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手腕上的蝴蝶》郎宇

13、十三 夜未央

　　十三夜未央
　　植树的那天风特别大，吹的人睁不开眼。因为是学校组织的，所以特意派了车。下车的时候，格非推了推我，“你说，是谁和咱们这么过不去，非要整咱们！”
　　我说，“我不想知道是谁，也不想胡乱的猜疑别人，爱谁谁，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着，已经有老师过来发锹发水桶。
　　我和格非，牟西一组，三人二十棵树苗。种树的地方意外的竟是一片包米地。去年留下的包米根还没有挖去。格非一边挖树坑一边念叨，“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扭了他脖子！”
　　我和牟西到很远的地方取水，回来浇树。来来回回，忙到下午的时候，二十棵树苗总算平安种下了。中间电视台来采访，校长装模做样的拿起铁锹挖了个坑，一边挖一边问，“录了吗？开机了吗？”等摄影机一移走，铁锹一撇，扬长而去。
　　坐车往回走的时候，格非忽然问我，“你说咱们种的树要多少年能长成？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笑笑，看着格非一脸期待的模样，竟有些不忍心对他说。我们种下的那些小树苗，或许挺不过今年的春天。粗心的格非没注意到，那是一片田地，并不是山野林洼。我猜用不了几天，那些象征着希望的小树苗就会被人无情的拔下吧？然后在那片土地上种满种子，春去秋来，等待丰收。
　　想到这，忽然觉的这一切有点太现实。其实只是自己的想象，何必那么较真呢？忽然想到丁子维对我说的，他说我是个活得不累的人。
　　其实想对他说，我也很累。
　　回到学校的时候，我们三个多少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不说，手上也划了好几道口子。姚瑟看了看我一边洗伤口，一边呲牙咧嘴的喊疼，说道：“你也是，既然不是干活的料，干嘛还逞能似的报名啊，你还以为学校能给你发张奖状吗？”
　　格非刚想解释些什么，我已经拦下话来，“可不是吗，我就是傻人一个，不过傻人有傻福，一般的小风小雨还不被我放在眼里！”
　　姚瑟有些吃惊的看了我，一脸的未明所以。
　　后来我常常想，是不是这句话，带动了后面的暴风雨？
　　李文洋送来一瓶消毒水，说道：“擦擦吧，如果感染了就不好了！”
　　我谢了他的好意，并表示自己的手不适合消毒。其实想说，我的手就是烂掉，也不用你的消毒水。
　　这时安旭寝室的赵天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哟，咱班的劳动模范回来了？真光荣！”说着还不无讽刺的竖起一根大拇指。我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光荣一把？”
　　他嘿嘿一笑，没答话。
　　这个赵天霖总是隔三差五的跑到我们寝室来和李文洋狂吹猛侃一会。赵天霖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比较自大的家伙，总是说自己多么多么的厉害，不把这个放在眼里不把那个放在眼里的，但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见他干过什么比这些没被他放在眼里的人更出色的事情。
　　因为他总是吹牛，所以别人就都叫他“罩得住”，后来就干脆叫一声赵哥。他也不推辞，脸不红不白的接受过来。
　　一般时候，赵天霖一来我们寝室，就预示着我们该撤了。他和李文洋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国内国外狂说一通，弄得我们都有点无法接受。
　　推门要出去，赵天霖又说道：“怎么了许飞，每天我一来你就走，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啊？”
　　没等我说话，李文洋已经接过话来，“人家许飞可是莲花一朵，怎么能和你这种人搅和在一呢，是吧？许飞！”末了，他竟然这样问我。
　　我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就那么怔怔的站在门前。
　　徐诺忽然走过来推推我，说道：“走，出去转转，闷死了！”我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出了寝室门，徐诺大步走在我前面，我跟着他的步子，怎么想怎么觉的委屈，眼前一慢慢聚集了一些湿润。
　　“委屈吧？”徐诺头也不回的问我，“没事，生活就像是旋转木马，咱们彼此追逐，却永远隔着一定的距离，你不是他，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不是你，也不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你也不用理会别人的话，你走的是你自己的人生路，不用理会别人！”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努力把自己的眼睛瞪大，又走了几步，发现徐诺已经带我来到校医室面前。
　　我问他，“来这干嘛，你买药吗？”
　　徐诺恩了一声，敲了敲门。里面的校医叫了声进来，我们就推门进去了。上一次来这里还是看可心的时候，想起可心，心里又一阵堵，好久没看到他了，即使看到了，彼此擦肩而过，也只是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我们终究成了陌生人。
　　正想着，徐诺忽然推了推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又说，“过去，让校医给你的手消毒，真感染了的话就麻烦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徐诺，你真是个好人！”
　　徐诺哧地笑出声来，“许飞，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还笨得跟个傻鸭子似的？”
　　我一呆，问道，“什么？”
　　徐诺继续说道，“难道不是吗？笨鸭子出生以后，就管见了第一面的人叫妈妈。现在的你就是这样呢！现在他们都在挖苦你，只有我忽然拉了你一把，关心了你一下，你觉的我是好人了！”顿了一顿，他继续说道：“许飞，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别用你的眼睛却评论世界，你该试着放轻松一些，其实说开了，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事，何必呢！”
