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千古一帝秦始皇》左伊泠

6、宜安君决托孤公子，吕不韦论天下之主

　　嬴政大惊失色，和舜华一样望向了天边。
　　如她说的那般，宜安君赵临，绝对不是龟缩保命的人。
　　“怕吗？”嬴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无比认真地问。
　　“不怕。”
　　“跟我走。”
　　所有人都在往后宫逃去，在汹涌的人潮中，他们如两条逆游而上的鱼，倔地往前面冲，绝不回头。
　　嬴政还是紧握着她的手，在前面带着她去见宜安君。尽管周围无比慌乱嘈杂，望着他全力奔跑的背影，却让舜华无比安心。
　　逆着人群，两人跑到了前殿。前殿已然乱了，宫中禁军血流成河，盾牌如山一般伫立着，挡着外面的叛军，只能听到凶悍的叫喊声。
　　一支箭突然飞过来，擦着嬴政的耳朵越过，在他耳边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走！”
　　嬴政大吼了一声，连忙把她拉到前殿的柱子后面，越来越多的箭矢飞来，如绵绵细雨一样，密密麻麻地插在了殿门外。
　　舜华紧紧贴在他的怀里，背后是冰凉的柱子，身前却是他温热的身体，那颗心飞快地跳动着。两人躲在柱后都不敢乱动，微微一侧身子便是齐发的箭雨，无比危险。
　　等这一波箭雨过去，嬴政算准了搭箭起箭还要些功夫，立马带她出了柱子的遮挡，往殿内冲去。
　　“宜安君！”“父亲！”
　　殿门锁住了，他们在外面不停地喊着，嬴政不耐烦地直接踹起了门。
　　“嘎吱”的声音传来，刚踹两脚，殿门就开了。因为被箭雨淹没过一次，锁已经坏了，才这么不堪一击。
　　门一开，两人立马冲进去，撞上了许多把锋利的刀刃，差点要刺过来。
　　殿内护驾的甲士见是两个孩子，都惊掉了下巴，立马收了手。
　　“华儿！政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刀剑后传来，接着从大殿中央快步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舜华扑到了他的怀中，不停地流泪。
　　“你怎么来了？政儿带你来的？你们简直是胡闹！”
　　赵临责备着他俩，十分着急。
　　“父亲不怕死，女儿也不怕死！”
　　“胡说八道！”
　　这时赵王也从王座后走了出来，向赵临作了一揖，“爱卿请先行吧！阁下之忠心，如皑皑白雪，日月可鉴！误会了阁下，是寡人以前错了！”
　　舜华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角，呜咽着说，“父亲，你要去做什么！”
　　“华儿，我得保护大王，保护你，不能让贼人打进来。”
　　摸着她的头发，赵临鼻子一酸，差点掉下了眼泪。
　　此行凶多吉少，华儿以后可能就是孤女了。
　　这时李牧突然也跳了出来，“世兄，外面太过危险，我和你一起挡着……”
　　赵临放开舜华，握住了李牧的手，“不，你去城外找援军，宫里必须要有人守着，在援军来之前。”
　　李牧还是想留在宫中，赵王的虎符突然被塞到了手中。
　　“你要是没了，匈奴人立马就回来了。”
　　“世兄啊，你总是这么固执！”李牧苦笑道。
　　“你带着一部分人，从后宫最薄弱的地方突围出去，调动外面的军队……”赵临交代着，突然又指了指嬴政和舜华，“把孩子们也安全带出去，做得到吗？”
　　“几个小毛贼，不过是仗着自己人多，出其不意罢了，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可是孩子们太小，不会害怕吗？”李牧说。
　　“政儿，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事，是他，一定能跟在你后面。”
　　听到宜安君的回答，李牧转头看向嬴政，令他意外的是，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毫无畏惧。这个孩子，似乎真的能做到一切。
　　赵临又安排人送赵王去后宫暂避锋芒，殿前留下了一众武将，按照之前讨论过的计划抵挡叛军。李牧突围出宫找援军，赵临和其他人必须死守前殿和中宫，在援军来之前，不能让叛军打进来。
　　李牧在和长安君赌，赌谁的速度更快，赌赵临的韧性。
　　李牧提起嬴政和舜华两个孩子就要走，宫里不安全，必须带他们出宫，万一长安君真的打进来了，宫里连大王都没活路，更别说是两个孩子。跟他走，表明上是最冒险的举动，却是最安全的路。
