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行歌》明谜

3、第二章

　　黄昏时分，行歌才有些迷茫地醒来。抬眼所及之处是一片温暖的鹅黄色，还有一些很陌生的装饰。

　　这是哪里？他警觉地翻身下床。看到对面墙壁上的一幅怪异画像时，他才猛地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小叶，也就是画像右边的女孩子，正咧着嘴傻傻地对他笑，脸上三分无邪，三分天真。他想起这个名字，也想起那双水汪汪澄澈见底的大眼睛。

　　简单得让人讨厌。他冷哼一声，回头看窗外。窗帘半掩着，此刻暮色已铺满整片天空。

　　这么晚了，怎么房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难道他们还没回来？行歌走到门口环视一圈，到处都是暗暗的，没有一丝声响。

　　他微微皱眉，天涯虽然散漫，可是那个女孩子也会陪着他疯？毕竟家里还有个陌生人呢，她应该会很着急回家才对吧。那么他们这么晚没有回来，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他倚在窗边，手中把玩着镂空鞘的长剑，默默盘算着时辰。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夜色才是他喜欢的颜色，是属于剑客的世界。

　　不知道如何打开那道墨绿色的大门，所以行歌开了窗。从十九楼向下看去，也不是高不可测。他跃上了窗沿，正准备向下跳，房门却突然“砰”地打开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尖叫——

　　“小偷！天涯，有贼！”

　　“哪里？”

　　门外蹿出一个高大身影，冲了进来。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彼此看得不太清楚。天涯箭步冲到窗口，双手以排云之势挥出，擒住对方手腕。哪知对方却反手握住他的手，借力翻身下了窗台，轻盈一如蝴蝶。

　　想不到这世界亦有此等高手，天涯啧啧赞了两句：“真有两下子，我师传的独门擒拿术都被你闪开了。敢问兄台高姓？”

　　“姓尉。”冷冷口气。

　　“啊，尉公子。”

　　等等，好像不对。

　　彼时，小叶打开厅中电灯，橙色光环自头顶的天花板发出光芒。天涯眯了眯眼睛适应一下光源，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尉行歌。

　　“姓尉的，你跑到那里干什么？”他老大不乐意地嚷嚷着。

　　小叶站在原地点头，是啊，他跑到窗台上去干什么，很危险的。

　　行歌依然面无表情，他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可是看到门口那个女孩茫茫然睁着一双大眼，眸中似乎还有些担心的样子，他的嘴唇就似乎自己动了：“很晚了。”

　　很晚了……难道他每晚都习惯去窗台上吹风？小叶愣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过来。难道他的意思是说因为他们出门很晚都没有回来，所以才打算去找他们？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她微笑着跑去关窗。晚风沿着洞开的窗口吹入，纯白色的蕾丝边挂帘随风起浪，拂在行歌身上。他略微不耐地拂开帘子，一转头却是一阵幽香袭来。

　　是她的发，看着掠过眼前的一缕柔黑，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终究是，女孩子啊。他勾起唇角，却并没有笑意涌上。

　　“下次不要这样了，好高。”小叶向下一望，见街道上来来回回的车，虽说不像蚂蚁般小，但也与老鼠大小差不多，看得她一阵晕眩。就算是剑客也不用这么夸张吧，又不是超人或者蜘蛛侠。

　　她拉上窗户销紧，回身顺便把两个人都拉离了原地。

　　“好了都别傻站着，快把东西送进厨房，咱们马上开饭。”她指着采买回来的战利品，“天涯，你把这个拿进去，顺便把青菜择一下。”

　　“喂，你是不是使唤得太顺口了，把我当你徒弟啊？”天涯嘟嘟囔囔的，却还是听话地把青菜拎进厨房了。

　　“没有啊，小女子怎敢，只是小女子一个人身单力薄的，大侠你怎能束手旁观，对吧？”小叶回头对他微微笑，相处一天下来，她早就摸准了天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

　　果然，听了这话的天涯全身上下都舒坦，乐颠颠地跑去择菜了。

　　而一直站在原地的行歌眼睛里什么东西亮了又暗，最后才缓缓说道：“处得不错嘛。”

　　“什么？”忙着切肉的小叶没听清他的话，转头来问。行歌却不肯再开尊口，只是懒懒地把小叶分配给他的袋子拎进厨房，然后转身在餐桌旁边坐下，大爷他等着吃东西了。

　　“你别理他，那家伙从小就阴阳怪气的。”天涯把择下来的黄叶当作暗器向行歌的后背射过去，行歌没有回头，身体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了一下，堪堪躲过那片叶子。天涯好像本来也没指望能射中，只是哼了一声，一边跟小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接着择黄叶射行歌。