　　我叹了口气，低头不说话了。
　　回寝室的时候，赵天霖已经走了。李文洋见我包扎好的手指，冷笑道，“许飞还真是金贵呢，我好心借你消毒水你不用，自己去校医那了？”
　　我心情极好，点了点头，微笑道，“是呀！”
　　看到我这样，张航和李文洋都有些吃惊，我骄傲的白了他们一眼，一转头看到徐诺，他正盯着我，眼神里似乎是一些担忧。
　　我回看了他一眼，他低下头去，再不抬起。
　　我想时间是最好的疗伤止疼药，一切的伤口在时间的呵护下，都会重生，慢慢痊愈。
　　周末出去买东西，坐车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林初暖，对她的认识还仅在胸卡事件上，我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你去哪啊？”
　　“想买块手表！”她笑着看了我一眼。
　　那天和林初暖一起上街随便逛逛，遇到一只像是不倒翁似的花盆，描着漂亮的图案，立刻有些心动，正拿钱想买，林初暖已经一把拉开我，教训道，“你买那个干什么啊？就是一时心动了吧？我告诉你，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多了，你买不起也买不全，所以干脆就别花那冤枉前！”
　　我木木的盯着她看，终于呵地笑出声来。
　　林初暖正了正神色，说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是不是？”|
　　我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哪敢啊！”其实我心里多少是佩服林初暖的，明明是一样的年纪，可是林初暖似乎长了一双比我更明亮，看东西更透彻的眼睛。
　　回学校已是傍晚。和林初暖分开回到寝室，格非和牟西正在聊天，看我进来，笑着问我，“都买什么了？”
　　我一样一样展示给他们，说道：“还有送你们的！”
　　格非拿起来收好，说道：“谁稀罕，以后别乱花钱了，平白无故的，买这个干什么？”我连忙点头答应。
　　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右眼皮一直跳来跳去的。
　　牟西还笑着打趣我，“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跳的是哪门子灾啊？”当时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买完饭坐在桌子上，没吃上两口，忽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回头，见是丁子维。
　　“干嘛？”我问他，“你欠我的苹果还没给我买呢吧？”
　　丁子维的脸色很凝重，让我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你离我远点，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我愕然，正要问他什么意思，他已经转身走。
　　刘亚伦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晚上我去你的寝室，你现在先吃饭吧！”
　　我回头看了看格非和牟西，有些啼笑皆非。
　　晚上的时候，刘亚伦果然来了，也是一脸的沉重。
　　“怎么回事啊！”我悠哉的洗着脚。刘亚伦在我身边坐下，问道，“许飞，你……你喜欢丁子维吗？”
　　我笑道，“当然了，咱们是一班的学生啊，他性格又不错，能不喜欢吗？”说着拿起桌子上今天新买的茶杯，上面的咖啡猫正一脸笑意的盯着我看。
　　“不是那种喜欢，是……”刘亚伦欲言又止。我一呆，转头怔忪的看着刘亚伦，“老乡，你什么意思啊？”感情他以为我是断背啊！
　　刘亚伦看了看我的样子，“是张航说的！”说完这句话，起身就走了。
　　啪地一声，手里崭新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我张了嘴巴，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寝室也安静极了，闫虎看了看我，叫了我几声。我点了点头，证明我已经听到了。格非叹了口气，说道：“张航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紧紧咬住下唇，忽然很想大声的笑，可是声音就哽咽在嗓子处，怎么也发不出声来。
　　徐诺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事情没那么快完的，你们想的都太简单了！”
　　牟西恩了一声，“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
　　是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本来理想中五彩缤纷的中专生活，忽然像是被人泼了浓浓的一桶黑油彩，一切都变的狰狞起来。
　　原来人与人的交际，除了小心，还是小心。
　　过了很久，李文洋和张航哼着小曲走了回来。闫虎最先沉不住气，起身走到张航身前问道，“张航，你和丁子维说什么了？”
　　张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说道，“怎么了，就开一玩笑！”
　　玩笑？我苦笑，真得好想大声告诉他，玩笑该是什么样的？难道一个玩笑值得丁子维跑到我身边冷冷的质问我吗？难道一个玩笑就能让他们都当真吗？坐在那里，我都可以想象到，张航说这件事的嘴脸。想到这，我扫了他一眼。
　　这一眼，已包含了所有。
　　张航有点手足无措，冲着我说了声，“这丁子维怎么这样啊？我现在去找他说说去，得还你个清白啊！”说着，转身开门要走。徐诺忽然大声把他叫住，声音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你还嫌事情闹的不够大不够笑话怎么着？还解释什么啊，越涂越黑！”看了我一眼说道：“许飞，这事就这么过去吧！”
　　我连忙点头。
　　闫虎哼了一声，不满的瞪了张航一眼，啜道，“什么人啊！”
　　张航冲我说了句对不起，就灰溜溜的跑到床上躺下了。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该伤害的都伤害到了，你们想要的结局终于出现了！
　　李文洋小声说道，“好象你没背后说过张航似的！”是啊，事出必有因，一切有都是个循环过程。
　　把脚从水盆里拿出来，只感觉到这寝室里越发清冷起来。爬到床上，蒙上被子，隔绝自己与这个空间。
　　许多事，改变的都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