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辉煌》艾星葵

3、第二节

　　早安空腹回到家中，算着时间，他住的地方距离她的家，乘公交要一个小时，总结——远！下次改坐计程车。
　　呸，什么下次？
　　肚子瘪瘪的，她在玄关处换好拖鞋、把钥匙装书包、再蹑手蹑脚穿过客厅、站到自己房门前，过程是多么的顺利。
　　怀着侥幸心理的她尚未意识到敌情，正当抬手欲推门入室的那刻，危机感铺天盖地席上她，她有所警觉，转脸间就毫无防备地挨了一记耳光！
　　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颊，脑袋有些发懵，火辣辣的温度就势熨烫了手指，许是习以为常了，她直接看向掌掴她的女人，眼睛里没有一丝意外。
　　“你放学跑去哪了，疯到这么晚才回家？我打电话给高雅老师，她说你根本没有去她那里练琴。小丫头，你何时学会跟我玩心计了，还是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你说，今天之事，我应不应当告诉你爸！”
　　因为饥饿久了，产生一阵耳鸣，继母的声音依旧那么高昂，差点将她吼昏过去。
　　原本早安心里是挺尊敬她的，敬重她是名校的音乐教授，并非母亲的身份，所以即便有着青少年存在的叛逆心理，也不会冲着她发作。顶撞长辈是以下犯上，既然从小接受的是高等教育，自然要懂得礼数识大体。
　　“对不起，我是撒谎了。”不过短短两三个小时，就被揭穿了，早安识时务地低头认错，“先让我把书包放回房间，我马上跪搓衣板，爸爸回来的话，请您务必替我说些好话，我保证日后不会再犯。”
　　“你先诚实点说你去哪了！”
　　“很重要吗？您在任何事情上都不曾信任过我，那么我说什么，都会是假的。”
　　“所以你就编谎话来骗我？”
　　“不算欺骗，您并没有真的相信。”
　　说着，她踱进房间，脱下书包，出来时，继母虽眼神中饱含愤怒的情绪，嘴上却没有再训她，也没有刨根究底，两眼直勾勾的，一直盯到她罚跪为止，后来回卧室看电视去了。

