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仲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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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的沙飞扬
像你离别匆忙
一杯黄土将恩怨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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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记忆陈旧的仿佛染上了水墨色彩。
其实明明没有很多年。
旋歌走在父亲身边，浅笑朱颜，一身青色衣衫，笑起来连那朱砂痣也漾着甜蜜。她冲我招手，将一盘水晶糕递给我，眼眸中荡漾着羞涩与期待。小女孩一般，全然没有名动天下的气魄。
我接过了糕点，却直直掠过她依偎在父亲怀里，挑衅地看着她。
父亲的怀里有甜甜的味道，和旋歌身上的味道一样。他是怎么说的？他点着我的鼻子，说道：“阿九，这是你杜姨娘。”
“爹爹喜欢她？阿九不喜欢。”我把头埋在他怀里，嘟哝着。
“喜欢。阿九，我很喜欢她。”父亲很认真地说，他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深邃。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承认喜欢。
所以我记住了旋歌，一辈子都不会忘。
父亲，你不是说你喜欢她吗？
父亲，既然喜欢，你为什么要让她这么恨你？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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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床榻上，阿九沉睡着，额上布满冷汗，不住呢喃着。眉心紧蹙，盛满了挣扎。幸好，她的眉不长，这样哪怕没有远山含黛的美丽，也能少锁住一些忧愁吧。孙权负手站在一旁，一身缟素。他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抛开外间那么多需要处理的事物，抛开这江东之主的争斗，就在这女子床前站着。大夫说她的脉象平和，并无异常。这般沉睡不醒，大概只是累了。
累了。这世上，有谁不累？又有多少人累了却无法沉睡？
“青莲姐姐，你啊，你可知你有多幸运？再多的风雨，也有那人为你抵挡。睡吧，等你醒了，他也该回来了。”
他为她塞好被角，手指停在她的眉心上方，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下起了雨，不大，只是细丝渐密，薄薄染遍了，浸透一片湿凉。选择的，逃避的，克制的，都需要一个躯壳去抵挡风雨，躲在壳里，那里头是如此的脆弱……抵不过，山雨欲来……没有人躲得过这场雨，除非用情至深愿为她而痛。
公瑾啊，人心难测，我们就用你最爱的女人赌一把，看看孙家能不能留住你周瑜的真心。我大哥不在了，还有仲谋。
公瑾啊，你信不信？我不会输给他的。
孙权伸出手去接着那雨，睫毛忽闪忽闪的，孩子般的稚气：今年，似乎多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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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接到消息，到单骑回城，再到冲入灵堂。
周瑜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回过神来。一路奔波，无悲无喜，感觉不到疼痛与疲惫，似乎灵魂脱缰，只剩躯壳动作着，无法形容的麻木。
他就是这么回来的，夸张得真是归心似箭。连那三万大军都置之不理。
一直到现在，他步入灵堂，看着满满的白布，看着中间放置着巨大的黑色棺木，那么深那么深。他似乎才开始伤心。忽然间强烈的酸楚从鼻腔里狠狠地涌了出来，他觉得全然无法逃避，像那样的真相一样无法抗拒。全身都冻住了，一阵一阵的发木，就好像第一次杀人那滚烫的鲜血溅在他脸上时的那种恐惧，那时孙策握着他缠颤抖的指尖嘲笑他天生只能做一个风流公子，孙策的手很暖。
“……伯符……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踉跄地跪倒在地，头垂得很低，想将自己躲在那巨大棺木的阴影里，像是山雨欲来需要一个躯壳去抵挡风雨。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噼里啪啦地砸到沉默的地上，瘦削的肩膀耸动着，看上去像一个被抛弃的委屈的孩子。
就是委屈，他的兄弟不要他了。就是委屈，好像这么多年的努力都随着他的离去再无意义。
细微的缓慢的脚步自回廊上渐渐接近，寂静的四处，只有衣摆摩擦发出“嚓”“嚓”的轻响。孙权在他身后立住，看着那个躲在阴影中哭泣的男人，一如当初地委屈狼狈。想着，他弯起唇角，笑得得意：公瑾每次哭，都被我看见了。他越想唇角的弧度越大，像是多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一双手从后面伸出来，扶住他的身体。周瑜顿了顿，转过身看着那一身缟素的挺拔少年，他碧色的眼睛温柔的闪烁着，他说：“别伤心。”一如当初的孩子。可是现在，那少年站在他面前似乎比他还高了一点。
“仲谋，你长大了。”许久才吐出这么一句，声音却是嘶哑的仿佛破旧的琴弦。
“仲兄回来就好，这江东，还等着仲兄主持大局呢。”他说着，声音轻轻浅浅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疲惫，却又强打着精神带着恬淡的笑意。这么毫无破绽的模样。
周瑜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柔柔的静静的，不起一丝波澜，没有悲喜一般。他看着，似乎悲伤和疲惫让他的脑子变得迟钝，过了很久，他才收回目光，看向孙策的灵位。
“少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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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和周瑜在那灵堂里待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直到黄昏，那扇门被缓缓推开，周瑜被外面的光亮刺得凝住脚步，漂亮的丹凤眼微微眯起。这是一个凄风苦雨，走投无路的黄昏。零星而寒冷的，竟然还漫漫飘起了雨。仿佛是要冲洗掉，那些伤痛、鲜血和悲伤的记忆。
他昏昏沉沉地扶住一旁的门框，露出消瘦修长的手指，有些苍白，看得清下面青色的、紫色的细细血管，一步一步往外走。直到近前，他才发现那女子。那个站在细雨中，抬头望天的女子，周围笼罩着清冷的气息——是寂寞，是恐惧，更是不安。他踏着水珠走过去，有些步履不稳，有些不流畅。一步一步，怕惊动了她。
“青莲……”他启唇，声音低微地连自己都听不见。
青莲猛然转身，看见周瑜站在细雨微风之中，白衣墨发，好看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脸。宠溺的，埋怨的，微笑着。温暖，无形地从他身上冲着她流了过来。压制了太久的悲伤猛地冲了出来，她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泪水刷地流下。
周瑜展开宽大的衣袖，温暖地拥抱她，任由泪水浸湿衣服，浸润到心里。他轻轻的笼着她的头发，苍白的手指在黑色的发丝间划过，没有一丝凝滞。
所有记忆翻滚着涌上来，有一种错觉，仿佛那样连痛都不会痛的时刻，已经离了好远……而且再也不会回来……眼泪无声无息的滑落了，像决堤的洪水，他不想控制，只想好好地哭一场，放松了身体，向下软倒下去。青莲不知哪来的力气拥住他，紧紧地，像孩子抱住自己心爱的物事。
“青莲……我们回家吧。”
青莲，自此时起，我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自此时起，天下于我再也无你重要。
孙权一直站在屋内看着他们，拢在袖中的左拳握死了，圆润的指甲扎进肉里，许久才松开，留下淡淡的月牙痕迹。看着他们远去，他才迈步走到院落中央，伸出手接着一点点细密的雨丝，直到那冰凉的触感出来。他才恢复了常态。
深深地吸了一口这雨中的凉气，他满足地笑了。
公瑾，你瞧，赢得是我。
大哥，仲谋不会输给你的。
娘亲，你瞧，赢得是仲谋啊。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仲谋
