在轻颤,利威尔抬起头,汗水进入眼睛刺得难受,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淡淡道,“迪恩,回去告诉依文,不需要这么羞辱我,本来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迪恩看着利威尔,不明就里的人看到那个表情可能会觉得十分温柔,“大少爷吩咐过,要对你,特殊照顾。”他拍了拍手,直起身子,笑得不怀好意,“今天这个就当见面礼吧,以后还请利威尔您多多指教。”

      很多时候,格里沙都会觉得惊讶,那个面容冷淡的少年是怎么扛过这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的,有一次格里沙半夜被从床上拽起来,提着医药箱一路小跑就去急救,利威尔趴在那张破旧的木床上,浑身是血,格里沙走近,那具躯体的生气正在渐渐流逝,可那双青灰色的眼睛仍是那样的淡漠,微睁在血色里,目光落在黑暗的角落里。
      “为什么这么倔强,他们不过是想让你求饶。”格里沙小心地检查着利威尔的身体,后背上一大块皮肤都在铁钩下被生生扯去,露出的血肉又在折磨下一片狼藉,猩红的一片,格里沙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起初他不想让这个少年死的原因很简单,军部只同意在这一个人身上试验他的新药,可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有了私心,少年冷漠、坚强、隐忍,他把自己藏在淡然的外壳下,什么都不让别人知晓,什么都不让别人触碰,那种矛盾的心情让人心疼,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从不展露。格里沙一边和利威尔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给他止血上药,他的手腕处像是被人生生地窝断,一节骨头就那么戳在一片殷红中,触目惊心。
      “利威尔,我儿子特别能哭。”
      “……我讨厌小孩。”
      “小孩子是要哄的。”
      利威尔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在贵族眼里垃圾场一样的黑街长大,每日打架打得头破血流只为了一块石头一样的面包,他不和人亲近,也不懂怎样亲近他人,离他最近的是一把匕首,睡觉也攥在手里。他见过尤莱亚提起母亲时满脸的温柔眷恋,柔光就那样从绿宝石一样的双眸中溢出,他看着那样的表情,往往都是回头看向窗外,默然不语。
      沉默太久利威尔觉得好累,他的脑海中乱乱的,什么念头也有。
      他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有个男孩在街边画素描,有点好奇地过去看却发现那上面的人是自己,他有点不高兴地让他撕掉,那个男孩却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跟他说我喜欢你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之后他就一直被这家伙缠着怎么也甩不掉。
      他想起有一次在酒吧里喝酒,一个带着眼镜咋看去有点傻气的姑娘喝多了,对着周围的一大片人讲自己在壁外看到的世界,她脸上的红晕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醉酒,眼中的兴奋玻璃镜片都难以挡住,他坐在人群的边缘,耳中有断断续续的句子,什么火焰河一样的熔岩,什么一望无际的蔚蓝的天空,那个姑娘端起杯子大大喝了一口,抹去嘴边残留的啤酒,“下次出城,沿着开辟出的路线再前进可能会见到大海呢!”
      大海吗?那是什么样子的呢?是不是像书里写的那样,一眼看去,尽头处与天连在一起,云朵在空中飘浮,海鸥展开翅膀在空中滑翔。赤脚踩在沙滩上,金色的细沙软软的,海浪拍打在脚面上,凉凉的……
      “……威尔!利威尔!”
      利威尔缓缓睁开眼,没有金色的沙滩,没有碧蓝的海水,有的只是格里沙焦急的面庞,“利威尔,你现在失血过多,基地里面没有血袋!一定要清醒,不要睡过去。”利威尔点点头,可是眼皮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合上,“……我没打算活着出去。”
      格里沙在犹豫,他是一个军医,常年在军队里救治让他格外了解利威尔现在的处境,在没有血源的情况下,这么重的伤只有一死,除非……
      格里沙打开医药箱的上层,露出了底下的暗格,里面只有两管液体,病毒——“Tyrant”,暗红色的血清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格里沙咽了一口唾沫,这是他最新研发出的药品,还没有经过活体实验,目标是以病毒的重组改造来激发人体的最大机能,从而创造出可以与巨人抗衡的人类最强士兵。格里沙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Tyrant可以激发人的自我恢复机能,是利威尔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可是他同时也知道Tyrant本来就是为了研制生物武器而开发的恶魔产品,人类对它的承受力太弱,随时可能因病毒的反噬改造而崩溃变异,那样利威尔仍然是死路一条。
      “利威尔。”
      “……怎么了。”
      “我这有一种新药,Tyrant,能不能救你我不知道,但是这是你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利威尔费力地偏过头看他,那个青年面上有着犹豫,小心翼翼的,他忽然笑了笑,浅淡得仿佛风都能抹去,“就当是试验你的新药吧。”格里沙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才开口,“我儿子,还短一个名字,你能为他起吗?”利威尔看着黑色的砖摞成的墙,声音很低,“就叫Tyler吧,取teller的谐音,你一定有想要对你儿子说的话,”他顿了顿,眼中溢出的温柔破碎成点滴,“如果我能活着出去,也有话想说给别人听。”
      格里沙点头,他拿出那两个玻璃瓶,一点一点抽进注射器里,他注视着那些暗红色的血清注入到利威尔右臂上的动脉中,唇紧紧得抿着。
      生死,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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