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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嫁与东风春不管 ...


  •   花著雨蘸着胭脂,在额头上画了一朵梅花。花朵红艳艳地,照在菱花镜里,跟八年前一样丰润有致,如过轻雨。只是梅花妆可以画了再洗,洗了再画,每一次留在额上的,最后总能显现出最大限度的完美,可是人呢?人生呢?亦可以一次次地洗去重来,直到自己完全满意么?

      今天对于花著雨来说,仿佛注定了是个回忆的日子。宁平南已经作古,作为一代高人的唯一弟子,花著雨继承了他的全套家什,包括那把紫砂制的南瓜壶。甚而现在,她就在用这把壶泡着茶。不过,泡的不是高不可攀的云雾茶,而是馨香的西湖龙井。也许,从根子上说,花著雨就跟一世隐居的宁平南不同,她终究是个入世的俗人?

      南瓜壶下面,压着两封信。一封是请柬,是未央山庄庄主谢孤桐发来的,邀请她参加这一届在未央山庄举行的武林大会。另一封却是份通知,说花著雨这几年在江湖上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她是正派中的精华人士,因而足够资格代表全江湖武林人士挑选大家合意的武林盟主,所以,允准破格加入盟主选会!在这封信上署名的,却是盟主选会中的全部人马,少林方丈无心、武当掌门清尘、峨嵋掌门天思、昆仑掌门陆上元等等二十几个显赫已极的名字。

      这些显赫的名字,如今都被花著雨漫不经心地压在南瓜壶下,斑斑点点的,洒上了水渍。不用说,花著雨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不过,她感兴趣的那个人,也已经被她压到了壶底。也许,还是着意地、牢牢地被压到了壶底。她不想看见这个名字。可惜有时候,事情总是不那么如人所愿。越是不想见的东西,它倒越是要翻到眼前来。

      花著雨画完了梅花,抓起南瓜壶来,歪着头,喝了口茶。这动作看起来象七岁顽童,然而梅花妆又是成熟的艳丽的梳妆,紫砂壶又是清雅的老辣的茶具,三种因素撞在一起,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但花著雨不管这些,就好象打从十六岁那年起,她也就从来不管,那一朵梅花艳丽虽则艳丽,画在她额上,谐调与否?

      花著雨喝着茶,目光垂落,看见了被压在壶底的名字。被压在壶底的名字有很多,但花著雨只看见了一个。她甚至暗地里有些怀疑,是不是就因为要看看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才想起来要去喝这么一口茶的呢?

      那名字确实很熟悉。熟悉得花著雨永生永世永远也忘不掉。
      顾少康。嘿嘿,顾少康。

      花著雨永远记得,顾少康听她报上名字时,那种哭笑不得的样子。一个大男人家,摊上这种表情,也真是可爱之极了。
      “师……妹,”顾少康说:“小……师妹。”

      小师妹后来就在洛阳顾家住了下来。她本是帮手来的,这一住下,才发现原来完全无手可帮。且不说洛阳顾家那是什么样的家族了,就只是各种专门的管家聚在一起,差不多也能开宗立派,至于应付一场江湖盛宴,却哪里轮到花著雨一个黄毛丫头来插什么手?好在花著雨的初衷,也并不在意于这场寿宴的经办,她想的是——也许还是宁平南一针见血吧——大闹这场寿宴,当然,是对付准备大闹这场寿宴的人。

      因为寿辰还没到,左右无事,顾少康便充起地主,陪着花著雨在洛阳城内四处玩耍。这时候正值花季,洛阳牡丹甲天下,两个人青春年少,双骑并辔,踏着春风,一日看遍洛阳花,染得襟袖余香,倒也是逍遥自在。不过这是白天,也还罢了,到了晚上,一个人孤寂无聊,花著雨的日子可就不怎么好过了。她仿佛是控制不住似地,一等夜深人静,便直往顾少康的卧室方向跑。

