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不忘川》南城戏子

4、第三章。小青的谎言

　　暗黄带着血紫的天空下，阴差们押着鬼排队等着孟婆汤，孟婆靠着一盏昏暗的烛灯在大锅里煮汤，鬼群里窸窸窣窣的泣声，眼泪混着孟婆汤被咽下。被雾绕住一半的奈何桥，站在桥头，却看不见桥尾，看不见自己的渺渺前世，茫茫后生，惘然无措地走上去，身影隐在了茫茫雾里。奈河桥下，浸着鬼魂的忘川河，布满虫蛇，腥风满面，长年累积的怨气与鬼气交织，更觉几分森森，鬼魂怨声满天，低泣嚎哭，诉着自己被命运捉弄，与心爱之人不得相见。
　　我趴在床上，透过窗口看到这些。也只有此景能够表达我的此刻的心情，就像陆川说的，借景抒情。我养的乌鸦小乌来报信，自那天在冥府之后，冥界人人……哦不，鬼鬼都知道了孟婆家的姑娘孟奈奈被天界大将军的独子陆川给打得下不来床。
　　当时，我不就开了个玩笑，拍了下他肩而已，他给姐姐我来了个过肩摔。我虽看起来是个少女模样，好歹也几万岁了，他那一摔，哎呦，我这一身老骨头可怎么受得了？要不是冥主在一旁挡着，姐姐我的魂魄现在可能都不知道飘到四海八荒六合哪个角落了。
　　伤身事小，丢脸事大。我英勇负伤躺在床上的这几日，和我有些交情的阴差鬼魂都来看了我个遍，本姑娘在冥界几万年的英名就这样被那陆川小美人给毁了。这不，连足不出户的老罗都来了。
　　“这瓶是聚魂散，每天睡觉时敷点在伤口，这瓶是愈心丸，每天三次服下……”老罗从他那箱子里拿出七七八八的瓶子放到桌上，一一告诉我用法。
　　这个老罗，还算有良心。不过，我嘴上还是要客套下了。
　　“老罗，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笑眯眯地对他说。
　　“一共一千二百三十五冥币。”他也笑眯眯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收回我刚刚的话，这个奸商！
　　于是老罗和着他的那几瓶药被我给扔出了房门。
　　我鼓着气继续看向窗外，阴风阵阵，老罗径直地走到忘川河边，从药箱里拿出个药瓶递给小青，小青也给了老罗冥币。这个老罗，到哪儿都不忘赚钱。
　　不对，小青为什么需要药？看她那样是早把钱准备好的，老罗也是径直走过去的，他们的交易看起来很熟练，是交易过很多回的，小青有事瞒我？不行，我要去问问。
　　我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门，看见们口放着那几瓶药，捡起来揣在怀里，嘴角一翘，这个老罗。
　　走到小青面前，她见是我，慌忙地将药瓶收起来。
　　“你为何需要药？”我问道。
　　“我……我长年积郁，问掌柜的要了些心药来吃。”她眼神飘忽，明显就是在撒谎，且我看到她的药是外敷的。
　　“你撒谎。”真是的，做鬼几十年了还不懂撒谎，真是只不合格的鬼。
　　“我没有……”她小声回道，迅速将身影隐到了河面下。
　　在她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老罗还没走远，我去问问看。
　　“老罗，老罗，”我将腿隐起来飘着去追他，“老罗，你为何要给小青药？”
　　“你说忘川河里那个？她是我老顾客了，都在我这儿买药买了六十多年了，买的都是外伤药，看她的伤，应该是在十殿阎王那儿受过刑的。”受过刑？
　　“她犯了什么事？”我问道。
　　“我怎么知道？本来我的生意就不好，再去探客人的隐私，那我就要饿死了。”他摆摆手，走了。
　　本来我不愿多管这些事的，想多了脑袋疼，但我现在来了兴趣。干脆去问冥主，找他要来受刑的簿子看看。
　　穿过黄泉路，一个和我较好的阴差见我便走上来：“奈奈，你怎么飘着呀？是不是怕走起来像兔子推车啊？”
　　损友啊损友，一个个逮着机会就来挖苦我。