　　“放开我！”他们俩在李牧手中挣扎着，却挣不开，他的那双大手久经风霜，力气过人。
　　在他们被拖走时，赵临突然叫住了李牧，帮舜华擦拭了眼泪。他又摸了摸嬴政的头，嬴政正死命盯着他，也红了眼圈。
　　“政儿，这是男儿间的约定，你要记住了，颠覆整个天下，再重建新的秩序。还有，照顾好华儿。”
　　赵临又对舜华说：“华儿，以后政哥儿无论说什么，你都要听他的话。你先和政哥儿去秦国。”
　　“父亲呢？”
　　“如果我能活着，便去秦国接你。”
　　一切都真正的交代完了，赵临忍住了眼泪，对待敌人，不能有一丝软弱和犹豫。
　　他带着武将们走向殿外，只留下一个巍峨如山的背影，守护着王宫最后的防线。
　　“君上，你一定要来秦国。”嬴政在背后大喊道，他已经明白了他必死的决心，能死在战场上，是一个武士的光荣，只是嬴政希望他能够活下来。
　　“政儿，华儿，你们要平安。”
　　赵临没有停下，走向了外面那条九死一生之路。

　　李牧整顿了禁军勇士，看了地图决定从东南角的一处隐蔽的小门打出去。
　　两个孩子紧紧跟在他身后，李牧放下地图，一看到秦国人就来气，使劲敲了一下嬴政的脑袋，“秦国小子，你还记得上次在世兄家教你的兵法吗？”
　　李牧，经常来宜安君家中喝酒，常常会碰到嬴政，喝醉了喜欢吹嘘兵法谋略。
　　“如若取之，必先与之？”话还没说完，嬴政又被他捶了一下。
　　“与什么呀？要不把你秦国长公子献出去？说不定叛军一高兴就让我走了。”
　　“那是什么？”
　　李牧指了指一匹马，“兵贵神速。你跟在我身后，冲出去别回头，立刻回家。”
　　嬴政将马牵来，让舜华先上马，等她坐好自己也骑了上去。
　　“把眼睛闭上，等睁开眼睛就到家了。”嬴政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李牧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需要多指点，便继续去安排突围了。
　　宫门缓缓打开，李牧最勇猛的先头部队冲了出去，如李牧所料，这里的叛军最少，不一会儿就撕裂出口子来。
　　“杀出去！”
　　李牧举起宝剑，带着众人冲了出去，嬴政紧紧跟在他的马后。兵戈之声不绝于耳，舜华紧张得浑身发抖，突然耳边传来嬴政的声音。
　　“别怕！”
　　他的身子贴得更紧了，安抚了她不安的心绪。兵戈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小，耳边只传来风声和马蹄声。不知过了多久，马也停下了。
　　“睁开眼睛吧。”
　　听到嬴政的话，舜华缓缓睁开了眼睛，已经到了嬴政的家门口。无比平静，刚刚在宫里经历过的生死劫难，仿佛是一场梦。
　　“李牧去找援军，我和他在岔路分开就回家了。”说着嬴政将她从马上扶下来。
　　与门口的平静不同，家里却是乱糟糟的，赵夫人知道嬴政跑到宫里了，哭晕了好几次，吕不韦罕见地慌张，宫里乱成那样，连带着邯郸都乱了，要是嬴政死了，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更要命的是，以前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
　　吕不韦心烦地踱步正等着消息时，突然看到嬴政进来了。
　　“政儿，你回来了，娘生怕你出什么意外。”赵夫人大哭，将嬴政搂在怀里。
　　“宫里怎么回事？”吕不韦问。
　　“长安君谋反，打到前殿了。”
　　“赵王呢？”
　　“躲在后宫，宜安君守在前面。”
　　吕不韦问了一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日是赵王准他们走的，如果赵王死了，新任大王不一定会松口，说不定会继续扣着他们。
　　“我们现在就回秦国，马上走。”嬴政突然说。
　　吕不韦大惊，这也是他想说的话，他注意到他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孩，皱眉道：“公主，是跟我们一道走吗？”
　　“只是暂时去秦国，宜安君会来接她回去的。”
　　“不行。”吕不韦瞪着他，眼神凌厉了起来。多一个人，对他来说都是累赘。万一政变成功，他们一家保护赵王，都是要被肃清的罪人。
　　嬴政笑了笑，毫不退步，他已经明白了吕不韦的意思，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绝对不做，即使宜安君有恩于他。