      顾少康住在听雨阁,门前正对着一塘亭亭荷叶。荷叶中系着一条半旧的菱舟,花著雨每到这里,便直接往菱舟中一躺,而后一两个时辰可以不动一根手指儿。似乎与船底的木头融成一体,又似乎在修炼什么高深武学,已经天人合一了。这种行径着实诡异难测,但是花著雨乐此不疲,直到某一天,她正在刻苦修炼,却一个不巧,被同住听雨阁的七师兄给撞破了。

      “你在做什么?”七师兄讶异地问。

      是呵,她在做什么呢?花著雨那个时候,才想起来也这么问上自己一问。自然,她是在保护顾少康。没影子的杀手虽然一击不中,全身而退,可是既有第一次,就难说不会有第二次。那无影无踪横空而来的一个剑尖,着实让人难以防范。顾少康这人虽说看起来比较严谨,但也不见得就没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万一,这个没影子来时,就摊上了他那一疏呢?

      花著雨自问自答到这里,对于夜卧菱舟这个问题,其实已经解释得非常圆满。不幸的是她今年才只十六岁,很少遭遇人生的艰苦,还不懂得回避任何尖锐的问题。于是便又接着问了下去。这一次,她质问自己的是,事情显然不能以这种方式解决,难道没影子一日不来,她还能就一日躺在这里,一辈子照看着顾少康的那一疏了不成?

      一辈子?

      花著雨那一晚,从菱舟回来之后,大睁着两眼,看着从碧纱窗里筛进来的月光,平生第一次,失眠了。自从晓事以来,尽管她一直自命为多愁善感,其实并没有为绰号怎么取而忧愁失眠,一当有了取绰号的灵感,又没有为怕别人抢先用去而焦急失眠,在今天,却终于因为“一辈子”这个不寻常的词,而失眠了。

      她发现她竟是乐意就这么一辈子,躺在菱舟里,看顾着顾少康的。自然,一旦姑娘们肯将一辈子与某个男人联系在一起,那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就算是花著雨这样响当当的一个侠女,在那般绮丽的春月花影底下,也免不了还是慌作了一团。等到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尽管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与顾少康厮守,眼下,她的时间却不多了。

      眼下的时间真的是不多了。三天之后,就是顾春荣的寿辰。而等到寿辰一过,花著雨使命完成,也就该打道回府。那时候,她便要跟顾少康远隔千里,所谓一辈子云云,却又从何谈起?

      花著雨的时间,真的是不多了。假使她有充足的时间,则她还可以从容不迫地施展女人家与生俱来的传统媚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于不知不觉之间,将顾少康的魂灵儿勾引过来。虽说十六年来,很少有人给予过花著雨巧笑、美目这样的高度评价,但是花著雨每一揽镜自照,对于镜子里的那副容颜,却从来不曾产生过半点怀疑。就好象她也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武功,从来不曾怀疑过她自己。毫无疑问,她花著雨生来就注定了,是要出乎其类兮拔乎其萃的。也许,在十六岁的年龄上,如此这般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并不算是一种误会?谁教她正青春着呢?谁教她正斗志昂扬地青春着呢?

      但是这一切,如今都谈不上了。摆在花著雨目前的问题是,她如何在三天之内,解决掉事关她一辈子的终身大事?

      后来花著雨还是睡着了。只是睡梦之中,还摩拳擦掌带着股大事将临的兴奋与颤栗。这股情绪终于在凌晨时分准时地唤醒了她。花著雨一跃而起,抄起自己的剑,直往听雨阁飞奔。听雨阁的师兄们,那时候都已在晨练了,花著雨也不多话,长剑出鞘,噼里啪啦便向顾少康攻去。顾少康猝不及防,便被这一阵凌厉无匹的攻势,逼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

      花著雨刷刷两剑,道:“二师哥,我有话跟你说。”

      顾少康左封右挡,道:“什么事?”

      “我喜欢你,”花著雨道:“你可喜欢我么?”

      顾少康的脸上,在剑光闪烁中,慢慢地多出来一种红色。这种表现不免让花著雨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疑惑不已。想她一个女孩子家,为时间所迫,无可奈何才说出这种话来,都没有脸红,他倒红个什么?

