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手腕上的蝴蝶》郎宇

28、二十八 天使暂时离开

　　二十八天使暂时离开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注意到林初暖微微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
　　格非和牟西都深有同感。
　　我更多的时间，总能看到林初暖盯着自己的桌面发呆，然后啪嗒啪嗒的就落下泪来。
　　也常常见到她盯着学校的公用电话踌躇发呆，拿起电话，往往刚拨了两个号码，就又挂断。
　　对此，我决定和林初暖肯谈一次。
　　地点就选择班级教室里。
　　我坐在林初暖的对面，说道，“你最近怎么了？”
　　林初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发现我不对劲了？”
　　“恩！”我点了点头。
　　“许飞，你怕死吗？”她忽然问我。
　　我一呆，说道，“当然怕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不害怕呢？”
　　“是啊！”林初暖在纸上画着什么，嘴里说道，“我也怕！”
　　“死自然很可怕，但这是自然无情的规律，我们谁也改变不了，只要活着时候过的自在，活的潇洒就行了！”我说。
　　林初暖恩了一声，“是啊！”
　　那天下午，林初暖忽然到我们寝室叫我，“许飞，你和我出校一趟！”
　　我愕然，“什么事啊？”
　　“你和我出去就知道了！”她说，说着，转身就走。我跟了上去，我们从学校的后门出去，在宽阔的足球场走着，“你到底要干嘛去啊？”
　　“我想带你见个人！”林初暖说完，带着我匆匆走过几条小道，来到那片果园面前。
　　已经有一年，没再来过这片果园。林初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终于在那小土房前站定。我上去敲门，依旧是那个老婆婆过来开的门，见到我一怔，显然已经记不起我来了。倒是看到我身后的林初暖漏出笑容来，“初暖，下午没课吗？快进来！”
　　我有些发愣，怎么林初暖和她很熟吗？
　　林初暖和我坐在黑暗的房间内，老婆婆照旧洗了些果子给我们，对我说道，“初暖可是个好孩子，平时总会来帮我干点活，人老了，许多事都干不动了，多亏了初暖！”
　　我点了点头，“老爷爷呢？”
　　老婆婆苦笑一下，“去年年底去世了，走的挺安详的，什么痛苦都没有！”说着，指了指床角，说道，“现在我就和我的孙子一起生活！”
　　我侧脸去寻找她的孙子，床的角落里，坐着一个小孩，正盯着窗外发呆。
　　林初暖推了推我，说道，“别坐着了，去把外边的柴劈了，我带你是出来玩的吗？”我哦了一声，走到房子外面，看到西边的墙角堆了写木头根，想来应该是果树吧？我在家里，向来是不干什么活的，倒不是我妈妈多宝贝我，而是因为有个好爸爸。我爸爸很勤快，什么事都比人先一步。
　　拿起斧子，刚劈了几块，就觉的很吃力，气也不顺畅起来。这时林初暖端了个大盆出来，再一边洗被单，说道，“一看你就没干过活吧？”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逞强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干过活？我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干什么呢！”一边说一边扬起斧子，力气使错了尽，陷在木头里竟然拔不出来，林初暖见了，又嘿嘿笑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过来帮他们忙的？”我问她。
　　林初暖道，“就是上次咱们一起来的那回知道这有个小房子之后！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坐坐，帮他们干些我能干的活！”
　　我点头。林初暖继续说道，“去年老爷爷去世，这个果园就没人打理了，春天的时候我和老奶奶一起弄的，那段时间累的要命，不过现在看看，果子收成应该不错！”
　　我抬头一看，满枝头红红的果子。“是啊，还是有希望的，老奶奶不是还有孙子吗？等他长大了，就好了！”
　　林初暖恩了一声，过了半晌才说道，“许飞，你没看出来，老奶奶的小孙子是盲人么？”
　　我啊了一声，张了嘴巴。“怎么会呢？”
　　“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了！”林初暖道，“他叫七宝，其实他不是奶奶的亲孙子，是奶奶在这果园里捡来的！”如果这些话不是从林初暖嘴里说出来，我一定以为这是个故事或者是在拍电视剧。
　　但林初暖说的，我相信。
　　从果园出来，已经忘了肩膀酸疼的要命。老婆婆还给我拿了一塑料袋果子，我见她满脸皱纹的模样，忍不住又心酸起来。
　　我把这些事情讲给格非听，他连叫唏嘘，“我早说过林初暖是个好女生，怎么样？怎么样？真没看错她！”
　　我笑了笑，哎呀叫了一声，“牟西，你小点手劲，胳膊都怪被你卸下来了！”
　　牟西更大力气的按了下来，疼得我直叫妈，牟西才叫道，“没那个金刚钻，你就别揽那瓷器活，瞧瞧，现在在外边当了英雄，回来还不是狗熊一个？还不得我们伺候你？”
　　我只大骂他无情无义。格非在一边说，“许飞，下次你再和林初暖去那的话，也带上我一起去吧！”
　　我哦了一声，心里这个高兴啊，心思着柴就归你劈了。
　　过了几天，林初暖一直没有再来找我。就当我纳闷的时候，闫虎跑回寝室来宣布了一个让我们惊讶不已的消息，林初暖退学了！
　　“什么？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她急什么啊！”我叫道。