　　“去死吧，你不好好守着鬼门关，这个月又没工资了，看你上次的赌债什么时候还清。”我白了他一眼。
　　“我本来就是死着的啊……”他说罢，立马飘了回去。
　　一个劲儿飘到了冥主府，幸好我英明，一路上听到别人唤我都不理，不然再被他们奚落下，我的老脸就挂不住了。将腿给换回来，许久不飘，有点不习惯了。
　　问问冥主府的鬼差们，说是冥主在书房，于是我就一瘸一拐去了书房。
　　一进门就听到打呼噜声，敢情冥主是睡着了？不对呀，他平时虽不太正经，工作时却是百分百的集中精力，难道是……有了？我听鬼们的传言，说是冥主这么多年没娶的原因就是他是个断袖，不会吧，冥主竟然是下面那个？
　　晃晃头，我在想什么嘛？！不小心碰掉了一本书，我赶紧捡起来，却听见呼噜声停了，换作了陆川的声音：“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这是在读大悲心陀罗尼经？哈哈，我知道了，定是冥主让陆川读经，结果他睡着了，听见动静，以为是冥主，便又读了起来。
　　“奈奈？”才发现冥主也到了书房，“你在这儿做什么？”
　　陆川闻声也转过头来，真小气，又给我摆一张臭脸，明明本姑娘才是受害者。
　　“我找你来要地狱受刑的总簿。”此地不宜久留，我开门见山道。
　　“你要那个作什么？”冥主走进书房帮我找，我也跟着进去，他见陆川盯着我们，说道，“你继续读。”
　　于是我就在陆川的佛咒里将小青的事简单地讲了下，陆川的读经声渐渐小了，原来是竖着耳朵听我讲故事了。
　　“张小青是吧，我翻翻。”冥主帮我找起来，我们三双眼睛都盯着那本厚厚的簿子，一时间，房间里就只有翻书的“沙沙”声。
　　半晌，冥主摇摇头：“没有。”
　　“没有？怎么会这样？”如果她不是受刑，那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有没有可能这不是她的真名呢？”陆川说道。
　　“很有可能！”我点点头，这小子脑袋还挺好使，“我再去问问。”
　　“如果她又逃了呢？”陆川合上经书，“还是直接拿往生镜照吧。”
　　往生镜？我怎么没想到？真是人老了，比不过年轻人了。
　　我点点头，作势要出去。
　　“等等，我也要去。”陆川站起来。
　　“你去做什么？”我问道。
　　“那往生镜从前也是我的宝物，没我你可使不好。”借口，你小子一定是觉得太闷，想出去玩玩，算了，我就不揭穿你了。
　　我望向冥主：“现在你得听冥主的，还是问问冥主许不许你去吧。”
　　冥主摆摆手：“罢了，你们年轻人要玩自己去玩吧。”
　　“你终于肯承认你老了，”我对着冥主笑道，再朝陆川招招手，“小美人，走吧。”
　　说罢，我将腿隐起来，飞快地飘，我可不想再被他打得下不来床，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了。
　　一路追赶到了忘川河，小青已经从忘川河里露出了头来，正喘着气，忘川河水的味道我尝过，实在不好受，所以婆婆每次煮汤都会加佐料来去腥味的。
　　“往生镜拿来。”陆川向我伸手，我将镜子掏出给了他。
　　他用镜子照向小青，念到：“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哆夜……”
　　他念完，问我：“记住了吗？”
　　我鄙视地瞟他一眼：“不就是往生咒嘛，姐姐我倒背如流。”我的爱好除了听故事就是背经书，从前是婆婆让我背，结果就背成习惯了，冥主说我这个习惯很变态，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我将往生镜夺来：“别谈这些有的没的了，做正事。”
　　我们一起看向往生镜，往生镜上先是一片混沌，然后就是满目的红色，应该是在办喜事，而新娘，不是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