      “三天后我便要走了。你三天之内,给我回话,成不?”花著雨跟顾少康长剑一交,收了攻势,倒跃回去。来如一阵风,去也如一阵风,丢下这句话后,一刹时似喜似羞,转过月洞门,走得个没有影子了。

      只是那时候,花著雨是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竟是她在洛阳顾家,最后一次见到顾少康了。

      那一天,花著雨留下那句话之后,便一直呆在房间里,眼巴巴地等待着结果。虽说这个结果,她还宽宏大量地给了顾少康三天的期限,其实深心里面,哪里相信这样一个问题,还真的需要郑郑重重地考虑上三天?喜欢不喜欢,这种简单的感觉,肯定,或者否定,不是牙关一碰,就能彻底解决了么?所以第一天,她便挨油炸了似的在等着。

      然而这一天,她没能等到顾少康。她等到的只是关于顾少康的消息。他从太白楼早晨开张的第一杯酒喝起,一直到酒阑人散太白楼打烊的倒数第一杯酒,终于喝得烂醉如泥,被伙计们七手八脚扛回家来。

      第二天,顾少康宿醉未解,依旧准时准点地坐在了太白楼上,呼酒买醉,至于黄昏。花著雨第二次听到这个消息,便从心眼里觉得羞愤了。他若是不喜欢她,直说一声便是!却用这种缩头乌龟的手段来熬过三天,避免双方的见面,这也未免太小觑她花著雨了!

      花著雨脾气一犯,便见出宁平南在她身上打下的烙印来。这时候,她也不管自己是为着什么缘故到这里来的了,也不管后天便是顾春荣的寿宴了,更不管天色已是黄昏,只一口气收拾了行李,打马便走。当天晚上,便宿在洛阳近郊的一家小客栈里。

      这一晚,花著雨倒真是有点失眠了。只觉横搁竖放,咽不下那一口不平之气。忽然想到来时路上自己没来由的得意心情,愈觉悲怆了。难道这便是江湖么?仿佛永远在准备着,对于行走于其中的人,予以意外的打击?

      思绪起伏间,砰砰砰,忽然有人大力擂门。花著雨正没好气,也不管这深更半夜,来人是奸是滑是偷是盗,猛可里从床上跳起来,一把把门拉开。门外应手倒进一个人来。花著雨指尖一拨,那人踉踉跄跄地站定了,一股酒气从身上散发出来,却是顾少康。

      花著雨愣住了,一时作不了声。顾少康从洛阳城里一路驰来,浑身汗淋淋地,酒也差不多醒了大半,看着她,吃吃道:“你……怎么走了?”

      这话不问则已,一问自然触动花著雨的怒火。她冷冷道:“何必讨人嫌呢?我还不至于那么没有脸色!”

      顾少康半晌说不出话来。花著雨见他不说话,也只得自己问了,道:“你来又作什么?”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顾少康道:“其实……这次寿宴,爹爹便要给我订亲了……是未央山庄的……谢孤桐。”

      “那真要恭喜你了,”花著雨道:“你就是来告诉我这个的吗?”

      顾少康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那现在话说完了,你也可以走了,”花著雨说完,见顾少康还站着不动,又冷笑道:“你不是准备告诉我,你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喜欢谁吧?”

      顾少康这下听出了她的讥讽,解释道:“我还根本没见过谢姑娘呢。”

      花著雨冷笑道:“那是呵,等你见过了,就用不着再犹豫了。澄江春水谢孤桐,那当然是绝世的美人了。哼,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走,你走!”伸手把顾少康往外一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那门关得却急,一门板撞在顾少康胸口,把他撞得直飞了起来,在院子里一跤坐倒。

      花著雨赌气关上了门,打量着顾不康要不是就此走掉,就还得来敲门。殊不料半天过去,外面竟半丝儿声息全无。过了一会,不免担心起来,开门一看,却见顾少康被摔在地上,居然就势就坐在那里,发起呆来。花著雨见他这等模样,说不得,也就心软了,把门又开得大一些,低声道:“进来吧。”

