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怨——胧月帝姬番外》金陵晓风

14、第十四章

　　半夜，凝寿宫中。
　　我惬意地躺在床上，半开着窗儿，晚风肆意掀过帘子扑面而来。外面夜色浓浓，而我的心中却一直透亮着。
　　这是一个甜蜜的晚上啊！刚才，毕吉他……竟和我表白了。原来他的心是在我身上的。那样的肺腑之言，那样费心地想要看我的情意，那样坚定不移的神情……这些真是让我动容。我和他要是在一起，一定会幸福吧！
　　我的手扯弄着被角，在毕吉送我回来前，他告诉我今晚就会向纾润要求娶我。心里在甜蜜之余亦是忐忑。这个时候，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还有……刚才毕吉送我回来时，只有含络心里头是有数的，母妃和凝寿宫中其他人看见了都没多想什么，以为只是他刚巧遇上了独处的我。尽管这件事迟早都是要被宫中知道，但我怕……母妃知道能受得了吗？
　　心里乱如麻，索性不愿再多想，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
　　一大早刚梳妆完毕，母后便宣我到颐宁宫中。
　　我心里已猜到是何事，只是不明白为何宣我的不是纾润而是母后。在路上，一颗心禁不住又怦怦跳起来。
　　宫内，香炉中吐着青烟，将母后的脸渲染得若隐若现，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我走近，规矩地向她行了一个礼，坐在她跟前。
　　母后良久闭着的双目缓缓睁开，开口道：“皇帝今早刚下了早朝，就跟哀家讲了毕吉太子的婚事。毕吉太子昨天去找了皇帝，说自己的意中人并非许小姐，而毕吉又非娶那位意中人不可。皇帝年纪小，拿不定主意，哀家又是毕吉的姨母，皇帝就将这事交给了哀家。月儿你猜猜，毕吉他要娶的那个人是谁？”
　　母后的语气乍听起来与平时的慈祥温和没什么两样，但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我却觉得有森森冷意，只得回：“儿臣不知。”
　　“月儿这么聪明，莫非真的不知？”母后幽幽地看着我，“你那日以一曲明妃曲技惊四座，难道不觉得一开始想要听曲的毕吉太子早已被你深深吸引？不过哀家只是不明白，他既已下定决心娶你为妃，为何又在之前选了许清怡？难道他是在选之后反悔？又是什么让他反悔呢？”
　　母后说这话，矛头直直指向我。她这是在试探我是否与毕吉有私交啊。
　　“儿臣亦不知。”我强装作平静道。
　　“哀家就不明白了，难道赫赫人当真都个个贪心不足？当年……那摩格可汗想要娶的根本不是你三姨母，而是……”母后没有再往下讲。接着她的语气又恢复了如水般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摩格可汗已经娶了哀家的亲妹妹，可现在他的儿子又要娶哀家的亲女儿。皇帝设宴招待毕吉，又择了八名大周女子给他挑选，已经将大周愿与赫赫国和睦相处的愿望表露无遗，可他为何……如此不知分寸？”母后的语气既愤怒而又痛心。我甚少见过这样的母后。三姨母的远嫁已是让她万分不舍，而对于我这个亲女儿，她一定更不舍得吧。
　　母后她果然如此爱我，可是，我却要辜负她了。
　　良久，她的面容又平静似水。“不过皇帝也告诉哀家了，毕吉说，此事还须由哀家问问你自己的意思。他也讲得很清楚，若胧月帝姬不愿嫁，他自然不会强求；但若胧月帝姬本人愿意，他毕吉便绝不会放弃。”
　　毕吉，我心里怎么想他是有把握的。看来他讲这话，是抱着必娶我的决心了。
　　我再看看母后，她脸上的愁云遮住了脂粉带来的光鲜。母后料事如神，一定是猜到了我接下来的答复。
　　心中如刀绞。
　　母后，如果害死父皇的不是你，如果我没有看过后宫的争争斗斗，我怎么会对毕吉产生那么强烈的感情呢？我怎么会那样迫切地想离开呢？
　　我深吸一口气，弯下双膝，没有直视母后的脸。“既然毕吉太子抬举儿臣，有心娶儿臣为妻。若儿臣不愿，毕吉太子虽不会强求，但难免心存不快，故伤了大周与赫赫两国和气；若儿臣答允，则以一己之身巩固大周与赫赫友谊。儿臣虽为大周长帝姬，乃一介女流，但儿臣愿意牺牲自己，为大周、为皇上分忧。”
　　“牺牲自己？”母后轻笑了一下，遂叫我起来。“你自懂事起，在紫奥城中有哪一天过得是真正快乐的？这些，哀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与其说你冠冕堂皇地说是牺牲自己，哀家倒觉得你远嫁赫赫是解放了自己。”她顿一顿，又恢复了怜爱的神情，她轻柔地抚着我的肩：“月儿，哀家……的确是对不起你。”
　　“儿臣不敢。”我惊叫道。
　　“月儿，自你出生三日后母后就离开了你，在你生命中的前五年里没有尽过什么母亲的责任；还有一些事情，是母后利用了你……当时，母后是想着你我母女连心，可是却没想到这些会在你的心灵中留下阴影。还有……还有……”她欲言又止，我心中一惊，母后是知道我心中的怨。而且有可能，母后一直知道我调查出了父皇的死因！
　　当然，这只是猜想。可是看到母后落下了泪，我还是不禁呆住。
　　看着槿汐姑姑不住地安慰母后。我心下两难，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月儿……”母后停住了抽噎，“就算你心里头怨母后，那你敬德母妃呢？你走了，她怎么办？”
　　“母妃……儿臣自然有办法。”刚刚见母后如此，我也很想哭出来，硬生生地是止住了。
　　“月儿。”母后又道，“其实你对毕吉亦是有情的，是不是？”
　　母后，这您也看出来了？
　　我微微点一点头。
　　母后不再言语，走至窗前，任阳光照在她的身上。
　　因是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知道她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半晌，一声“罢了”打破此刻的寂静。
　　“月儿，你从小到大，母后为你做过、打算过，却也伤过你。不过这一次，母后就成全你罢！”
　　我心中甚悲，槿汐姑姑亦在一旁劝道：“这样也好。至少外甥女在，大妃在赫赫也有个伴了；况且，胧月帝姬嫁给一般夫婿未免可惜，若是将来能成为赫赫国王的大妃，也算不辱没帝姬的才智了。”说罢，她亦叹了一口气。可见，她讲这番话也非肺腑之言，只是为了安慰我和母后。
　　看着母后落寞的背影，我真切地叫出：“娘亲——！儿臣不孝，劳您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