　　夜，深沉了些，月亮被浮游的云埋住半边轮廓，另半依稀散发着惨淡辉光，周边寥寥的几颗星，微弱的一下一下闪着光，犹如生命的脉动，虽然夜始终是黑色，但是微乎其微的一点影响，也是一种实际的点缀，是连地狱的黑暗都不可撼动的一种存在。
　　城市的灯火全部熄灭了，放眼望去，是无止境的黢黑，早安跪在洗衣板跪了一晚，膝盖由开始的疼痛难耐到现在已经麻痹丧失了知觉，她咬牙坚持，又饿又睏双腿又直不起来，彻底体会到，什么样的难受叫生不如死。
　　阳台开着窗户，冷风灌进来，衣领偏偏透风，她冷得阵阵发抖。
　　午夜十二点过去了，隐约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料想是他回家了，她动弹动弹身体，双手伏地试图撑起自己，可是额角急出细密的汗珠子来，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想着今天是礼拜天，他要飞去外地，能见到他的机会只剩下短短的几个小时。
　　“爸爸，爸爸……”她沙哑着喊着，近乎哀求。
　　客厅，灯果然亮了，将近四十的女人趿拉着拖鞋急于扶稳醉酒之人，最近几天，林泽琛每晚都有应酬，她早已习惯，经常半夜起床给他开门，待头痛地刚帮他褪去西装，浓烈的酒精气味扑鼻而来，谁知男人枭健的身体力压了过来，她下意识推拒，可根本无路可退，背后是女儿平日练习指法的钢琴，拉扯间，于是发生了以下禁忌的一幕——
　　女人被抱坐至琴键上，男人粗鲁地展开他的攻势，音符串接成的声响魔音般震脑，俩大人丝毫不避嫌，尺度大胆，女人在男人唇舌下哼哼唧唧，不一会儿一双手将她从睡衣里剥了出来，反复地亲吻、抚摸，情到高涨时，他们紧紧贴着彼此，女人手指沿着男人背部脊骨一路滑下摸索进衬衫里，又将下巴抵在男人的肩膀，闻到一股醉意，却是来自她自己。
　　与此同时，糊里糊涂看见了客厅呆立着的另一个人，她的眼睛惊恐放大，脸都要僵掉，推了推浑然吮吸着她胸前柔软的男人，没有成功，她羞耻地凑近男人耳廓低语了两句，只见男人健硕的身子猛然僵硬，暂停了动作，顺着她的视线回头，林早安站在那里吓得呆掉了。
　　男人似偷情心虚，面色酡红，着急挡严实了后面，女人慌慌张张开始套她的睡衣。三秒钟缓冲期，他酒醒了大半，沉声命令道：“大人亲热小孩子看什么看，把脸转过去！”
　　早安顺他意扭脸，下巴抵住肩膀，小手背身后，指甲盖用力刮花了指腹，腿脚兀自抽搐着。
　　“这么晚不在房间睡觉，出来干什么？”很严厉的口吻，活生生是在训孩子。
　　“我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今天要去趟医院。”
　　林泽琛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平复了语气问：“要钱是吧？”
　　“对。”
　　“多少？”
　　“五万。”中间有短暂的停顿，早安又作补充，“再给我一千块钱。”
　　她每每向林泽琛索要人民币的时候，表现得理直气壮，模样不显生，林泽琛当真以为是一个女儿张口问亲生父亲讨零花钱的天经地义。所以，他出手阔气，几乎只要她开口，要多少，他便给多少，从来不求原因。
　　“为什么多要了一千？”林泽琛还没发言，继母郑雅婷整理好自己，跟着参和进他们的对话中。
　　早安面无表情，但还是温和应答：“买琴。”
　　“买什么琴？你什么琴没有？”鬼丫头到底瞎折腾什么？
　　你没必要知道，她看向林泽琛，眸光十分锋利，隐隐的带点轻蔑：“父亲，五万一对您来说不是大事。”
　　林泽琛被她的目光威慑住，“我这会儿身上没现金。”
　　“卡也行，我可以自己取。”
　　“阿婷，你今天带女儿去银行取五万一给她……”他侧转过身，吩咐妻子。
　　“父亲！”早安急忙打断，朝他摇摇头，“这女人我不信，我只相信你。”
　　林泽琛深意盯着女儿看半晌，终于发话：“阿婷，把我的西装拿过来。”
　　“老公，你真的任由她胡来！中学生要那么钱干什么，你难道由着她在学校里炫富吗！”
　　早安此刻听这女人说话就膈应，脑海中尚且存证着她刚才勾引林泽琛的画面，今个第一次撞见他们俩夫妻生活，她算是看清了，现在连带着林泽琛一并讨厌。
　　“炫富？”
　　“前阵子，老师打电话来家里，说是有个男生和咱们女儿告白了，你说如果不是她在学校太过招摇，怎么一天到晚有人想打她的歪主意。”郑雅婷心里藏不住事，一口气把不该说的全说了，借故揭她的短。
　　早安脚下一软，险些摔倒，自己因为罚跪小腿血液还没有得到循环，这女人又在林泽琛面前给自己摆道，分明是落井下石。她担心，以林泽琛的性子没准会去学校找尹晟晧麻烦，或者用尽各种方法让他再也无法面对她，最坏的，逼他退学。传闻说他家境贫寒，能念得起艺高都是依靠他离异的父母亲分月支助，可经不起这么整。
　　“有这等荒唐事？”如她所想，林泽琛不辨忠奸地正色质问她，“骚扰你的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早安紧张的呼吸困难，要怎么替尹晟晧辩护？
　　“早安？”
　　“爸爸，他不是来骚扰我，是，”她心跳个不停，“是我，我喜欢他。”
　　“你说什么？！”
　　她明显听出林泽琛声音里的诧异和怒气，情急之下，她随机应变道：“爸爸当年喜欢妈妈的时候，不也是十六七岁，还是妈妈告诉我的。”
　　希望能峰回路转。
　　“你说，是你妈妈告诉你的？”
　　“是的。”她肯定地说。
　　正好给郑雅婷来个敲山震虎，让她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成天倚仗林泽琛给她的权利对着她指手画脚，若哪点不如她意，动辄就是几个耳光，她忍着受着，自己委曲求全，是因为在这个家没有立场且没有资格和任何一个人抗争。如今她剑拔弩张胆子大起来都是被这女人的言行举止逼出来的，早安要让继母明白无论林泽琛娶了谁，有个女人曾经那样的深深被镌刻在他的心头上，从前是根深蒂固，以后是岿然独存，意味着她的母亲，正牌夫人的地位牢不可破。
　　搬出杀手锏之后，早安注意观察郑雅婷的神色，见她好似自己是局外人一样的表情消沉到了极点，再专注于林泽琛酒精浓度极高的双眼，显然捕捉到一丝丝的变化，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的眸子渐渐清明，恍若承载了太多的往事，目光深不见底。她舒了口气。他是非常念情之人，尽管是生意场上的大人物，艳遇的对象走马灯一样数不胜数，但也只是浮光掠影，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快乐是年少时期便认识了那个少女，并对她一见倾心；最大的后悔，是不能与深爱的那名女子步入婚姻的殿堂，不能亲手把握幸福；最大的遗憾，是到了中年，依然连想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过。假如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记忆超过数十载，那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一个为期谁能保证不是永恒？
　　“傻孩子，”林泽琛自己动手拿来西装外套，徐徐走近早安，到跟前将西装抖开来往她身上裹去，她嫌酒味太刺鼻想要急退，腿脚却仍发麻无法挪步，只能圆睁着大眼睛接受他极近的接触自己，“你太小，心思应该动在你热爱的音乐上，不要过早的恋爱，听爸爸的话没有坏处。好了，这里面口袋里有几张卡，你取出一张信用卡来用，密码是你母亲的生日，到医院需要用钱就刷卡吧，安全些。”
　　眼光恰巧瞟到他身后女人面部越来越扭曲趋势，早安眉头直打结，双腿愈发颤抖。
　　“你怎么了女儿？”
　　“跪得太久，动不了了……”她牙疼一般地发出声音。
　　林泽琛皱深眉头。
　　算了，不告状了吧。
　　“你背我吧，父亲。”
　　早安伸长小手撒娇，林泽琛无奈转过身，半蹲下来，她跳上去，双手扒着他的肩膀。郑雅婷那女人气坏了，心想孩子真要这么宠，迟早得翻天，她翕动嘴唇，哪知林泽琛先她一步开口，“你先回房去睡觉。”口气那么生硬，仿佛不久之前的一段激情没有发生过似的，化为了泡影。

　　这场家庭内战可谓是惊心动魄，林早安侥幸度过危机，同时，与继母之间的矛盾也很难再冰释，她简直无法往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