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怨——胧月帝姬番外》金陵晓风

13、第十三章

　　一直到用过晚膳，我都没刻意去打听毕吉选妃的情况。该知道的，总归是要知道的。尽管毕吉的选妃仪式应早已结束，但因凝寿宫离设宴宫殿较远，因此一直也都没有消息传来。夜深了，我突然想出去走走，便带着含络出门了。
　　外面的月光将世间万物撒成了银色，蒙着一层静谧的色彩。整个后宫显得美丽而凄清。这个时候蚊虫较多，少有宫中贵人出来了。只听到几个提着灯笼的宫女太监们的脚步和议论声。
　　“哎，话说刚才我仔细看了一下毕吉太子选出来的王妃，真真是贤良淑德呢。”一个宫女的声音响起。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他选的是谁啊？”
　　“是宁国公的二千金许清怡小姐呢！我跟你讲，按相貌来看，这八位小姐都一样美若天仙；但这才学和德行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可这许小姐不一样，举止看起来就贤惠大气，远胜于其他七人；精通汉学的毕吉太子问了她几句，也是对答如流……”
　　“哦……那这样看毕吉太子还真有眼光呢……”
　　我怔怔地听着。
　　“长帝姬，这……”含络不安地拽拽我的衣袖。
　　我一下子跌坐在路过亭子中的石椅上。没想到，我竟是这样在乎！
　　我对毕吉有爱情吗？我不信一见钟情，所以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我有的是对他的倾慕，和对他能给我自由、远离是非之地的生活的向往。
　　而现在，这些都没了。
　　我是在伤心失望吗？也许一开始，我就在自作多情，毕吉他根本对我没有兴趣；或者，我离开的那两个时辰让他想明白了，他爱的只是那个弹琵琶的帝姬。否则，他怎会如此花心思地挑到一位太子妃！
　　或许我应学着高兴，至少，我不必远离母妃了，不是吗？
　　但心里头却空落落的，两行泪滑过面颊。将来我若要嫁人，也只能在京中了吧！或许，我命中注定要被后宫的阴影所笼罩。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幽幽的唱着《诗经》里的句子，想要以此发泄心中的一切惆怅。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我轻声向含络道。
　　“长帝姬，您行吗？”含罗有些担心。
　　“没事的，快回去吧。”
　　含络再回宫的路上不忘回头再看我一眼，我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继续哼着我的歌。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好哀婉的歌声！”一把悦耳的男声传入我的耳朵。
　　我不可思议的回头，来人，竟是毕吉！
　　“胧月帝姬，果然是你。”他露出笑容，看着我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补充：“我看你支走了丫鬟，只留一人在这孤亭中，我便也支走了其他随从，想来跟你聊聊。”
　　他一定是听到了我的歌声吧！尽管我唱得轻声，但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毕吉表哥，”我尽力掩饰语气中的苍凉，“选的佳人可好？”
　　“好是好，但在我心中仍然不及一人。”他笑得诡秘，我的心却通通直跳，难道……他指的人是我？不可能，如果是的话，他没必要选择许小姐，可以直接向纾润要求娶我。
　　“哦……听说许小姐才学出众，那个超越许小姐的人一定更加难得了。”
　　他的面部微微抽了一下，我更加疑惑。“毕吉表哥想要和我聊什么呢？”我问。
　　“呵，其实说来也巧，本太子与皇上用过晚宴，原想前往凝寿宫找帝姬，却在半路上听到歌声，想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正是帝姬在唱。”他将手伸入衣中，掏出一串和田玉手镯。“西域都护府毗邻我赫赫，常与赫赫国有贸易往来，这手镯色泽翠绿，为珍宝，乃西域都护特产。毕吉在早晨宴会上说过，要重赏演奏明妃曲者。这，就算毕吉的一点小小心意。”
　　我觉得他有什么话藏着没说，便接过手镯后继续试探道：“难道毕吉表哥晚上来找胧月就为了这个？”
　　“自然不止。”他的眸子深邃的让我见不到底。“毕吉不明白，刚刚帝姬为何会唱出如此哀怨之音？”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我对后宫的憎恶、对命运的无奈以及对他的倾慕，只低头不答。
　　“毕吉听完帝姬白天所奏的明妃曲，只觉得明妃曲有了帝姬所赋予的灵魂，帝姬和当年昭君一样，将自己的矛盾之情表现得淋漓尽致。所以毕吉又不禁疑惑，帝姬心中的矛盾究竟是什么？不过现在看来，帝姬心中的哀怨似乎多于曲中的矛盾。”
　　“那么请毕吉表哥猜猜，胧月究竟为何事哀怨？”
　　他将双手背着，在亭中来回走了几步，似是在思考，随即吐出“生活环境”这掷地有声的四个字。
　　“恐怕能影响帝姬的，只有生活环境了吧。”
　　而我，双眸似含笑着看着他。
　　这样一来他反倒有些踌躇，举棋不定地看着我，只小声道：“我是说错了？还是有那层意思……我没说出来？”
　　“你心里明明知道。可这一切已经成定局了。”我明白接下来的话会不合礼数，但此时的我真想真真切切的做一回自己：“那个‘谓我心忧’的知我者，我宁愿是你，但现在你已选了王妃，我们再无可能了！”忍不住，泪又落了下来。
　　忽的，惊异的神情从毕吉脸上闪过。他缓缓靠近我，用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珠，半晌，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我最不想听到的三个字。
　　“我多么希望你能带我走，远离这个国度，去过你们赫赫人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三姨母一样，尽管我会做太子妃、会做大妃，但永远不会被宫廷中的规矩约束，忘记我曾遭受的一切。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和你在一起，我相信……你能一辈子保护我，一起白头偕老……”我情绪有些歇斯底里。此时的我都难以置信，这也是我自己啊！不是那个帮着母后勾心斗角的胧月帝姬，不是从小被迫隐藏自己情绪的胧月帝姬，也不是那个被至亲之人伤害至深的胧月帝姬。
　　不知不觉，我竟被毕吉紧紧的搂在了怀中。我有些清醒了，慌忙地想推开他。可是却得到他坚定的回复：“别怕，周围没其他人，只有我。”
　　我不再多想，只尽情享受在他怀中的感觉，温暖而有力，绝对和那些文弱书生不同。可能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了。
　　“胧月，刚才我说对不起……是因为我没有早早告诉你真相。”毕吉口中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其实并没有选许家小姐为妃，我只说王妃人选暂定为她，但可能有变动，可是所有人都认为许家小姐必是太子妃无疑……所以宫中的话皆是误传。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想来和你单独聊聊，看看不在众人面前的真实的你，以及想知道你得知我选妃后的态度。今晚，我终于知道了一切。胧月，我的太子妃，只有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