      进来了以后,花著雨噌地一声,抽出剑来,横在膝上。顾少康吓了一跳,那酒意不免又清醒了几分。花著雨摆出这个姿势,大约也觉得需要解释一下,道:“没影子的剑太快,不得不做些准备。今晚将就过一宿吧。等明天一早,你酒也醒了,到时候回城,再有什么人要来杀你,你也能对付得了了。”

      “那你夜夜呆在菱舟里,也是为着这个么?”顾少康忽然道。

      花著雨一怔,没想到自己的行藏竟被他看破了。想到那些个夜晚,她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对于顾少康的爱恋,脑子里懵懵懂懂地,可又是那么的安宁,跟现在不啻是恍如隔世,心头一酸,几要落下泪来,强笑道:“是很好笑吧?以后你跟谢姑娘结了婚,可有得笑的了。”

      顾少康颤声道:“小……师妹……”

      花著雨心头狂跳,手心里紧紧地握着剑柄,紧张得直渗出绵绵冷汗来。她几乎就能从顾少康的语调里,舔出那么丝回味无穷的甘甜,呵,那无边的甜蜜,距她只有一步之遥,她等着,等着……

      啪!顾少康抬起手来,打了自己一个巴掌。五个手指印嵌在酒后苍白的面孔上,红通通的刺目惊心。花著雨瞪大了眼睛,只觉一颗心忽悠悠地落了下去。这么说,在她和顾少康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迄今为止,她还不知道的障碍。这种障碍,甚至还不是谢孤桐。谢孤桐再漂亮,毕竟,顾少康还并没有见过她,不是吗?

      花著雨伸出手去,握住了顾少康的那只手。在这暖春的天气里,他的手比她刚刚沁出冷汗的手,还凉,还冷,还冰。不知他心里,到底在翻腾些什么呢?花著雨紧紧握着这只手,比剑柄握得还紧,柔声道:“二师哥,若有什么麻烦,我们俩一起对付,好不好?”

      顾少康默不作声,把手抽了出来,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边,一拉房门,这才转过身来,道:“不久后我和谢姑娘结婚,欢迎你来作客。”

      花著雨心痛欲裂,挣扎着道:“不要做傻事……你明明知道……你喜欢的是我……”

      顾少康微微一笑,道:“别傻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因为你额上的那朵花么?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那朵花画在你额上,其实很可笑么?”

      花著雨呆住了。顾少康一带门,微醉的步子踩在地上,通通通地,走得远了。花著雨呆了很久,才想起拿过镜子,月光下往眼前一晃。镜子里是一张朴素的脸孔,额头上光溜溜的,那朵花早在卸妆时,已经洗掉了。而在她还没有被洗掉的时候,画在她的额上,果然是很可笑吗?宁平南是喷过两口茶的。难道这朵花,果然是很可笑的吗?

      第二天再梳妆的时候,花著雨便不象是在画梅花,而倒象是往额头上,给自己打上耻辱的印记。嘿嘿嘿,梅花妆花著雨!曾经在想象中那么美好那么艳丽的一种形象、一个名字,到头来,原来竟是可笑的?当然也是失败的了。当然更是丑陋的了。然而,画还是要画。仅仅因为顾少康的取笑,为争这一口气,她也得画。只是画好了往镜中再一瞅,那花朵艳丽无俦地绽放在一张丑陋的面孔上,一瓣一瓣都哭了似泪淋淋地,仿佛是在为自己的处境而悲泣,又仿佛在为花著雨不平,从泪痕中一点一点地,渗透出对于顾少康的恨意。

      花著雨那一天,被额头上的这个标记烙得五内不安。走在回家的路上,头昂得比从前更高些,目光比从前更坚硬有力,只心虚得没边没沿,觉得一路上的人都在对自己指指点点。走到近中午的时候,歇了马,到路边一家小店打尖。那全店里的人见她进来,也都一起扬起了头。花著雨本就外强中干,这一下更是恼羞成怒了。蓦地里一股狠劲冲上来,迎着那些目光就对视过去。冷笑着想,姑娘我就是这么可笑了,那又怎么样!?