　　“宜安君是我舅舅，为何不能带着自己表妹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吕不韦也想起来了，现在赵夫人明面上的娘家就是赵临一族，嬴政是在告诉他要记得这一点，宜安君和公主并不是两个毫无关系的人，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带着华儿吧，只是个小孩。”赵夫人听到嬴政这么说，也松了口。吕不韦见此情形，只得点头同意，随后让赵夫人带着公主去收拾东西，把嬴政单独留了下来。
　　“公子今日鲁莽了，不该如此做。”吕不韦冷漠地说，见嬴政没搭理他，还是不停地教训着他，“日后公子为天下之主，万乘之尊，却因为一点感情，差点送命，欲成大事，至亲亦可杀……”
　　嬴政脸色冷了下来，瞪着他说：“天下之主就可以踩着朋友，甚至家人的性命吗？”
　　“真正的天下至尊，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所有人都是跪在下面的奴隶，公子会明白这个道理的。”吕不韦无比严厉地说，嬴政心中一动，愣在原地没有和他争辩。
　　吕不韦行了一礼拜别，在门口突然碰到了舜华伏在门口瑟瑟发抖，倒也没难为她，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去准备车马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如果是那样，天下之主，未免也太可怜了。”舜华担心地说，她并没有东西收拾，所以又折了回来找嬴政。
　　“别理他，吕不韦神神叨叨的，我看就是他没有家人朋友，心里不舒服，也看不得别人好。”
　　“你救我一条命，自己也差点就丢了性命，我会还你的。”
　　嬴政气得捏了一把她的脸，“还什么呀？要你命做什么？给我好好活着，真要还的话，宜安君和丹早就替你给了。”
　　想到燕丹，嬴政还是不解气，“照你这么说？我还欠着丹呢，是不是要把匕首交到他手里，让他取我的命？”
　　舜华也不说下去了，脸上却还是担忧的神色。
　　“丹哥哥是燕国太子，无论谁当赵王，他在宫里都没事。如果大王的弟弟成为新王，我便是罪臣之女了，跟你一样是到处逃命的丧家之犬。”
　　嬴政耸了耸肩，摆出轻松的样子，“人人喊打的秦国公子和拥护旧主的罪臣之女，那不是绝配吗？”
　　“你说长安君为什么会谋反呢？他是先王和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也是大王器重的弟弟。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伤害弟弟或者哥哥。”
　　大王最疼爱的儿子，封号通常为长安君，取长享平安之意。
　　嬴政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答案。
　　“我们给丹哥哥留封信吧，不然他不知道我们在哪里会着急死的。”
　　舜华接着写了一封信，放到了嬴政卧室的枕头旁。

　　像上次和子楚出逃一样，吕不韦轻车熟路地贿赂了守门的人，几人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邯郸。
　　除了跟着来赵国的侍卫，吕不韦没有带走任何随从，嬴政也仅仅只是带了魏之仪一人，他拿着元阳子留下的无弦琴和太阿剑，骑着马一言不发地护卫在他们马车后。
　　在路上，舜华想到父亲，还是舒展不开眉头，被嬴政看在眼里。
　　“你别伤心，宜安君说会来接你便一定会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舜华依旧是叹气，泪水盈在眼眶中，“你别哄我了，这件事，说不定是他唯一办不到的事情了，他才让我来秦国，不然他压根不会让我离开。”
　　嬴政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宜安君必死的决心，没人比她更了解了，她也是忍下心痛，怕拖累父亲才和他离开的。
　　“真这样的话，我的家便也是你的家。”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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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开虐了，放心吧，都会重新变得开朗的
无论如何，绝境中，一定会留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