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不忘川》南城戏子

3、第二章。陆川

　　我思考不过那些事，便去睡一觉。原本鬼是不用睡觉的，冥主喜欢学凡人睡觉，我也跟着他学，闭上眼睛，让思绪飘游一会儿，可以逃避现实，虽然我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听说凡人睡觉是会做梦的，冥主说，他睡觉也会做梦，可是我却从没做过梦。
　　“沙沙沙沙……” 什么声音？我睁开眼，透过窗前的彼岸花看去，从上面落下好多小雨滴。下雨了？记忆力，冥主作法落雨没有几次，这次是为何？
　　我爬起来，在柜子里翻出许久没用的伞，跑到外面去。
　　雨势不大，但在冥界也是难得。仔细看来，只有奈何桥头忘川河畔孟婆庄前这一块地儿有雨。雨冲刷着奈何桥，从桥上流下的雨水都呈了血色。落在忘川河里却没有激起涟漪，只更添了几分血红。小青依旧在嚎哭，岸上站着一个身影，头发身上都被淋湿了，我撑着伞走过去，站在她身边，无意识地帮她挡住了雨。她转过头来，原来是黄泉路上的那个少女。我这才看清她，面容精致，除了像男子般高挺的鼻梁有些不搭调，看起来是个小美人。
　　她不是去十殿阎王那儿受刑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正不知怎样开口，小美人先说了话：“原来你真的不用投胎。”
　　“你也是，”我回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降雨啊。”她回答得面不改色，难道她真的不是疯子？那她会是谁？是冥主的女儿？不对啊，冥主连老婆都没有，哪儿来的女儿？
　　我正思考着，一低头，看见她腰上佩戴着我那半块冰琉璃玉佩。哦，我想，可能是老罗那奸商花高价把我的冰琉璃玉佩又转了出去，可是冥界有谁有这么多钱呢？不是冥主就是那变态的大将军独子了。可这块玉佩又戴在一个少女身上，那这个少女可能就是那大将军独子在天界的心上人，不然这么贵重的玉佩，怎么会送给她。看她长得漂亮，又会降雨，想来是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小美人说道。
　　我想了半天不知怎样回她，就随便问道：“你为什么要降雨？”
　　“我路过这儿，看到有只鬼在哭，哭得可真凄惨。小说里每次这种情节都会打雷下雨，我就学着做了。先生说……嗯……对了，这叫借景抒情！”她咧开了嘴，她的声音可真不好听，听着粗粗的，像是喊了几天几夜的。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时与忘川河里的鬼说话，大多都是听它们讲，遇到这么个奇怪的……生物，我一时不太习惯。
　　“忘川河里的鬼都是这般爱哭，若你个个都施法降雨，冥界定会被淹了的。”
　　“啊？我不知道的，我刚来，你很熟悉这里？”
　　“嗯。”
　　她伸出手：“我以后也要在这里生活，交个朋友吧，我叫陆川，你呢？”
　　我与她握了下手：“孟奈奈。”
　　陆川小美人打量了下我，小声惊叫：“咦？你怎么也有一块冰琉璃玉佩？”
　　我鄙视地望了她一眼：“你那块本就是我的，为了换往生镜，我抵给了老罗。”
　　“哦，原来往生镜卖给你了啊，我这块就是在老罗那儿买的。”然后她说出了够我三十年零花钱的数。
　　“老罗这个奸商！”我咬牙，“对了，你怎么不让那大将军的独子给你买？他应该很有钱的。”
　　“嗯？”她突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你不是天界大将军独子的心上人吗？”难道是我猜错了？
　　“你……你……”她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憋了半天，最后捏着拳头转身跑了。
　　哦，原来我没有猜错，她这是害羞了。
　　她走后，雨渐渐小了，小青似是喊累了，就换了静静地哭，身子因抽噎而抖动，因长年浸在血水交杂的忘川河里，她的头发被染得嫣红，落了雨贴在脸上，更添几分怜悯。
　　我蹲下，擦掉她脸上的泪。
　　“那一年冬天，他迎娶了我，好多人，好多人都来祝福我们，我当时想，我是最幸福的。”她第一次认真讲起了故事，眼神悠远，透过鬼气看到过去。