      这一看过去,才发现店里面的人虽是朝她扬起了脸,那视线却统统从她的肩膀上越了过去。花著雨一回头,这才发现她身后正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儒生打扮的中年人,花著雨跟所有的人一样,几乎就没瞧他一眼,她只看见在他前面,走着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却不好形容。象是一股春风,那么轻盈温暖地吹拂过来。吹到花著雨身边,见花著雨呆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象是春风里绽开了一朵鲜花。那鲜花飘着股清香,一直开进店里去了。花著雨恍然若失,一时间也忘了半天以来将自己额头烧得生疼的烙印,晕乎乎地跟进店里去。

      店里因为这个姑娘的到来而显得有些静寂。花著雨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听得那姑娘叫唤小二,道:“小二哥!我们的马累坏了,麻烦你放一放,带它们去喝点干净的水,吃点新鲜青草。”小二应了一声,走到门外去解拴在柳树上的两匹马。花著雨不由自主地,跟着小二的身影看过去,见是两匹极雄健的骏马,一匹红,一匹白,皮色都纯净得在阳光下灿然发光。其实却也没什么疲态,这当儿都在柳树下轻轻地踩着蹄子。

      那中年人笑将起来,道:“偏你就会心疼马儿!这才走了多长的路?依奔月追云的脚程……”

      话音未落,大路上马蹄声疾,便有两骑直奔过来。堪堪奔到小二身后,人影闪动,两名骑手竟自飞奔的马上跳了起来,各各跨上店小二正牵着的那两匹骏马,一夺缰绳,双腿一夹,便见那两匹马泼喇喇往前疾驰了。

      这一手干脆爽利兔起鹘落,一时把众人都看得呆了。花著雨最早反应过来,一按桌面,飘出门口。眼角光影一闪,却是那姑娘也打窗口跃了出来。两个人展动轻功,往前疾追。

      这一追可就费了番功夫。想那两匹马既被取名为奔月追云,两名抢马贼又甘愿以自己的马来换,其骏健程度,就算不能日行千里,能走八百,恐怕也是无疑的了。这一番跑起来,可是风驰电掣,害得两位姑娘在后面都使出了吃奶的劲,追了一盏茶功夫,才终于渐渐地拉近了距离。

      花著雨看看追上,一声轻叱,银针出手,直打两匹马上的骑者。那姑娘几乎在同时,亮出一件奇形兵刃,迎风一抖,如一道长练般展开,银光闪烁,如同阳光下波光鳞鳞的江水,也朝两位骑手横卷过去。

      马上两人本来武功不弱,只是身在鞍上,跃动不便,被两位姑娘这么配合默契地左右包抄过来,竟弄得有些狼狈。一个挥掌往后击落两人身后的银针,另一个忙着拍击江水卷过来的浪头。招式甫出,便觉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空中猛扯肩膀,两个人重心不稳,都是一个空心跟斗,从鞍上翻了出去。

      落地后回头一看,却是那个中年儒生不知什么时候赶了上来,两只手一左一右,扯定了缰绳。那两匹马颇富灵性,见了主人,竟是说停就停,这才将两人掀将下来。那两人见了这阵势,情知讨不了好去,只回头掠了这一眼,慌忙逃走。那中年人颇为儒雅安静,居然也不追赶,只一扣中指,轻轻弹了两下,便见那两人于奔跑中膝弯一软,在地上又翻了个跟斗,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姑娘笑道:“其实这一次用不着爹爹动手,我们俩也能……”说到这里看了花著雨一眼,笑吟吟道:“多谢姐姐援手,还没有请教姐姐尊姓大名?”

      花著雨见了中年人这一显身手,这才知道她这一所谓援手,根本就是多余。心下本来有些讪讪,见这姑娘热情,心情又稍微好一点,道:“我叫花著雨,你呢?”那姑娘吐一吐舌头,笑道:“我糊涂了,我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才是!”说着便学起来那些江湖好汉的模样,向花著雨一拱手,很郑重地道——

      “我叫谢孤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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