　　等到小叶奇怪天涯怎么这么久还没择好菜，回头来看的时侯，就看见满地的黄叶，以及一个正在向行歌射去的黄色不明物体。

　　“你干什么！”

　　小叶突然大叫一声，没有防备的天涯一个激灵，手里的菜散了一地。

　　“你这个家伙，危险物品，统统没收！”小叶心跳得厉害，以前在小说里看到说古代的大侠摘叶落花皆可伤人，那时候她只觉得敬佩万分，可是亲眼看到了才知道，这实在是太恐怖了。虽然看到行歌躲过去了，但是她的心还是怦怦直跳。

　　“有没有搞错，菜叶也算是危险物品？”天涯怪叫。

　　“在你这里就是。”小叶拽起他，哄小孩儿似的推他去餐桌边坐下，“好了不用你干了，等一会儿就吃饭了。”

　　天涯撇撇嘴，没再说话。

　　小叶利落地择好菜下锅炒熟，转身端菜上桌的时候，只见行歌半眯着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身边的桌子上和地上全是牙签。

　　“天、涯！”她把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伸手抓过牙签盒，“这个也没收！”

　　再度转身之后，她头疼地扶着额角。不行，不行，这样下去，她可受不了，怎么也得想个办法让这二位仁兄回到他们的世界去。

　　于是吃饭的时候，小叶开始试探性问话。开场白是这样的——

　　“这菜怎么样啊？”

　　“嗯嗯嗯嗯……嗯嗯……”天涯嘴里塞满了食物，只能含糊地应声。

　　“你看着我说话是会怎样？”小叶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好歹是个女孩子，这家伙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好像食物比她更有吸引力？

　　“咳咳……咳……”某人极不情愿地从食物里抬起头来，“小叶，你真是个好人啊。以前师傅他一天只让我们吃一顿。我们今天才见面，你就让我们吃了两顿。”

　　一口汤差点自小叶嘴中喷出来。怪不得下午她问天涯，行歌一人在家没东西吃行不行的时候，他还说不碍事。看来古人的生活也并不如诗赋中描述的那么悠闲自在令人神往，至少眼前二位的生活就不是。

　　“那个——”小叶小心地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你问那个家伙，我是不知道的。”天涯比了比行歌。

　　“问我？”行歌挑起眉，似乎对这两个字感到很奇怪。

　　“每次跑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不都是你弄回去的。”天涯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行歌放下筷子，笑容慢慢浮现出来。

　　很美的笑，却让小叶心中浮现出非常不祥的预感。

　　“天涯，你真是越来越笨了。”行歌摇摇头说道，“第一，以前不是跑到奇怪的地方，而是我建立的幻境，你我其实还是在原地没动。第二，若是我的幻术，不过半个多时辰就散了，可你来这里过了多少时候，我哪有那许多精力做这么久的幻术。第三——”

　　说到这里，他伸手捏了捏小叶的脸颊：“在以往的幻境里，可有这样真实的感觉？”

　　行歌每说一句话，天涯的下巴就掉下来一点，等到行歌说完，他已经是一脸呆滞的表情捧着碗筷，仿佛被原地石化了一样。

　　“不是你做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爆发地吼道。

　　“我早就说了不是我。”行歌依旧老神在在。

　　“你也不知道咱们此刻身处何处？！”

　　“不知道。”

　　“那你还吃得下饭！”

　　“好像是你吃得比较多。”

　　“你……噢，老天，我受不了了。你这个霉星，每次跟你比武都没好事。”天涯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在原地团团乱转，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天涯，你别这样。”小叶嗔他一句，“这也不是行歌愿意的。”

　　她分明看见天涯叫行歌“霉星”的时候，行歌的眼神黯了一下。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又何必如此伤人。

　　天涯脚步顿了顿，却完全没有体会到小叶的用意。自己嘟囔了几句什么之后，他皱着眉推了推行歌：“喂，咱们怎么办？”

　　“不知道，”行歌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小叶看着他，心里一阵凉。她的颊边还残留着行歌捏她的感觉，跟天涯不一样，他的手冰冰的，几乎没有用力，感觉却可以停留很久。

　　沁进人心的那种凉，化不开的孤寂凝成的冰。突然觉得行歌有点可怜，小叶抬眼看向天涯：“好了天涯，咱们再慢慢想办法吧，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天涯鼓着脸又站了一会儿，见行歌依然没有反应，只好气闷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然后——

　　“好吧，先吃饭。”

　　嘎？看着埋头苦吃的天涯，小叶大脑一时有些短路。他……他……他刚才不是还很悲愤么？怎么她准备好的一大堆开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已经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