　　闫虎道，“我哪知道啊，我也挺纳闷的！”我和格非一起跑到女声楼下叫林初暖的名字，她慢慢的走了下来，脸色白的吓人。
　　“听说你退学了？”格非问她。林初暖点了点头，“是啊！”
　　“为什么呀？”我很纳闷，“不是上的好好的吗？”
　　“许飞，我一直认为你很聪明，你猜猜呢？”她反问我。我一怔，说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她摇头，“如果我说，我得了绝症，你信吗？”
　　“你开什么玩笑！”我自然不信，少不了一顿数落她。我以为，那只是林初暖一时的决定，可是第二天林初暖的座位空了出来。女生们也感觉出不对来，一齐跑回寝室，再回来时，都是一脸的悲伤。
　　张小微说道，“寝室里属于她的东西都搬走了，我都不知道她今天会走！”
　　我望着窗外，我想，林初暖一直是个潇洒的人，她的离开，绝对不会留下一丝丝悲伤。过了几天，她母亲为她办理退学手续，还来班级坐了坐。她问，“谁是许飞？”
　　我愕然，举起手来。她和蔼的笑了笑，“你能带我见见七宝吗？”
　　“七宝？”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过了好久才想起那个果园老奶奶的孙子似乎就叫这个名字。
　　我带她去那片果园的时候，正巧果园大丰收，老奶奶拿着竹筐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问我，“初暖呢？她怎么没来？”
　　她妈妈忽然落下泪来，“初暖不会再来了！”
　　老奶奶一愕，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我说道，“林初暖退学了！”老奶奶更是不解，得知我身边的女人是林初暖的母亲之后，轻声问道，“初暖不是学的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退学呢？”
　　林初暖的妈妈哭的更大声了，“初暖得了白血病，晚期！”
　　我刹那间怔在原地。
　　老奶奶听了，也是久久不能言语，过了一会才哭出声来。我在心里告诉我自己，这个时候，我是不能哭的。
　　林初暖的妈妈继续说道，“初暖说，要把眼角膜捐献给七宝，这次我来，就是想见见七宝！”
　　晚上回到寝室，格非见我神色不对，吓了一跳，问前问后的。当我把这一切告诉他的时候，格非就哭了出来。
　　晚上，张小微带着所有女生过来问我，“你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
　　见我点头，张小微也哭了。她一哭，全部女生就都哭了。
　　在我印象里，林初暖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不会想其他女生一样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高兴就会笑，伤心就会哭。
　　从不做作。
　　那年的十一月，天气冷的吓人。寝室的供暖很好，盖着很厚的被子我还是觉的很冷。这个月的一天，我接到了林初暖的电话，那亦是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她还忍不住教训起我来，“小样的，听我妈说你还哭了？真没出息，一大男生老哭鼻子真丢人。”我哽咽着声音骂她，“你这狠心的人！”
　　林初暖的声音忽然变了，她说，“许飞，我很害怕，可是能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就如你所说，这是自然的规律，我们谁也改变不了。我出生的时候，我在哭，别人在笑；我要离开的时候，我在笑，别人在哭。许飞，如果我死了，我一定不要喝孟婆汤，我不想忘记这一切。”电话里她的声音忽然停下，我连喊了几声喂，电话里才传来林初暖很小的声音，说道，“许飞，下雪了！”
　　我扭头看向窗外，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大如鹅毛般铺天盖地落下来，一瞬间，我感觉这个世界都纯净极了。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星期三校园点歌台里传出罗大佑的声音。他唱：
　　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
　　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
　　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
　　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
　　不明白的是为何你情愿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
　　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
　　那悲歌总会在梦中清醒
　　诉说一点哀伤过的往事
　　那看似漫不在乎转过身的
　　是风干的泪眼后潇瑟的影子
　　不明白的是为何人世间
　　总不能溶解你的样子
　　是否来迟了明日的渊源
　　早谢了你的笑容我的心情
　　不变的你
　　伫立在茫茫的尘世中
　　聪明的孩子
　　提着易碎的灯笼
　　潇洒的你
　　将心事化尽尘缘中
　　孤独的孩子
　　你是造物的恩宠
　　提着心爱的灯笼
　　那年的冬天，我仰头看天空的时候，总是可以泪流满面。那个叫林初暖的女生，这时一定生活在遥远的天堂里吧？我想是的，一定。
　　如果你看到，请你一定不要嘲笑我没出息。因为这是悲伤的眼泪，我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