　　“新婚那晚，他说，他会一直对我好，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她说着，脸上起了两抹红晕。
　　“他读书写字，我就在一旁研磨，给他泡茶。闲时，我们会一起吟诗作对，或者谈谈未来，他说，等他考取了功名，他就给我买个大宅子，我们可以生一院子的孩子，看着他们玩耍。呵呵，我们那儿能生这么多，他就知道逗我。”小青嫌弃地摆摆手，却藏不住嘴角幸福的笑。
　　“后来呢？” 我问道。
　　“后来……” 她想了想，眼神又忧伤起来，“后来，异族作乱，他被官府抓去打仗。他走时说，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等战争结束，他就再也不与我分开。可是……他再也没能回来……”说罢，她又失控地哭了起来。
　　又是因为战争，忘川河里许许多多的鬼，都是因为战争而弄得阴阳相隔，不得相守相见。
　　经她这一说，忘川河里众鬼的哭声更大了，我虽从小听着，却也觉得闹耳，那样凄厉的哭声，换谁听了也会受不住的。
　　算算时候，是冥主用茶的时候，干脆到他那儿去蹭食，顺便避避难。
　　刚刚下了雨，起了一层雾气，稀释了乌黑色的鬼气。
　　冥主到底是个神，他的府邸不像别处那里鬼气森森，更别说鬼气怨气最重的奈何桥边了。远远望去，还被仙气绕着，今天的仙气更重了些，想是冥主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我常出入冥主府，那些面无表情的鬼差们都习惯了，每次也都不拦我。
　　进到冥主的小院里，他果然在那儿，只是为什么那个陆川小美人也在那儿？哦，陆川是大将军独子的心上人，也是天界的，自然要好好待啦。
　　自己想着点点头，走过去。
　　冥主见我来了，招呼我坐下：“我刚得了的灵芝茶，你尝尝。”
　　我端起在抿了口，赶紧放下：“苦死了。”拿起一块小天酥过过苦味。
　　陆川见我，显得很扭捏，许是害羞。
　　“这是孟奈奈，是一团执念化成的东西，就住在孟婆庄。这是陆川，是……”冥主以为我们不认识，给我们介绍着。
　　“得了得了，”我摆摆手，“我们见过了，还有，我是鬼，不是什么东西！”
　　“哦，原来你不是个东西啊。”冥主的年龄要追溯到冥界刚刚形成时，是个老得不能再老得家伙了，还整天顶着张青年的脸招摇过市，说话做事也一点儿不正经。
　　算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再抿一口茶，“啧啧”几声，苦死了，可是我吃东西，还是要有喝的，只能凑合了。
　　“诶，小美人，你家那位大将军的独子呢？”随口问问陆川，谁知道她的脸色更难看了，还对着我翻白眼，“你怎么了？小心眼珠子翻不回来了。”
　　冥主一脸的疑惑：“他就是大将军的独子啊。”
　　“他？哪个他？”
　　“陆川啊。”
　　“噗——”我将嘴里的点心渣喷了冥主一脸，陆川不是个女的吗？
　　“陆川不是个女的吗？”
　　冥主听后一顿，转而大笑：“哈哈哈哈……”
　　用力拍了拍脸涨红的陆川，“你小子又被别人当成女的了！”
　　我再仔细打量着陆川，还是怎么看怎么像女的，想起之前说的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之前对不起啊，不过……你长得实在让人误会啊。”
　　他不说话，一个劲儿地瞪我，羞怒交加，像个被调戏的小妇人。
　　我又问冥主：“不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也把他当成女的了？”
　　冥主弹下我的脑袋：“我才不像你这样没眼力，他和妖王世子打架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那妖王世子喝醉了，把他当女的调戏了，这小子也不是好惹的，当场就炸毛了，才有了这么一出。”冥主打开折扇装模作样扇了几下，许是把自己当说书先生了。
　　“不许再提这件事了！”陆川一拍桌子吼道，脸红得像涂了彼岸花汁儿似的。
　　我大概就知道了他当时是怎样个炸毛样了，特仗义地拍拍陆川的肩：“姐们儿，以后就跟姐姐我混了！”
　　别问我后来怎么样了，反正我第二天就爬不起来了，这陆川小美人，忒小气了，开个玩笑而已，耍什么大小姐脾气嘛！还下手这么重，一点淑女样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